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木啊木啊

別的廳室都有神力防護黑暗神不好進去，而光明神殿公共的部分，黑暗神嫌棄太“陽光”了，平時也不愛去。因此祂抱着莉莉崽穿過長長的走廊，帶她進了祂平時居住的月光廳。

月光廳雖然叫“月光”，但裏面是一點光都沒有。

莉莉崽咿咿哇哇的，似乎是想讓黑暗神開燈。

瓦蕾裏卡擡手，一團淡藍色的亮光從祂掌心浮現。這光和光明神殿的光不一樣，沒有那種溫暖的氣息，反而有些冰冷。

莉莉崽新奇地看着那淡藍色的光團。

黑暗神又放了幾個光團出來，它們就像碩大的藍色螢火蟲，在月光廳裏漂浮，照亮一切。

莉莉崽看得高興，笑起來，又拍了拍手。

瓦蕾裏卡說：“莉莉崽也怕黑麽？”

莉莉崽：“噠！”

廳室很大，瓦蕾裏卡抱着她慢慢地逛，一邊逛一邊說話。

“莉莉崽你看，這裏畫的是月亮女神的故事，月亮女神是最早的自然神靈之一，傳聞祂永遠溫柔，永遠冷靜，祂也是人類最早信仰的神明之一……不過麽，”黑暗神頓了頓，“總之，月亮女神已經消失了數千年，信仰月亮的人類，也逐漸不再信仰單純的‘月亮’，而是開始信仰光明。”

月光廳四壁都有華美絢爛的壁畫，在淡藍色光芒的映照下更加顯現出幽然神秘。

廳頂也有壁畫，不過現在看不清，因為上面覆滿了蝙蝠。

那天莉莉崽把光明神的潔淨之光圓環落在了這裏，很多黑暗之氣凝結成的蝙蝠都潰散死去了。

“這些蝙蝠是黑暗的能量和我的神力凝結而成，”瓦蕾裏卡召喚了一下，幾只蝙蝠飛下來，停在祂指尖，莉莉崽好奇地看着，竟然沒有怕，“它們并不是真正的生物，不會感到疼痛，但被潔淨之光破壞消冺，也很可惜。”

走到古鏡邊上時，莉莉崽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上次她來的時候，古鏡被黑布遮蓋住了。她長這麽大，還沒照過鏡子呢！

不過，莉莉崽還不懂什麽叫“照鏡子”。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驚異地發現，那裏有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寶寶，也被黑暗神抱在懷裏！

“那是古鏡，這是我……”瓦蕾裏卡停頓一下，換了個自稱，“……媽媽最重要的東西。”

對着鏡子裏映照出的兩人身影，沉甸甸的、軟綿綿的、暖呼呼的人類幼崽貼着祂，讓瓦蕾裏卡出現了一種難以用言語表述的感受……祂真的在養一個人類孩子。

瓦蕾裏卡伸出一只手撫摸鏡框上古樸又精妙的花紋，平靜道：“媽媽誕生的時候，很弱小，我是從小孩對黑暗的恐懼中誕生的……那是一個人類村莊，為了讓小孩不要半夜哭泣，不要在天黑後跑進有野獸出沒的密林，村莊的人世世代代地講述一個會在黑夜出沒、吃掉不乖的孩子的怪物。這種怪物本來并不存在，但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用恐懼豢養……媽媽就這樣誕生了。”

說實話，以前瓦蕾裏卡并不懂人類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編造一個恐怖的怪物和驚悚的故事，只為了吓唬自己親生的人類幼崽？

在有莉莉崽以後，祂有點懂了。

小孩半夜驚天動地地哭起來時，的确會讓人想要有個什麽東西把她一口吃掉算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黑暗神特別的情緒，莉莉崽不看鏡子了，轉而專注地注視着黑暗神。小孩的眼瞳又清又亮，只倒映着祂的模樣。這種專注的注視，對神來說，也是極為少見的。

神與神之間，誰沒事這麽看彼此啊。

而神與信徒之間，神看到的更多是低垂的頭顱。而且一般的“凡人”，根本沒法“注視”神。

瓦蕾裏卡繼續說：“媽媽誕生以後，沒過多久，人類村莊就遇到了可怕的災害。随災害而來的神明想要像殺死一只蟲子一樣殺死我嗎，那是媽媽的确和蟲子一樣弱小，但是機緣巧合，我逃脫了。那之後，我意識到了變得強大有多麽重要，當聽說某個地方發現了上古自然神靈遺留下的力量時，許許多多和媽媽一樣的，還沒有資格被稱為‘神’的東西傾巢而去——誰能獲得自然神靈遺留的力量，誰就能成為真正的神！”

莉莉崽：“唔哇。”

“想要成神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瓦蕾裏卡說，“自然神靈遺留下的力量，當時就在這面鏡子上，那時，鏡子是破碎的，而那些鏡子碎片，那天收割了不知道多少‘東西’的生命，最後只剩下我，和餍足的鏡子中的能量融合。當時媽媽只感覺睡了很長很長一覺，醒來時，我力量充沛，感知到了神界的召喚。媽媽就帶着鏡子，上了神界。”

噔噔。

黑暗神指節輕輕敲了敲境況，鏡子裏的畫面變魔術一樣倏然一換。

莉莉崽的腦袋唰的一下轉過去看鏡子了。

古鏡有和海神魚缸相似的功能，莉莉崽在裏面看見了穿的一身漆黑跪拜祈禱的人群，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伸手就想去拍鏡子。

“人們信仰和祭祀黑暗，是因為恐懼，”瓦蕾裏卡說，“我從恐懼中誕生，如今以恐懼為‘食’。莉莉崽，你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類小孩，也有好處，比如此時此刻，媽媽就能對你說一些真心話——邪神和正神不同，邪神生來就充滿欲望，邪神自私，邪神貪婪，媽媽也是邪神，邪神擁有的缺點，媽媽都有，恐懼的信徒一樣對我尊敬，一樣為我貢獻了磅礴的信仰之力，但他們對媽媽始終沒有正神信徒對正神那樣純粹的崇仰和愛。”

黑暗神漠然地看着古鏡裏的信徒，又說：“不過媽媽對他們也不存在那樣的感情。正神喜歡說信徒都是祂們的孩子，邪神沒有這樣的說法，我們不過互相利用，彼此索取。但邪神的劣根性就在于，我們可以不愛信徒，卻希望信徒深深地愛我們，有些邪神自以為祂們做到了，但祂們只是忘記了，人類其實也是狡詐的生物，極其擅長謊言和僞裝。”

莉莉崽看着黑暗神把古鏡裏的畫面切換掉了，變成了一片黑暗，隐隐約約的，像是個陰森的古墓。

瓦蕾裏卡正要說什麽，莉莉崽忽然在祂懷裏動了動，咿咿啊啊地揮舞着雙手，似乎想要祂把畫面切回去。

黑暗神：“莉莉崽喜歡看人類祈禱的畫面嗎？”

莉莉崽沒有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而是哼哼唧唧，看着瓦蕾裏卡，笑眼彎彎，紅潤的嘴巴發出了聲音：“木啊木啊！”

黑暗神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