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蛇纏(八)
【歪打正着,得償所願】
陰陽兩隔終是誤,緣情萬物皆因果。
園子清幽,樹木蕭蕭,清風飒飒,吟風亭,風輕吟。一切景語皆情語,小黑此時此刻的心緒,言語難以形容,萬千言語彙成一句,這是得償所願了嗎?
小黑撐着下巴,望着首陽園的花花草草,雙眼空茫着沒有焦距。為什麽明明應該高興的事,他卻心裏還是空洞洞的。他是否忘記了什麽?
“君子報仇,十年不遲......”
“這是你欠我的......”
“高兄,今夜吟風亭不見不散......”
“但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高兄,久仰......”
......
一幀幀畫面湧入腦海。恰似少年時,兩人傾心相對,奈何各自未明,但求一吐心意,卻終将陰差陽錯......
小黑空洞的眼眸裏,一片深沉席卷着塵嚣,一點一點的星火黯沉。是啊,他忘記了......
***
柳垂文下了學院,想着言隽怕是等的急了,慌慌忙忙的換下學服,穿戴簡約的去赴了約。
那天只是他心情急切,太陽剛剛偏西的時候他就到了,他看着夕陽漸漸地與天水成水光一色,時不時的幾點飛鳥掠過水面。
“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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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紫色布衫的青年,輕輕的敲一下他的肩,忽而跳開,眉目微挑,面上帶着清淡愉悅的笑意,是言隽無疑。
“言隽,你來了啊。怎麽這般孩子氣?”柳垂文也是眉間化雨,一展笑顏。
“呵--柳兄這是嫌棄我了?”高言隽眉心一蹙,面上作微惱狀。
柳垂文見他不喚他垂文,喚他柳兄,知道他是鬧脾氣,反而眸中的笑意更深。還說不是孩子氣?倒也不敢上趟兒讓他下不來臺。
柳垂文輕輕一咳,眼眸微斂,“是愚兄的錯,不知分寸大小了。”
高言隽一見他這番表現,臉頰微紅,知曉自己這般作法失男兒氣概。下颌微低,眼眸低轉,想着法子轉換話題。
柳垂文了然一笑,嘴角勾起寵溺的弧度。
“我有話對你說......”
“我有話對你說......”
兩人雙眸相對,各自笑意的眼波流轉。
“你先說。”
柳垂文也不客氣的接過話,“聖上今日召見衆青年公子,道是七公主及笄禮在即,言語之間是要從這青年中選......”
“別說了!”高言隽神色大變、情緒激動,像是換了番模樣,“若是你願去娶公主為妻,做那皇帝的東床快婿,我高言隽定不會阻攔!”
“不不...言隽,我沒......”
“不要再說了,是高某眼拙,識人不清。”高言隽色厲內荏,一甩袖,背對着柳垂文。
“言隽,你聽我說......”
“呵~~”高言隽一轉頭,嘴角勾起冷笑,眸中無端生起邪惡的氣息,“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了,是該做個了結了。”
柳垂文不明所以,他不明白為何溫潤如玉的言隽會變得這般陌生。高言隽看着他痛心的模樣,嘴角的冷笑愈發明顯。
“我本以為你會是個能讓我另眼相看的人,呵~~是我想多了。”高言隽眸中毫不掩飾的邪意,眼角挑起陰狠的弧度。
高言隽慢慢靠近站在原地已然呆楞的柳垂文,腦袋湊近,在他耳邊輕輕呼氣,“你不會當真以為我高言隽不愛軟玉溫香,偏喜做那斷袖分|桃之人,呵~~看在你也是個可憐蟲的份上,我大發慈悲的告訴你,一切都盡在我掌握之中,你也不過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柳垂文看着下腹一點一點漫出血液,被血液浸染的青袍,是言隽最愛的顏色,臉色緩緩褪去血色,變得蒼白。
“看,多麽鮮豔的顏色,最适合你這種沒用的人!哈哈哈哈哈......”高言隽看着青色衣袍上盛開的一朵朵血色的花兒,仰天長笑,眼角沁出淚水。
柳垂文看到他的笑容,嘴角勾起蒼白的笑容。最後的一絲力氣,他沒有反駁高言隽的話,反而将刀尖向裏挺的更進,須臾間皮膚上濺起血花兒。
還未開始,就走到頭了,美好的邂逅結束了,未綻放的...夭折了,一切都走到頭了......柳垂文微微笑起來,眼底來不及隐藏的愛戀一點一點的渙散。
雪月風花,靜谧的美,這一生他還未經歷一場不可滅的禁|忌愛戀,所有的暗戀都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已然墜入地獄。
但是他的心,随着那人不可遏制的笑容,漸漸地平靜,像明朗的天空裏淡然漂泊的白雲。
他就這樣魂魄離了身體,看着軟倒了身子,躺在血泊裏了無生氣的人。那鮮豔的血泊,紅的刺眼。他看着血泊前站着的清隽青年,冷漠如冰山,渾身散發着凜冽冰寒之氣。
他不是言隽,那人變幻了模樣,和躺着的人一摸一樣。而那躺在地上慘死的人,被他悄然的推向萬丈懸崖......
他的魂魄就這樣飄啊飄啊,不知魂歸何處......
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不受自我的控制,他咬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言隽,可惜為時已晚。
那條蛇的靈魂始終存在,而他被禁锢在他的身子裏,直到後來那件事之後,他才能得以蛇身,修煉得道。
但是做過的事,始終成為了事實,不能改變。
小黑心裏搖搖頭,若是阿竹知道那件事的話,一定不會原諒他,他是殺死他的真正兇手。
阿竹。高言隽。小黑。柳垂文。
阿竹即是言隽。他有着前世的記憶,有着前世的執念,就算身為竹妖,面上清靜無為,可眷戀着紅塵心思何曾停歇過。
妖,便是無所眷戀,及時行樂,可是阿竹從沒過一刻真正快樂過,他的眉心始終微微蹙着,展露笑顏的時候,又何曾真正的明媚過?
他定然不能告訴他,導致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是他。小黑是誰?垂文又是誰?或許也只有他自己知曉就足夠了。
他總是想,如果...若是......
若是那一夜,他沒有心情迫切,反而适得其反。
若是兩人沒有傾心相許,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若是那一夜他沒有約言隽到那吟風亭,談吐心意。
若是他沒有命喪黃泉,柳垂文和高言隽又是怎樣的呢?不容于世的愛情又怎樣存活?
若是沒有那一夜,他的靈魂就不會禁锢在這條黑蛇的身子裏。
那年的冬日,陽光那麽暖,言隽的懷抱那麽暖,但是身魂難容、人心蛇身的他,對于蛇的獸性,控制無法,才會咬了言隽一口。毒素入骨,言隽的肉體凡胎又怎能存活?
游向密林深處的他,再次回頭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那抹靈魂的青煙,在半空中懸浮飄蕩,最終墜入深淵地獄。
他知道此生怕是和言隽妖鬼殊途了!
千百年的孤寂,千百年的修行,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曾經有那麽一段生于人世的記憶,曾經有那麽一個人,他們那麽努力的想要相愛相守,卻最終陰陽兩隔,殊途殊歸。
直到那一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他悠閑的攀附在青竹上,時不時的吐出蛇信,閉目養神。
他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以為是那偶爾飛過的翠鳥,或是那偷偷摸摸的田鼠,千百年來,這足以讓他熟視無睹。
“你能松開我嗎?你勒到我了。”
他清楚地感覺到,他纏繞攀附的竹子輕輕地顫動。
“你是剛剛修煉而成的竹妖?”小黑搖身一變,黑衣凜然,烏發輕飄,挺直而立。
話音剛落,一身青衣的翩翩公子從竹身中悄然走出,青衣雲袖迎風搖曳,恰似芝蘭玉樹。
這個人,那麽熟悉,雅言清隽--言隽。和言隽一樣的星光熠熠,黑曜璀璨的眉目,精致而輪廓分明的五官,這個人是......
“仁兄安好,鄙人阿竹,千年修得人身的竹妖。”青衣公子拱手作揖,深深一禮。
“小黑,喚我小黑。”
小黑?他是不是曾經說過相同的話,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垂文,喚我垂文。”
對,就是那個時候,他們第一次相遇,彼此神交已久,卻素未相識,見第一次就覺得彼此親切,一來二去兩人相知、相戀,再到相離......
他深切的知曉,這人是言隽,他柳垂文的言隽。阿竹仍是高言隽,小黑卻已然不是柳垂文。阿竹又怎能是小黑的?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罷了,只要他還在,他還在,如此相伴,也是好的。
***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要算。人心易變。
是什麽時候他變得知足了呢?
大概是阿竹變得患得患失,神魂恍然的時候吧!阿竹他想起來了,抑或是他一直都沒有忘記過,他認出了那個肖似柳垂文的年輕人,和別人吟風作月、琴瑟和鳴的那個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想抱住他,告訴他,柳垂文就是他。但是,他不能,他只是咬了他一口,給了他致命一擊的毒蛇。
小黑,咬的那一口,的确是高言隽欠他的,微微無奈,誰能料想到那麽多巧合,湊在一起,成了一條毒蛇銘記于心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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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