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氈包外的一群小兒,雖然平日裏也鮮少被家裏人約束,在部族裏痛快肆意的玩樂。可一聽說能和他們的骓殿下一起出去玩,一個個,哪怕是女娃娃,這時候也都迫不及待起來。
趙幼苓想去跑馬,可見着跟前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麽去說。好像真要是把自己的決定說出口,就要掃了這幫孩子的興。
不多會兒,呼延骓溜達過來。見趙幼苓滿臉苦惱地站在氈包前,跟前站了一排的小兒,劉拂站在孩子們的背後,滿臉哀求地搖手,他眉毛一挑,道:“雲雀兒。”
趙幼苓走到跟前,身後是灼灼的目光,咬牙:“殿下,這是怎麽回事?”
呼延骓眼簾垂了垂:“不想放松放松?”
趙幼苓深吸一口氣:“不是殿下讓泰善再難也要多練練我嗎?”怎麽這會兒突然說要放松放松。
呼延骓心情甚好:“今日天氣不錯,我也很久沒帶這幫孩子去松快松快了。走,我帶你們去玩玩。”
他擡手招呼了一聲,一幫孩子“呀呀”直叫,跟着就跑。都是小孩,他也不會讓他們甩着兩條小短腿跑一路。早有漢子牽着一匹匹馬候在了部族外,等把孩子陸續包上馬,這才牽着一前一後跟着已經騎着馬跑的呼延骓走。
趙幼苓是被呼延骓扔上馬的,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胯.下的馬已經開始狂奔,整個身體被壓進了身後寬闊的胸膛裏。
沙漠裏都有綠洲,草原自然有河。冬去春來,哪怕再結冰的河川也已經複蘇流淌。
但也許是太久沒有看到這樣明媚的春光,趙幼苓被放到河邊的時候,看着這些春光仍是有些呆愣。
後腦勺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趙幼苓回頭,呼延骓放任坐騎去邊上玩耍,站在她後頭微微眯眼:“我讓泰善練練你,但還沒打算把你逼得太緊。”
他說着掐了把她稍稍長了點肉的臉頰:“還是太瘦。”
趙幼苓抿唇,還來不及說聲“謝謝”,就見幾個漢子騎着馬過來,後頭跟着的馬背上,幾個小娃娃舉着幾張五顏六色的紙,還有人拿着枝條,很大聲的喊:“殿下,殿下!”
趙幼苓看向呼延骓,後者臉上一僵,低頭看她,問:“會做風筝麽?”
做風筝啊。
趙幼苓猶豫了下,看着那些花花綠綠,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紙,遲疑地點了頭。
她應該算會吧。
在韶王府那時候,她年紀小,又是不得寵的,玩風筝還輪不上她,只能偷摸着在角落裏看姐姐們玩耍。
到了教坊,胥公公倒是不攔着坊裏人玩鬧。她的第一只風筝,就是胥公公給她做的。之後她也跟着學過幾次,做不到極好,起碼還是能飛的。
戎迂人沒有什麽出門在外,還要各種講究禮節的規矩。一幫孩子下了馬,顧不上幹淨不幹淨,直接盤腿往草地上做,紙啊枝條啊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地。河邊的草地上,一下子叽叽喳喳熱鬧了起來。
漢子們瞧着熱鬧,牽了馬下河去洗。呼延骓不用洗馬婢,馬都是大夥兒一道互相幫着洗。呼延骓倒是兩手空空,什麽事都沒,找了塊石頭坐在那兒,杵着胳膊看着手忙家亂的小東西們。
“這個是什麽?”
“這東西要用在哪裏?”
“我想要綠色的!”
“那個好看,我要那個!”
“這個怎麽弄?”
趙幼苓在孩子堆裏忙碌。這邊吵嚷着不知道怎麽用枝條,那邊努力了好幾回都沒能紙粘住,她一個個地教過來,又站在人前反複示範,這才叫幾個已經眼眶裏兩團眼淚打轉的女娃娃繼續埋頭做起風筝來。
呼延骓就看着她在那兒忙,也不搭把手。
她其實也不過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十歲的年紀,誰家不是摟在懷裏疼愛的時候。
她偏偏早早站起來。
他看着趙幼苓,依稀能想象到她長成後的模樣。
定然也會是漂亮模樣。
如果沒有遇到早年的那些事,她應該會穿着漢人漂亮精致的衣裳,做一個春日裏放風筝、打秋千的閨秀。
呼延骓看着看着,也看見了跟着來的劉拂。
謝先生難得把這個學生也放了出來,這會兒正跟着孩子一道在做風筝,只是笨手笨腳的,又愛叫喚,倒是讓趙幼苓往他邊上多去了幾趟。
“漢人的詩詞裏,有沒有跟風筝有關的?”
呼延骓突然叫住趙幼苓。
趙幼苓哪知道那麽多詩詞,張嘴正要說不知道,突然覺得衣擺被人扯了扯,忙低頭去看。
有個小女娃正仰頭看她,雀躍道:“我知道,我知道!”
“是什麽?”趙幼苓蹲下身問。
小女娃有模有樣地搖起頭:“草場莺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我也會我也會!”
有一人會,就緊跟着便有了第二個孩子開始站起來搖頭晃腦:“小而不知風涼薄,一心欲趁西風緊。紙鳶上天線扯斷,漠漠羌天只有雲。”
“還有還有!碧落秋方靜,騰空力尚微。清風如可托,終共白雲飛。”
“柳條搓線絮搓棉,搓夠千尋放紙鳶。消得春風多少力,帶将兒女上青天。”
“我……我也會……”
一群孩子也不做風筝了,争先恐後開始背詩。朗朗讀書聲意外地在河邊傳蕩開。
趙幼苓看着他們,微微別過臉,揩去了眼角的濕潤。
他們背的每一首詩,她相信這些孩子并不能理解詩背後的含義。謝先生如今也不過只是将詩的字面意思告訴他們。連她也不定能知道多少。
可聽着那一句“紙鳶上天線扯斷,漠漠羌天只有雲”,忽的就悲從心中來。
“雲雀兒,這樣做對不對?”
因為年紀都差不多大,小學堂裏的這幫孩子大多直呼趙幼苓的這個名字。
趙幼苓抿了抿唇,就要扭頭去看,眼前忽的一黑,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眼睛,稍稍用力就把她的頭往後靠了靠,貼上了男人堅硬的腰腹。頭頂上,呼延骓的聲音帶了點嘲諷:“你做的這是什麽,能飛嗎?”
小孩哇哇叫:“我做的是大魚!”
另一個小孩的聲音跟着傳來:“笨!是鲲鵬!先生說了,鲲鵬是魚,也能化成鳥!”
“是魚!”
“明明是鳥!鳥能飛魚不能飛。”
“胡說,先生說了,鲲鵬不飛的時候就是魚!”
兩個小孩吵得不亦樂乎。趙幼苓抓着呼延骓遮在自己臉上的手掌,稍稍掙紮了下,男人松開手,似乎是瞥了她一眼,大步走過去,單手就拎起其中一個孩子。
“走吧,能不能飛先試試。”
孩子們一聲歡呼,也不管自己的風筝有沒有做好,你拉我,我拉你,跟着就要去看他們的殿下放風筝。
趙幼苓看着跑遠的孩子們,一低頭,對上了劉拂的眼睛。
他還坐在地上。曾經幹幹淨淨的劉家小郎君,現在衣擺上沾滿了青草汁,也已經無所謂了,只滿臉關切地看着她。
劉拂問:“你哭了?”
趙幼苓搖頭。
“你眼圈是紅的。”
“被骓殿下的手按紅的。”
劉拂不再問。
趙幼苓蹲下身,給腳邊做了一半的風筝加工。再擡頭的時候,不遠處的地方,那只看起來有些古怪的“鲲鵬”已經搖搖晃晃飛了起來。
身材高大的男人,牽着細細的一根風筝線,帶着屁股後的一串小尾巴們,把風筝越飛越高。
難得放松的一天,直到夕陽西下,孩子們這才意猶未盡地坐上馬背返程。呼延骓走在最後,馬背上挂滿了孩子們送的風筝。
趙幼苓回頭,落日的餘晖從西面而來,她與呼延骓相對而立,男人颀長的影子正好疊在了她的身上。
她沒說話,呼延骓卻也沒忽視掉她的視線。
那一雙眼眸,帶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還有溫和。
一時間,呼延骓想到謝先生私底下對她的評價。
他說,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呼延骓忽然牽着馬快走幾步:“去大胤的人路上遇到點事耽誤了,怕是回來就要三月。”
趙幼苓微怔,回神道了聲“無妨”。
呼延骓又道:“等與阿泰爾的比試結束,我教你尋礦和冶金如何?”
趙幼苓聽了他的話,一時有些怔忡,有些不很明白“尋礦和冶金”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些不應該是戎迂人的立足之本,為什麽……
呼延骓見她面露疑惑,眉頭一挑:“你不想學?還是覺得這些應該是男人學的本事,女人犯不着去吃那些苦?”
“不是的。”
趙幼苓應了一聲,鄭重地行了一禮:“我只是覺得,戎迂既能鍛鐵,又是憑借這個在草原諸部站穩腳跟,那必然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不管是尋礦還是冶金……殿下當真願意教一個外族人?”
“昆他們連吐渾人都願意教,我為何不能教你?”
手掌推開湊過來的馬臉,呼延骓深邃的目光看向遠方蒼穹。
“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他們能為拉攏吐渾人打破,我真心實意想要教給別人,又有什麽錯。戎迂,已經不是原來的戎迂了。”
他聲音微微發沉,趙幼苓的眉頭略擰了一些,卻不知該如何應答。
而呼延骓,似乎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便再沒出聲,一路沉默,騎着那匹被風筝點綴的花花綠綠的馬,走向升起炊煙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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