2 神戰現場

信仰之力，是神明力量的源泉。

人類孱弱如蝼蟻，腦中起伏的思想之海，卻是衆神必争之地。

伊維特大陸，2775年，十六歲的奧利維亞公主登基為蘇曼帝國女王。她是光明神最虔誠的信徒，成為女王後，便一步步下令驅除異端。

信仰對立的緊張氛圍持續了三年，“異端”信徒們和光明神信衆的沖突幾乎一觸即發。

不過人類還沒打起來，為了争奪信仰之力，神明們先對彼此動了手。

“阿佩克斯！你能不能下去管管你那個狂信徒！搞得我都快沒酒喝了！”

酒神金萊珂有一頭燦金長發，白皙得能看清每一根血管的皮膚，祂直呼光明神的大名，在醉意加持下超勇——金萊珂幾乎沒有不醉酒的時候，也就沒有不勇的時候。

比祂更勇的是那些邪神，祂們是奧利維亞女王的重點打擊對象。

在奧利維亞女王的國度，要是信仰海神、智慧之神，還能有幾分說法，獲得些許寬容，但要是信仰什麽欲望魔神、星辰繁衍、天空之心、堕落海蛇之流，那就慘了，輕則被關進監獄、驅逐流放，重則上斷頭臺。

邪神們根本不廢話，直接向光明神出手！

這其中，堕落海蛇與海神西格瑞德素有舊怨，星辰繁衍之神與狩獵女神也不對付……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最終變成神明混戰。

在神明之戰的影響下，伊維特大陸的自然災害頻繁起來，人禍也越來越多。

神明們要更多的信徒，更多的獻祭，狂熱的情緒與悲慘的現實如同瘟疫在大陸蔓延，人類之間的戰争也轟轟烈烈打響……

2778年12月，一個凜冽寒冬。

蒙德高原在神界與人界之間，是如今神明們的主戰場之一。

極光與雲霭交錯，光芒與黑霧相抵，觸手和弓箭糾纏……

神明們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之時，忽聽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在耳邊詭異出現。

之後，一個襁褓從天而降，穿過極光和雲霧，落在蒙德高原，衆神戰場的最中央。

這樣的非凡異常，當即讓戰争暫停。

神明們試探查看。

是個很小很小的孩子，估摸只有一兩個月大，細瘦的小胳膊小腿，哭得聲嘶力竭小臉通紅。

星辰繁衍之神輕哼一聲：“就是個普通嬰孩。”

普通嗎？

能夠精準落在此地，還如此生機勃勃地哇哇大哭，怎麽看，都不普通。

智慧之神霍格思穿着雪白長袍，戴着單片眼鏡，把嬰兒抱起，準備把她放到安全的地方，再繼續神戰。

然而下一秒，在場所有神明耳邊都響起“叮”的一聲。

這聲音并不大，卻非常清晰。

緊随其後的是一行出現在祂們眼前的文字：

【你已被強制綁定養崽系統】

而智慧之神臂彎中的那個嬰兒，腦袋上正頂着閃閃發光的單詞：崽。

衆神：？

【新手任務1：人類幼崽非常脆弱，必須細心照顧。蒙德高原天氣寒冷，請把幼崽帶到溫暖的地方。】

“可笑！”天空之心冷笑道，“這叫什麽玩意兒的系統算個屁？還帶她去溫暖的地方？這麽一個一捏就碎的小孩兒，我把她殺了又如何！”

天空之心的臉孔在風和霧中隐現，祂速度極快，将嬰孩從智慧之神手中奪走，伸手去掐她的脖子。

“啊！”瞬息間，天空之心慘叫一聲，頭顱從脖子上掉了下來，祂這一生最寶貝最呵護的那顆心髒從祂胸前爆成一團血霧，五髒六腑化為血水，只剩一副空空蕩蕩的軀殼，最終也徹底融化。

衆神：“……”

天空之心死得太快，祂們甚至沒怎麽看清。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個嬰兒身上一滴血都沒沾到。

星辰繁衍之神的眼睛倏地一亮：“這孩子有點意思……既然如此，不如成為我的神子吧，我會好好養育的你的……”

星辰繁衍之神背負神樹，樹上挂滿“星星”，每個星星裏都蜷縮着嬰兒形狀，都是祂的“神子”，澆灌、培養、成熟之後，就會從星星裏爬出來……不過爬出來的不是孩子，而是一種畸形的怪物。

祂要把這個嬰兒也變成那種怪物。

然而在衆神注目下，和天空之心的命運一樣，星辰繁衍之神還沒碰到那個嬰兒，就在呼吸之間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機。祂和神樹中的“神子”一起枯萎凋零，化為齑粉。

寂靜。

系統一行文字姍姍來遲地浮現：【傷害幼崽者，抹殺】。

悄悄，是蒙德的寒風；

沉默，是在場的衆神。

“哈哈，”酒神金萊珂捏着酒壺細細的瓷柄，醉得臉色酡紅眼神迷離，“是不是要停戰了，嗝？”

在場神明面面相觑了三分鐘。

戰神珀塞爾身穿铠甲，肌肉虬結，黑發束在腦後，胡子拉碴，抹了把臉，艱難開口：“這種時候，怎麽偏偏大地母神不在。”

衆神心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要說神界誰最會帶孩子，自然非大地母神莫屬，祂總是願意心疼和照顧萬物生靈，不過也正因如此，祂沒有參與神戰。

還是智慧之神重新抱起了那小小的嬰兒，沉聲道：“先按照系統所言，把她帶到溫暖處吧。”

神界

光明神的神殿，無疑是天上地下最溫暖的地方。

雲朵之上，金光燦燦的宮殿照耀得每個神的臉龐都熠熠生輝。

“見鬼，”以永生為名的邪神隆劫維缇嫉妒道，“光明神這個混蛋竟然擁有這樣華美的神殿！一定是奧利維亞這個狂信徒這些年黨同伐異下為祂賺取的信仰之力建造而成，真讓人豔羨啊！”

光明神面無表情道：“……我聽得見。”

隆劫維缇咧開大大的笑容：“讓我們來照顧可愛的嬰兒寶寶吧，我相信‘系統’不會讓我們在人類幼崽面前厮殺的。”

祂話音剛落，衆神耳邊又是“叮”的一響。

【恭喜你們成功完成[新手任務1]！獎勵——嗯，沒有獎勵，擁有這樣漂亮可愛的人類幼崽就是給予你們的最大獎勵，不是嗎？】

衆神：“……”

智慧之神低頭，正了正單片眼鏡，發現這個女嬰的确十分漂亮。白皙光滑如牛奶的肌膚，淡淡的柔軟的棕色頭發，肉嘟嘟的臉頰和嘴唇，洋娃娃一樣濃密卷翹的長睫毛……

但也過于幼小、柔軟和脆弱了。

【有沒有發現哭聲停止了？進入溫暖的環境後，哭累了的人類幼崽解除被凍死的生存危機，沉沉睡去。但危機還沒有完全結束！我們可憐的寶寶已經超過六個小時沒有喝到一口奶了，她饑腸辘辘，對食物的渴望很快會把她從睡眠中喚醒。】

【新手任務2：為人類幼崽準備一瓶适宜嬰幼兒飲用且營養俱全的奶。】

【時限：十五分鐘以內。】

【無法完成任務，抹殺。】

衆神：“……”

這上哪兒弄奶去？？

大部分神明平常只能在神界活動，最多再去去幾個處在人界與神界之間、類似蒙德高原的地方，通常都是人跡罕至之所。

這些地方不僅沒有奶牛，連頭牛都沒有啊！

更何況一般的奶還不行，還得要适宜嬰幼兒飲用的，還得營養俱全！

衆神苦惱之際，智慧之神忽然說：“魔法儀式。”

對啊！魔法儀式！所有神都眼睛一亮。

人類會向信仰的神明舉行各種各有的魔法儀式，祈求、禱告、忏悔……儀式做好了，就是神明與人類的有效溝通渠道。

“尊敬的堕落海蛇大人，

您是黑暗海洋的神明，

您是烏雲、風暴和雷電的主宰，

我們——您忠實的信徒，向您祈求海上的平靜和安全，祈求烏雲散去、風暴停歇、雷電消遁。”

霍丹漁村是一個伊維特大陸西岸的小漁村，這個漁村偏遠、封閉、陰暗，村裏每個人的手上都會紋一條藍黑色的、花紋繁複的、栩栩如生的蛇，蛇滑膩細長的身軀若有實質地纏着他們的手指和手腕，象征着他們信仰的神明就是這樣如影随形。

每次出海之前，霍丹漁村的人都會祭拜和祈求他們的神明——堕落海蛇——的保佑。

今天也是如此。

魔法儀式的祭壇上燃燒着鲛鯊油脂做成的蠟燭，裏面摻了從東方來的名貴香料，和整個屋子的魚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詭異的氣味。

祭壇上還擺滿了貝殼、珍珠、珊瑚和巨大的魚骨。

船員們舉着那只有紋身的手豎立在面前深深伏身跪拜，跟在長老後面吟誦：

“黑暗海洋的神明，

我們把美麗的維納斯骨螺獻給您，請讓庇佑的風吹過我們的身體；

烏雲、風暴和雷電的主宰，

我們把珍貴的南洋珍珠獻給您，請讓庇佑的星光灑在我們頭頂；

黑暗海洋的神明，

我們把長生的黑玉珊瑚獻給您，請讓庇佑的海浪托起我們的船只；

烏雲、風暴和雷電的主宰，

我們把海洋生靈的生命獻給您，請讓我們豐收、平安、順利返航。”

長老又點燃了一支蠟燭。

詭異的香氣愈發濃郁。

儀式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了。

長老帶頭跪下，紋身的手掌貼在地面，他的臉貼着手背，沉聲道：

“堕落海蛇大人，我們是有罪的子民，也是您最忠誠的信徒。請将神力注入我等低劣的咒語中……”呼啦一聲輕輕風響，兩支蠟燭都被吹滅了，屋子驟然一暗，長老愈發虔誠道，“我們對您的眷顧感激不盡。”

按照平常的情況，這時他們可以起身離去了。

然後一屋子的人剛剛直起腰擡起頭，就見那兩根蠟燭猛地又亮了。

冷藍色的火焰灼灼跳動，猶如鬼魅。

所有人都臉色一變。

這意味着堕落海蛇不滿意他們的祭品。

歷史上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次數不多，但每一次，都給霍丹漁村帶來了極為恐怖和血腥的損失。

長老出了一背冷汗，撲通就跪在了地上，從祭壇下拿出泛着血腥和魚腥氣的羊皮紙，顫抖地鋪展開來，詢問神明的需求。

一屋子人屏息注視着羊皮紙上緩慢浮現出一個又一個血紅色單詞，最終形成一個句子。

【十分鐘內，獻上一瓶母親的乳汁。】

長老：？？？

信徒：？？？？

每個單詞他們都認識，怎麽合起來他們就覺得讀不懂呢？

以前這種情況都是要十顆人類的心髒，三條美人魚的舌頭，二十個鯨魚的胃袋這種不死點人拿不出來的東西……

羊皮紙上字跡浮動。

【九分鐘內，獻上一瓶母親的乳汁。】

嘩啦！

所有人看到倒計時，全都站了起來，沖出屋外。

“到哪弄母乳去？”

“不管到哪弄都得弄到！這位大人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辦不到，輕則一年打不到魚，重則整個霍丹漁村都會不複存在！”

“我上次出海前聽說裏斯的老婆懷孕了，孩子生了嗎？”

“還沒呢！”

“那怎麽辦？”

“你們還記得克爾嗎，我聽說他的妻子前兩天剛生了小寶寶，不過他們一家住在霍丹最偏遠荒蕪的黑礁石邊上。”

“噢！那個醜陋跛腿的克爾和他髒兮兮的愚蠢妻子！”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們需要他！……”

與此同時，奧利維亞女王的王宮也是亂作一團。

奧利維亞女王每天都要單獨向光明神禱告，祈求她的神明能回應她，而今天祂真的回應了，祂要一瓶乳汁！

于是整個王宮都開始翻箱倒櫃地找乳汁。

“我的光明神啊！”

有人在侍奉光明神的侍女屋裏發現了一個沉睡的嬰兒！

侍女尖叫着抱住她的孩子，一邊落淚一邊懇求，這本來應該是不潔的死罪，但此時此刻，卻沒有人怪罪她，反而一臉欣喜，恨不能給她無上榮耀……

這樣的情形，同樣發生在戰神、海神、狩獵女神、智慧之神、酒神、黑暗神、欲望魔神、縱火之神、永生之神、災厄女神和死神的信徒之間。

乳汁！

他們的神明要一瓶乳汁！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神明的要求，信徒是一定要傾盡全力完成的！

【新手任務2：為人類幼崽準備一瓶适宜嬰幼兒飲用且營養俱全的奶。】

【時限剩餘：六分鐘】

“我拿到了！”堕落海蛇最先揚眉高喊。

緊接着，光明神也淡然地展示了祂手中還殘存溫熱的母乳。

“啊哈！我的信徒也給我獻上了這世間最美味的、最适合嬰兒飲用的奶水。”酒神金萊珂一手酒壺一手奶瓶，仰頭喝酒時差點錯把奶嘴塞進自己的嘴巴裏。“哈哈哈……”一陣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聲。

等到各個神明奶瓶到位，環視彼此，氣氛忽而又緊張了起來。

人類幼崽卷翹的睫毛顫抖，吧唧了兩下嘴，睜開了眼睛，她的眉頭因為長久的饑餓緊皺，紅潤潤的、小小的嘴巴張開，嘗試着吮了吮，卻什麽都沒喝到，她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只有一丁點兒大的手攥成一個氣鼓鼓的小拳頭。

智慧之神連忙問出了讓衆神沉默對峙氛圍緊張的那個問題：“那麽，誰來喂她？”

“我的信徒最先供奉上來，”堕落海蛇道，“當然我來喂。”

祂長長的蛇尾當即向幼崽纏去，然而“哐當”一聲巨響，戰神的巨斧猛然落下，橫亘在蛇尾與幼崽之間！

光明神看着自己宮殿被砸得裂開的潔白地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