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恐懼
晃悠悠、晃悠悠的。
他身處這晃蕩中,愣了一秒後,他反應過來他又在做夢了。
正當他想好好觀察下四周環境時,卻發現他什麽也看不清——天地間仿佛都被一層青色薄霧給遮蓋住了。
這時,他突地聽到一個歡快的男童的聲音叫道:“二板伯伯,這個板車好舒服啊,我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好像乘在雲朵上面的感覺。”
‘板車?二板?’聽到這樣的關鍵詞後,他心中猛地一動,然後,四周一直像蒙着一層薄紗的青色霧氣瞬間散了開來。
他定睛看去,只見藍天白雲的豔陽下,他的石頭身體正端正的立在一個移動中的板車的最前方。而剛才說話的童音則是來自于板車中後部位躺着的一個不超過10歲的小小少年。
“是嗎?哈哈,那就好。”前方拉着板車的中年人頭也不回的說道。
“二板伯伯,這塊石頭,是用來做什麽的啊?”男孩又開口問道。
“這個啊,”中年人回頭看了眼石塊,然後繼續往前邊走邊答:“這個是壓重用的,就是在你們這些調皮鬼突然跳上跳下的時候,防止板車翻過去用的。”
“噢。”男孩低低噢了一聲。不再說話。
就這樣靜靜又走了一路後。
“哎,二板伯伯,等等!你停一停!”男孩突然情急的叫道。
“啊?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中年男子見男孩叫的急,擔心出事,于是立馬停下板車轉身問道。
“啊,沒事沒事。”男孩不好意思摸了摸頭道,“就是正好經過這片湖,我看見裏面倒影的藍天白雲,覺得怪好看的,想多看看,所以就——咳,那個,對不起啊,二板伯。”
“是這樣啊。”中年男子聞言松了口氣,接着有些嗔怪道,“你啊小孩子家家的,只是心性突然起來,想着看點好看的,伯伯哪會怪你!”說着男子嘆了口氣,“我來之前你爸爸還對我說,你最近一直鬧別扭,心情很不好,讓我多勸勸你呢!我本來還當他是說笑的,現在看來,你比起以前來,真的拘束了不少。怎麽,是誰對了說了什麽嗎?能不能說給伯伯聽聽?”
“這個,沒有的事。”男孩眨了眨眼,快速搖搖頭,“我就是随口說了句客氣話,哪有伯伯你想的那麽複雜啊。啊,時候不早,您還要去運棉花呢,我們還是快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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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噢,也是!”中年男子被他一打岔,便立馬把剛才的事忘到腦後,轉身扶起板車就要往前走。
“哎,等等,二板伯。”男孩再度喊了聲。
“怎麽?”男子奇怪的回頭問。
“就是,我能不能把這塊石頭從這裏推下去啊?”
“這個可以是可以,不過,”男子遲疑的問了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突然就想這麽做,想看看這塊石頭砸進去的瞬間破壞這湖面的平靜和那藍天白雲祥和的倒影,這樣,也算,我來過了。”男孩出神的盯着下方自己的倒影道。
“算了算了,你要推就趕緊推吧,說的這些有的沒的,伯伯也聽不懂。”說着,男子有些頭疼的轉過身,“你們這些孩子啊,比起我們當年吃草根的年代不知道幸福幾多,怎麽就不能開開心心的反而只知道整天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呢?”
随着男子的絮叨,只聽‘撲通’一聲——
那塊石頭被推了下去。
然後,除了驚起一片水花外,再無其他變化。
男孩看着重又回複原狀的湖面,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似在嘲諷什麽,又像是在努力的記住這一刻的光景。
之後板車再度動了起來。
男孩重新雙手枕臂地躺了回去。
身下于是晃悠悠,晃悠悠的。
而那塊石則靜靜的沉在了湖底,一尾魚兒慢悠悠的經過,惹得石塊周圍的湖水也起了一點漣漪。
——晃悠悠,晃悠悠的。
他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個男孩,還是被推下湖水的那塊石。
***
是夜。
這是個月圓之夜。沐浴完畢的男子二板好心情的抱着石出來院中賞月。
“石,你在想什麽?”他先出聲問道。
“在想我前兩日做的一個夢。”
“噢?”他拉長尾音,“是什麽夢?值得你這般挂懷?”
“嗯……是一個和莊周夢蝶有點類似的夢。”
“莊周夢蝶啊,那一定是個很浪漫的夢咯?”
“浪漫?”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缥缈,“你是這麽看莊周夢蝶這個故事的?”
“是啊。”他笑着點了點頭,“莊周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逍遙天地間的情懷,一直是我的向往。”
“即使這份逍遙的代價是變成一只孱弱短壽的蝴蝶也無所謂?”對方聲音越加的缥缈起來,甚至帶了些無情的淡漠。
“古語有言,朝聞道夕可死矣。比起只有一日壽命的蜉蝣,能夠翩然于天地間的蝴蝶已是再好不過。”
“你就從來未有過恐懼的感覺嗎?”
“恐懼?”
“不錯!宗教的恐懼,贖罪的恐懼,得不到愛的恐懼,死亡的恐懼以及存在的恐懼!特別是最後的存在的恐懼:或許你現在所經歷的的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等你醒來,我只是一塊集市上普普通通的一塊石塊,而你只是在買米途中打了個盹。又或者你從出生到現在的一切,你的名字,你的父母,你的師傅,這一切一切如果都是假的,你只是某個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創造出來的一個人物——假如是這樣,你也不會有絲毫恐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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