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改變(二)
杜方菲見妹妹蔫頭蔫腦的,不由輕聲安慰了她一句:“總會好起來的。至少現在有了改變,不用住牛棚,也能到上房吃飯了,不是麽?”
杜方苓點了點頭,腦子也轉了過來。
是啊,如果弟弟再能考上秀才,那她們的日子就更好了。
這麽一想,她又精神抖擻起來。
很多年了,幾姐妹沒進過上房,尤其是年紀小的杜方蕙,因為父親去世時還沒記事,對于上房是什麽樣子,根本沒有印象。不過她膽小,進去之後一直低着頭,根本不敢擡起頭看。倒是杜方苓,知道祖父、祖母既已改變了态度,根本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倒是一進去就将屋子的桌案花瓶等擺設好好打量了個遍。
“坐吧,都坐吧。”杜辰生坐在上首一桌前,見小三房的人都拘束地站着,便朝杜錦寧招了招手,“寧哥兒,你是男的,跟祖父一桌。”
聽到祖父這話,杜方苓的目光才從那些擺設上收了回來,投了向桌上的菜肴。
一直以來,她都期望着能像小二房的人一樣,吃白米飯,還能吃上肉。可眼前這桌上擺的食物,卻叫她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屋裏擺了兩個桌子。下首離她們最近的一桌只有兩個菜,水煮白菜、炖蘿蔔,白白的似乎沒油沒鹽,而放在桌邊的飯碗裏裝着的不是大米飯,而是玉米糊糊。
這跟她們平時在牛棚裏吃的東西有什麽區別?白菜和蘿蔔是她們自己種的,不值錢,見天兒地吃,可眼前這兩盤菜,似乎也沒多放兩滴油。
杜方苓的目光往上移,落到了上首那桌上面。
那上面也有水煮白菜和炖蘿蔔,但跟下首桌上的做法明顯不一樣——水煮白菜上漂着肉沫,蘿蔔是跟骨頭炖在一起的;除此之外,還有一碟子豌豆炒臘肉。而桌旁放着的飯碗裏,盛的是白花花的大米飯。
杜錦寧可不像杜方苓,眼睛只盯着擺設,這兩桌上區分明顯的食物,她早就看見了,不作并沒有出聲。只是到了此時,杜辰生招呼她坐上首那桌時,她笑了笑:“不了,祖父,我跟我娘、我姐姐她們一桌吧。”
說着,朝陳氏示意了一下,扶着她坐下,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杜辰生臉色微微一沉,覺得杜錦寧不識好歹,自己擡舉她她還推三阻四。可等看到杜錦寧端起的食物時,他驟然變色,轉頭看向牛氏。
牛氏正伸手準備端碗呢,看到老頭子怒視着她,她還莫名其妙:“怎麽了?”還以為沒把老頭子伺候好,直接将自己手裏的筷子遞給杜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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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辰生本還想着顧一下老婆子的面子,忍着不發火,等吃過飯後再背後教妻,明日把夥食調成一樣的就行。可看到杜錦寧坐在那邊桌上,神情自若,似乎并沒有因着兩桌夥食的不同有什麽不滿。但她的表情寧靜無波,杜辰生卻不敢當她真沒想法。她堅持要坐在那一桌,是不是心裏直接将他們隔離開來,根本沒有接收他的好意呢?
如果這樣,他掏錢供她念書還要什麽意義?
他在心裏打了下算盤,就覺得收伏杜錦寧,比老婆子那點面子重要很多。
當即他将手裏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向牛氏瞪眼道:“我既叫寧哥兒他們過來一道吃飯,就是往後咱們一家人、吃食一個樣兒的意思。你是怎麽搞的?難道我剛說的還不明白?”
牛氏有些懵,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
杜辰生給她分析過利弊,她自然知道杜辰生的意思。
她瞧了瞧端坐在那桌上的五口人,雖然心疼糧食,最後還是道:“你又沒說清楚。行了,那打明兒起,就跟咱們一樣。”
杜辰生見老妻把責任都擔了起來,心下滿意了,指着那盤子豌豆炒臘肉道:“這盤拿去那桌。”
陳氏原先聽牛氏說要來這屋一塊兒吃飯,心裏就已盤旋着各種念頭,猜想着是不是因着杜錦寧的聰明,公公準備改變态度了。可這想法實在太美好,美好到這十年來成了一種不可實現的美夢,她始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這會兒子聽到公公和婆婆的話,她才切切實實地确定下來,她的美夢成真了。
能讓女兒們不那麽辛苦,在親事上別只管利益不顧她們的死活,她就已念阿彌托佛了,至于吃什麽,她還真不在意。
只是這念書的事……她看了看杜錦寧,心裏頓時又一陣發苦。
杜辰生決定的事,她也改變不了,現在也不是暴露杜錦寧身份的時候。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等三個女兒都嫁了,大不了她帶着杜錦寧逃到別的地方去。總之,她這輩子是愧對這孩子了。
見牛氏板着臉把菜端到她們這桌來,她忙推辭:“不用不用,這菜自然是老人吃。我們吃啥都行。”愣是又把那盤菜端回去了。
杜辰生很滿意陳氏的大方得體,這比那眼裏只有吃的就不管不顧的姚氏可強太多了;牛氏則很滿意陳氏的識趣。
最後,杜辰生作主把這盤菜留下來了,卻又叫牛氏把骨頭炖蘿蔔跟陳氏那桌的清水炖蘿蔔換了一下,陳氏不敢再多推辭,接受了公公婆婆的好意。
杜錦寧的表情始終很平靜,就好像吃什麽她都不介意的樣子,這讓杜辰生下意識裏舒了一口氣。
杜雲年看到這一情形,臉上若有所思,但也沒說什麽,默然地吃完了飯。
吃過飯,陳氏領着女兒們收拾了桌子,杜錦寧也跟着一塊兒出去了,杜辰生這才對杜錦壽道:“往後你可不能再欺負寧哥兒了。要是讓我看到,你就跟你娘一樣跪在那裏不許吃飯。”
杜錦壽平時是挺熊的,但在嚴肅的杜辰生面前就跟耗子見了貓一般,氣兒都不敢大喘。聽得這話,他忙不疊地點頭應是。
“行了,回去吧。”杜辰生掃了兒子一眼,揮手道。
杜雲年領着兒子出了門。
杜辰生這才對牛氏道:“我不是叫你做一樣的飯嗎?你這是做什麽?”
“我不是想着,反正寧哥兒是在男桌吃飯的,那桌只有她們母女四人,所以才做那樣的飯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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