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西尾冷的父親是地下幫派的成員。她和弟弟從生下來，一直在地下生活。後來，父親買人造肉的時候，第一次帶着她和弟弟，一起踏上地面。陽光刺得眼睛疼，但是她看什麽都看不夠。

沒見過的、熱熱的、橙亮橙亮的圓太陽。

沒見過的、硬硬的、方方正正的高樓房。

沒見過的、灰灰的、咯嚓咯嚓的水泥地。

什麽都是沒見過的。

爸爸說，人類就是喰種的食物，懼怕、仇恨、排擠喰種，只是因為人類的個體太弱小了，喰種和人類無法真正和睦的共存，除非一邊徹底戰勝另一邊。喰種就不應該接近人類。

但是西尾冷覺得，人類的世界比黑漆漆的地下待着舒服多了。有漂亮的廣告牌，閃閃發光的霓虹燈，商店裏面帶笑容的男男女女，還有，人造肉也是地面上才能夠買到的。

她不明白，人類比喰種更弱小的話，為什麽是喰種待在地下，人類待在地上？

後來，爸爸在地下世界的共喰中死去了。

西尾冷牽住弟弟的手，用爸爸留下的戶口，徹底走上地面，不再回去了。

她好好工作，供弟弟上學，不想走爸爸的道路。人類确實有傷人的部分，但是也有溫暖的部分。反而是純粹的喰種世界，黑暗、冰冷。

現在她又要回去地下了。

她的弟弟即将考大學，正在最關鍵的時刻，被可惡的“星辰”抓走，“地下星辰”研究所在半人類改造手術上有新進展，抓走身為喰種的弟弟，想要做什麽，讓她細思極恐。

作為姐姐，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問周圍認識的喰種，知道是地下，都不願意去。

她只好在論壇裏懸賞，期望不要碰到“星辰”的成員。

她不記得西尾錦認識墨田區的高中生。也許是誘餌？所以她決定自己親眼看一看。

确實是陷阱的話，她熟悉地下的路線，有希望逃掉。

确實想要幫忙的話，她一定會拿出比懸賞金額更多的錢去感謝這個高中生！

中午，金木研正在樓梯間坐着，陪英吃便當。和他同在文學社的學長找過來，說有一個女人約他，讓他放學後去學校附近的理發店門口見面。

金木看到學長促狹的目光，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樣。”

學長走了之後，英站起來活動一下，把便當盒塞好，拍了拍金木的肩膀：“回去吧。”

放學之後，金木如約到理發店跟前。

西尾冷的發色和錦一樣，臉也相似，在理發店門口站着，一副等人的樣子，金木很快辨認出來。

他提前拜托過英暫時不要和他走得太近，稍微說了一下在論壇遇到求助信息的事情。英沒有多說什麽，告訴他注意安全。

金木信任他認識的那個西尾錦，但是，這個世界的西尾錦究竟是什麽情況，他不知道，西尾錦的姐姐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他也不知道。

他一個人走到西尾冷面前：“我是金木研。”

西尾冷雙手插兜，看看四周，說：“和我過來。”

他們走進曲折的小巷，一直走到街道上的人聲模糊的地方。

西尾冷拿出一疊錢，率先說：“我先替我弟弟謝謝你。給你定金十萬元。”

金木撓了撓頭，還是在西尾冷的堅持下收了定金：“發生了什麽？”

西尾冷顯然覺得踏實，臉色放松起來：“‘地下星辰’研究所抓走了錦，那個地方需要他的赫包，來得及的話，應該至少能留下一命。路線和情報我都已經調查好了。”

“我該怎麽做？”

西尾冷取出一個手環和一只類似手機的東西說：“這個是接收器，固定在手腕上，這個是發射器，上面只有這一個按鈕，摁下按鈕會發出超聲波。感覺到特定頻段超聲波的時候，接收器會震動。地下沒有手機信號，一定距離內的簡單聯絡靠這個。”

金木戴上手環，收起發射器。

她繼續說：“我的計劃是，今天晚上就去。我進研究所找他——如果還來得及。你去‘地下星辰’的垃圾場守他。具體等晚上十一點同一個地方碰面說。出來記得僞裝一下，你長得太小了。”

“好。”金木想到夜間巡邏的警/察會把未成年人趕回家，點點頭。

“如果你找到了，短摁兩下；如果翻遍了也沒有找到，短摁三下；如果遇到意外情況需要撤退，長摁一下。我這邊也一樣。”

到了晚上，金木被鬧鈴吵醒，起來抹了把臉，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穿上一身顏色不起眼的運動服，戴一只擋住眉毛的毛線帽，再把口罩固定好。整個人變了一個樣。瘦小得像未成年人的體型沒有辦法，他打算避着警/察走，免得盤問起來耽誤時間。

到了白天碰面的地方。西尾冷紮着頭發，扣着帽子，看了他一眼。

“是我。”

西尾冷塞給他一張地圖，說：“這是我畫的地下路線圖。”

借着手機的光，金木無奈發現，西尾冷的畫技大概屬于抽象派。交錯的線條扭曲地爬滿紙張，分不清頭緒。

“看不懂。”

“……好吧。你跟着我，到分頭行動的時候，你沿着我指的路一直走下去，就是垃圾場。每天淩晨，研究所運送喰種到垃圾場，第二天再處理。有時喰種還活着……”

西尾冷頓了頓，“……你把屍體翻一遍，再等等看，有時運新屍體的板車來的遲。手機雖然沒有信號，但是可以看時間，最多淩晨四點就走。順利的話，回分頭的地方躲好等我，不順利的話，自己逃命吧，記不住路線圖就盡量原路返回。垃圾場的道路修了一下，比較寬闊，沒有分岔路口。”

西尾冷帶着金木來到一個商場的開放地下車庫入口，走過拐角站在牆壁前。她蹲下去仔細摸索地面，找到一根細繩，一拽就打開了通向地下的活板。

西尾冷合好活板，兩個人沿着直梯爬下，金木和西尾冷交換位置，讓她帶路。

水滴聲，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呼吸聲，咯嚓咯嚓的腳步聲。

沿着堅實的道路向下走，向下走，漸漸的，腳下的道路變得有彈性，溫柔地吞掉了腳步聲。

伸手摸索四周，大約三人寬的通道，肉/壁堅實，這是那伽拉桀化“龍”留下的殘軀吧，也許還有其他喰種的赫子。

金木曾經生活的地下世界，道路寬闊，經過百年的人為開拓，這裏與之相比，曲折、狹窄、原始、崎岖。

西尾冷在前面領路，金木仔細記下經過的路線，緊緊跟着。

中間有幾次遇到來試探的喰種，被金木打退了。

他們走了很久。西尾冷停下來，指指右手邊，小聲說：“分頭走。”

金木低聲“嗯”了一下，越過西尾冷向她指的方向過去。

研究所的垃圾場，有一塊區域，專門堆放奄奄一息的喰種和屍體。

金木靠近的時候沒有聽到板車的聲音。一片死寂。氣味彌漫，令人不适。

他仔細翻找起來，借着手機屏幕的光照每一張扭曲的臉，不時擡頭注意周圍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