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豬寵(四)

【匪媒之郁】

宣和三十一年。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江南水城浸在這淋淋漓漓的春雨裏,細膩濕潤的猶如一塊山澗玉石。

拱橋下一川煙雨溪流,蜿蜒着直到屋宇排列的盡頭,那些暗青色翹着角的屋檐,與挂在屋檐上的風鈴搖曳出清脆悅耳的音節。

秦家的內院裏,桃花開的燦若雲霞,一朵朵粉色簇擁着,一陣清風吹過,花瓣兒随着清風搖曳飄蕩,落英缤紛,煞是好看。

暗青色綢緞衣裳的少年,靜靜地站在桃花雨裏,手持玉柄長劍,靜靜地摩挲着青玉劍墜兒。

秦府裏的兩位侍女,身着淺色羅裙,挽着少女發髻,面目清秀,袅袅婷婷,一左一右步入小院兒。

“少爺,您在這兒啊,可讓奴婢們好找。”粉衣小丫鬟帶着幾分着急。

秦懷瑾在石桌前,輕輕擦拭着手中的長劍,聽到丫鬟的聲音,緩緩回頭。露出那張五官長開,眉如墨畫、豐姿俊朗的臉,墨色的眼眸深幽似海,讓人探不清心緒。

兩位侍女微微福身,恭敬道:“老爺和夫人,還有客人都在等着您呢?少爺可不要讓他們久等了。”

“我知曉了,不會遲的,”秦懷瑾應了一聲。

“少爺,您還是快些吧。喜婆要跟您說親,喬夫人也在,既雨小姐可讓老爺夫人滿意了。”丫鬟看着少爺漠不關心的模樣,有些着急。

“嗯。你們先下去吧,我說過不喜他人打擾。”秦懷瑾還是面不改色,催促着她們快走。

那兩位侍女習慣了他的性子,知曉他并不惱怒。随即擡頭一望,望見石桌上的那柄玉劍,便掩嘴含笑道:“原來少爺這是練劍呢,少爺身子虛,切莫用壞了身子,惹得老爺夫人擔心。”

“知道了,”秦懷瑾又淡淡地應了一聲,擺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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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侍女微微福身,識趣的知曉秦懷瑾不耐煩了。不再多言,并着肩袅袅亭亭地走了,秦懷瑾望了望,又轉身坐在石凳上,撐着下巴,望着繁密桃花遮掩的桃樹。

少頃,開口道:“走了。”

話音剛落,一個青衣少年撥開花朵枝葉露出清晰的眉眼來,那人朝他嘿嘿地讪笑了一聲。

秦懷瑾怔了一下,別過了臉,“既明,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還不快下來!”

少年變聲過的嗓音,帶着點磁性低沉,正正經經地說着教責的話,和那張板着的嚴肅的臉,頗有幾分相适。

喬既明看着他嚴肅的模樣,來了興致,起了反抗之心。笑嘻嘻地并不理會秦懷瑾,只是調皮地坐在桃樹上,搖晃着腿。

“懷瑾,你來接我啊。”

“......”

秦懷瑾盯着喬既明,并不起身。

“哼,你不接我,我就不下去。”樹上坐着的少年,朝着秦懷瑾撒嬌道。

“......”秦懷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轉過眸去,不理會他的撒嬌。

“秦懷瑾,你不接我,我就賴在你家樹上了!”喬既明見他這态度,忿忿道。

“喬既明,你多大歲數了?”秦懷瑾繼續擦拭着手中的長劍,長劍的玉柄上,挂着一串青玉綴兒,玉的通體青翠欲滴,小巧精致。

“十五歲。”喬既明挺挺胸膛,頗為自傲。

秦懷瑾轉過臉來,眼中帶着戲谑,“呵~十五歲了,喬既明你還是個孩子嗎?”

“哼,我童心未泯。”

“聽說,橋姨在偏廳,你說我讓橋姨來叫你怎麽樣?”

喬既明一聽到讓他母親來叫他,雙目微瞪。秦懷瑾這個大壞蛋!

“你別下來,秦木......”

“懷瑾,你別喚秦木,他那個木頭腦袋,飛的飛快,我怕他會吓到我母親。”

秦懷瑾坐的端正,只是笑意滿滿地看着他,眼角帶着微微的寵溺。

“呵呵...懷瑾,你看我下來了,”喬既明讷讷地從樹上跳下來,風兒吹動青雲出袖、衣袂翻飛。

站在桃樹下,帶着滿樹的粉色花瓣,笑的張揚。少頃,喬既明輕拍一下衣衫上的花瓣,緩緩踱步,端坐在秦懷瑾對面的石凳上。

“懷瑾,你就要和我妹妹定親了,看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喽,”喬既明這樣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麽,笑意一斂。眼眸如同深幽的一池湖泊,不見波光,眼底暗藏的也不知是喜是憂。

“嗯,這怕也是唯一值得高興的事兒了吧,”

秦懷瑾嘆了一口氣,手中拿起玉柄長劍,對着陽光,劍面折射出淩厲的光,映着那人微微失神的表情。

“懷瑾,我妹妹好看嗎?”喬既明微微低下頭,下颌優美,圓滑的弧度讓秦懷瑾想要伸出手指撫摸。

“好看,”秦懷瑾接口道,繼而頓了半晌,眉目微蹙,“像...像你......”

喬既明猛的擡起頭,雙眸慌張,像是尋找着什麽,剛好一下子對上了秦懷瑾明鏡如水的雙眸。

“我...我先走了,”喬既明不知怎的低頭,慌亂地站起身,作勢要走。

秦懷瑾也站起身,一把扯過他的手臂。一下子扳正了喬既明的肩膀,眉目沉靜、眼神清俊。

“你做甚麽?”喬既明掙了掙,感到他的肩膀上,漸漸施力的手掌。

“既明......”秦懷瑾嗓音微啞,輕輕的嘆息。

少頃,微微向前傾身,在喬既明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那個吻淡淡地,卻足以讓喬既明眼眶濕熱,他似乎懂了什麽。

“去吧,”秦懷瑾嗓音淡泊,望向眼圈微紅的喬既明。

喬既明眉目一斂,也不再多說,轉身離開,衣袖浮動間,蕩漾着他獨屬地清冽氣息。

秦懷瑾望着少年一走一浮起的衣袖,少年修長挺拔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小院的拐角。

心知君心似我心,但求與君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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