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睜眼瞎
溫晞一向作息規律極好。
在成為談行止的名義妻子的這三年來,1094天裏無一例外,她會在8點08分準時掐秒起床,在床上放空10分鐘後,才下床洗漱。
談行止以前有次問過她,為什麽非得選8點08分,她眼皮也沒擡一下地告訴他:“圖吉利。”
“看不出來你這麽封建迷信。”
談行止那時正站在全身鏡前打領帶,向來靈活的雙指遇上這款波點絲綢款的,正像是他遇上她這個命中的克星,怎麽花力氣去系結,都系得難看。
這個人平素看上去冷淡,對什麽事都一副清心無欲的态度,溫晞卻知道,他骨子裏高傲倔強得很。
別人撞了南牆就回頭,見了棺材就掉淚,談行止擰巴起來,就是要把整棟南牆撞穿,把棺材蓋掀翻的個性。
正如他對待這條不向他輕易認輸的領帶,在幾次三番它還是不聽他的手指使喚後,他仍舊沒有放棄,一邊低咒着領帶的生廠商阿瑪尼,一邊取下無名指的婚戒,漫不經心放在貴妃椅上。
他沒用心放,婚戒便從茶幾上滾落而下。
溫晞看着那枚婚戒一路滾到她腳旁,沒有發出什麽聲響,平靜地沒入地毯的絨毛裏。
她和它無聲相望,居然起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情。
擺脫了婚戒阻礙的談行止,卻依舊沒能馴服這條磨人的領帶。
顯然,他把問題歸咎于婚戒,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本想在一旁抱手看戲的溫晞,最終還是走到他面前去,伸手擒住他手中的領帶。
“我自己來。”
他在她的手剛觸及他的領帶時,便出聲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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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見她松手,緊緊攥住領帶,望着他的眼道:“談總,我一會還要用這面鏡子試衣服。您浪費我很多時間了,我約了導師,快要遲到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家裏這麽多鏡子,你随便用。”
“算命先生和我說,今天用這面西南方向的鏡子吉利。”
“都這麽大人了,這麽迷信?”他又提了一次。
“遇見你以後,我一直都很迷信,生怕有天稍有不慎就被你克死。”
她不鹹不淡地說,将被他折磨得已經有些發皺的領帶小心翼翼繞過他的領口,細細壓在襯領下,手法娴熟,打了個漂亮的溫莎結。
“不要溫莎結,”他皺眉輕推開她的手,下眼睑細微下揚,嘴唇下拉,音調不起波瀾,但隐約的嫌棄卻顯而易見,“太俗。”
他剛才顯現的微表情,是心理學的微表情分析裏最典型的“厭惡”情緒。
三年以來,她無數次在他臉上見過這表情。
于是她啞然,松手後退一步,看着他把她細心打好的結胡亂扯下,扔在一旁的沙發上。
之後,他居然破天荒還是從抽屜裏挑了一條備選的領帶:“以後不用你幫了,鏡子現在還給你。”
說完這句話,他就與她擦身而過,锃光瓦亮的皮鞋毫不留意地碾過被絨毛裹覆的鑽戒,看得她眼皮一跳。
她确信,如果不是因為她碰觸了那條波點領帶,他應該會同它繼續死磕到底。
成為他名義妻子的第1095天,溫晞終究沒有在8點08分及時醒來。
這一夜她做了很多夢,有好的,但噩夢更多。
與其說是噩夢,不如說是回憶的回溯與投射,大都是已經都發生過的事。
譬如,他領了談老爺子之命,與她第一次見面相親時,便将郁星辰帶到她面前,同她挑明直說:“不好意思,溫小姐,我一向有話直說。我這輩子愛的只有這個女人,所以和你結婚的可能性是0。希望溫小姐回家後,能轉告伯父伯母一聲,生意歸生意,結婚歸結婚,麻煩他們不要把兩件事混在一起。”
譬如,在她在婚紗店裏訂做好了婚紗,在兩家長輩擇選的酒店名單裏好不容易定下最合适結婚的那間時,他面無表情地将提前拟好的協議書丢給她:“反正都是裝裝樣子,我們不必費那個勁了吧?你和你爸媽直接說你想要旅行結婚,省得辦婚禮這麽煩了。”
譬如,在巴塞羅那度蜜月的最後一天,他把她一人丢在人流洶湧的聖家堂,在她彷徨無助時,他卻獨身飛回了國去見郁星辰,只因為聽郁星辰和他說,她削蘋果時不小心劃破了手指。
……
溫晞本不想哭的,她早就答應過她自己,嫁給他以後也一定要快快樂樂地活,不要為他掉一滴眼淚。
但醒來的時候,枕上已洇濕一片,手邊依舊是空空蕩蕩。
她坐起身來,望着床頭櫃上壓在鬧鐘下的離婚協議書和一旁的離婚證。
第1095天,這份附條件的離婚協議達成條件,正式生效。
今天将是她當談太太的最後一天,也是她和談行止約定好的,要搬離別墅的日子。
她帶着未幹的淚痕,趿拉着拖鞋走下樓梯,在樓梯口撞見了李媽,便憔悴地同李媽問早。
“太太,”李媽低喚她一聲,臉上都是于心不忍的神色,“你……你還好嗎?”
“睡得挺好,所以晚起了。”她勉力一笑,走去廚房,“李媽,這三年,辛苦你照顧我了。”
“太太怎麽這麽說?”李媽說着說着,反倒先激動地哭了,“是太太你總照顧我。太太,你能不能別走?大家都很喜歡你,舍不得你。”
“他舍得。”
溫晞淡淡笑着和李媽說。
她說完,轉身便将昨夜包好的小馄饨從冰箱裏拿出來放在一旁,将煮鍋斟滿了水,等着水煮沸:“李媽,以後你也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舍不得花錢治病。別人不疼惜你,你也要自己學會疼惜自個兒,不要光顧着拿你的錢去倒補貼你男人,多為你自己想想。”
“太太,”李媽抹着眼淚,義憤填膺,“少爺他是瞎,他才看不到你的好。你別走,我去和他說,讓你留在這。”
溫晞依舊恬淡笑着,抽了一張紙巾給李媽:“我才不會守着一個睜眼瞎過一輩子。李媽,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李媽哭哭啼啼的。
溫晞勸不住她,實是無奈,便叫李媽去看看她有沒有什麽東西忘在房裏,沒有收走,順便把放在床頭櫃上的離婚證給她帶來。
支走了李媽,在等水燒開的時間裏,她握住手機走向偌大的客廳,最後環顧了一圈。
客廳中央的牆壁上,留下了四個釘痕,像留在牆上的四道疤。是因為她昨日站在沙發上,取下了兩人的結婚照。
這結婚照實在詭異,兩人穿着民國的學生裝,各自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兩個方向,彼此身體的間隙足有一拳多餘。
老實說,這也不算他們一起拍的。
他那天和她在照相館拍到一半,便說有緊急會議,攝影師硬是用驚人的PS技術将起先他們拍的一張中摳出談行止帶着僵硬笑容的一張,和她後來單人拍攝的照片拼接在了一起,才硬湊出這一張得來不易的結婚照。
視線移到茶幾上,燃着她精心調制的香薰。她知曉他壓力太大,深夜回來,經常難以入眠,便在他的活動範圍裏都燃上助眠的香薰。
香薰的配方她已轉交給李媽。她叮囑李媽,等她離開以後,也要記得幫他燃着香薰。
香薰氤氲的煙霧飄向後方空蕩蕩的照片牆。
她裝修房子的時候,特意讓設計師留出這面牆,卻沒想到3年之前,牆上是空蕩蕩的,3年之後,牆上依舊沒能留下一張照片。
照片牆的架子上,安放着一個透明的大魚缸。但魚缸名不副實,養的不是魚,而是兩只烏龜。
談行止為數不多的興趣之一,就是給那兩只烏龜喂食。
他叫其中一只烏龜“平林”。談平林是他二叔的名字,向來與他不對付。
另一只烏龜,他沒取過名字,每天只是看心情胡亂地瞎叫喚。要是他的總助惹他生氣,他那天就用總助的名字稱呼那只烏龜;要是那天是他哪個白癡下屬幹砸了事,他就用那個白癡下屬的名字稱呼烏龜……
于是,那只倒黴的烏龜沒有叫“平林”的好運,三年來被換了無數名字。
不過,談行止卻不知道,溫晞默默把這只倒黴的烏龜取名為“行止”。
談行止不愛搭理她,“行止”卻很聽她的話。
只要他每每惹她心碎時,她就撈起一把龜食,對着那只烏龜叫“行止行止,過來啊,行止”,烏龜就會乖乖地跑到她手邊,張開嘴嗷嗷待哺,讓她心情瞬間大好。
在這之前的一個月,他正式提出和她開始分割財産時,她曾想将這只叫“行止”的烏龜帶走。
畢竟,這是三年來,在這棟別墅裏,唯一曾給她帶來一些快樂的東西。
卻被談行止一票否了:“成雙成對的好好一對龜,幹嗎拆散它們?等以後下蛋了,我讓人把龜蛋補送給你,就別拆散它們了。”
溫晞默然了很久,忍住告訴他真相的沖動——平林和行止都是公龜,除非談行止帶它們其中一只去做變性手術,否則恐怕下個世紀也未必能生出一只龜蛋來。
想到這裏,她再回神時,不知什麽時候已撥通了他的電話。
她這才驀然一驚——她一直就把他設置成手機裏的緊急聯系人,只要長按開機鍵就會撥出電話給他。
剛剛她應該是不小心碰觸了開機鍵。
她正手忙腳亂地打算挂斷電話,那邊廂卻接通出聲了。
卻是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嬌滴滴的女聲:“您好,哪位啊?阿止在開車,不方便聽電話。”
溫晞望着行止緩慢地攀爬上魚缸光滑的缸壁,倏忽從上面滑下來,心也不自覺和它一起墜落。
如此親昵叫他為“阿止”的人,除了他家中的長輩和密友,世間應當只有一個。
卻不是她談太太,而是他在相親那日帶來的郁星辰。
時隔三年,她第一次使用她快要過期的頭銜,對郁星辰道:“我是他太太,我想最後同他說幾句話。”
“他現在不方便,不如你對我說?”
溫晞懶得拆穿:談行止用的是車載電話,根本不會不方便,也知道他此時肯定能聽見她在說什麽,不過不想理會她。
她便一字一句道:“那只烏龜,我要帶走。我什麽都不要,只要這一只烏龜,不算過分吧,談行止?”
那邊沒有回答她,她繼續道:“談行止,這三年,你辛苦了。但我也很辛苦,其實……”
她剛想說出“其實我很愛你”時,卻聽那邊直接掐線。
廚房裏恰好傳來“咕嚕咕嚕”的熱水燒開聲。
她咬着唇,呆了半晌,終究還是轉身回到了廚房,将小馄饨一筷子趕下沸騰的水花裏。
馄饨煮熟後,她只是撈起來盛在碗裏,卻一個都沒有吃。
每一天早上,為他做一碗馄饨,已經成了她的習慣。三年來日日如此,不做便渾身難受。
但他沒有動筷吃過一次。
那碗馄饨夾雜在李媽為他煎好的培根、蟹肉沙拉和法式乳蛋餅裏,顯得那麽不值一提,總是被他忽略。
溫晞将那碗馄饨鄭重地放在餐桌中央後,她擡手将無名指松垮的婚戒摘了下來,放在了餐桌上。
婚戒上捆着幾圈白線,因為婚戒本就不是按她的尺碼買的。為了每天戴好它,她不得不纏上好幾圈線,讓原本綻放流光溢彩的婚戒像被打了補丁一樣難看。
就如同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任她怎麽努力打補丁,都還是難堪收場。
她擡眼,便見李媽已将她的行李箱推了出來,手上還拿着她的離婚協議書和離婚證,面色悲怆:“太太……”
溫晞只是朝她笑,因為除了笑,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安撫李媽,也來安撫她自己:“明天之後,我就不是談太太了。你……”
她頓了一下,還是說:“你幫我照顧好他。他有時候犯倔,只會往牛角尖裏鑽,你要勸勸他。他忙起來,也不愛惜身體,也老是不願去體檢……”
“太太,”李媽又忍不住哭了,“我哪裏做得來?除了你,誰還能把少爺照顧得這麽妥帖?”
溫晞眼前氤氲起來,眼眶泛酸:“車來了,我該走了。”
從李媽的手裏接過離婚協議書和離婚證,她對折好協議書,将它和離婚證一起放進了她的手包裏。
她拖着行李箱,最後看了一眼魚缸裏的行止,還是沒能狠下心帶走它。
她是帶不走行止的。
她應該從來到他身邊的第一天就知道,她能帶走的,從來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李媽不舍地扯着她的手,哭了良久,才為她打開了門。
壓抑已久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這場獨角戲,她一人勉力撐着,唱到了曲終人散時,終歸要謝幕了。
她終于,不會再是他的談太太了。
她無聲落淚,剛下定決心擡腳踏出了門,卻聽兜裏的手機突兀響起。
掏出手機,卻見是談行止其中一位總助Fanny,她便接了電話:“Fanny,有什麽事嗎?”
“太太,談總出車禍了,很嚴重。現在正在醫院手術取出腦中的血塊。但醫生說,血塊位置不好,他有很大概率會失明。你現在能趕來醫院嗎?”
作者有話要說: 麻煩小天使們順手收一下預收文~~
▼預收文1:《一把燃》
#因緣際會X萍水相戀#
【極地飛行員X海洋館美人魚】
食用指南:前世今生文,主線現代都市,輔線民國。靈感源于《一把青》
民國24年,16歲的小朱魚站在白鵝潭的花艇上,聽見空中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擡頭向天際望去。
她望見了她的意中人,駕駛着飛機,從天空俯沖而下,像一只飛鳥一般,掠過她的頭頂後又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直沖雲霄。
那是他在與她訣別。
她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但她不會知道,還會有下一次與他的重逢,雖然那已經是下一個世紀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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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收文2《明誘》文案:
1.栾夏忍氣吞聲做了20多年的乖乖女、好姐姐。
小到洋娃娃,大到她表白的對象,只要是孿生妹妹栾夢看上的,她都得讓。
直到畫作署名權也被妹妹搶走,她終于爆發了。
她決定,當一回徹頭徹尾的壞女人,搶走妹妹最珍視的東西報複。
她将目光放到了妹妹帶回家的新男友盛予明身上。
細腰窄背,清隽俊逸,人中極品。
最重要的是,妹妹愛他愛得發狂,好像一秒鐘都離不開他。
得了,小夥子,就你了!
2.暴雨夜,栾夏換上妹妹的睡衣,紅唇妖嬈,鎖骨半露,鼓起勇氣走向花房。
她要引誘的男人,正在黑暗裏一人獨酌。
她大膽坐在他膝上,搶他的紅酒杯喝酒:“寶貝,找你半天了。”
盛予明只是笑:“家姐,你眼線畫歪了。”
栾夏差點把紅酒噴出來。
盛予明若無其事,舉起酒杯,淺酌一口。
随後,他傾身印上她的唇,将苦澀的紅酒渡到她口中。
“家姐,既然要追求刺激,那我就貫徹到底了。”
3.被栾夢騙來假扮周抛男友,盛予明很無奈。
他只得慶幸,辛虧栾夏不在。
可仲夏暴雨夜,他竟見到了她:“寶貝,找你半天了。”
她沒有認出他。
他卻一眼就認出了她。畢竟,這是他心心念念、暗戀已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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