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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禮本就敏感過常人,在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初夏的歡喜,黑眸越發的亮了,速度也更快了。只用了片刻,他便立于初夏面前,并未言語,可眼中喜色濃密,一寸寸映入初夏眼底無從遁形,也再容納不了其他。
只是眼下......
初夏的目光越過他,落在追着他出來的老先生身上,邊走邊說,“初夏見過先生。今日突然前來擾了先生教學,還望先生多多包涵。”
少女靈秀明媚,又知禮懂禮。幾句話下來,老先生的火氣便散了大半,他回說,“小姐嚴重了,偶爾一兩次并不妨事。”
事實上,他于王府教學已近十年,從未見過初小姐這般。十年一次,若是計較,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不過這話僅适用于初夏,狼崽子還是得收拾。
心念浮起時,手中的戒尺已經掄向延禮,訓斥自然也少不了,“招呼都不打就跑出來,你把老師置于何處?尊師重道四個字還沒刻進腦子裏?課後,抄寫‘尊師重道’百遍,明日晨早交予我。”
“你可聽明白了?”
這一尺老先生用了七成力道,尺面抽到延禮的手臂時撞出啪嗒一聲響。初夏不禁抽了抽嘴角,他日老先生要是知道自己拿戒尺抽打了未來玄钺之主,不知道是何感想。為了防止他做出更多,初夏代延禮應了下來,并且找了個由頭将其帶走。遠離學堂,找了個清幽的涼亭坐下,吟月和吟雪于臺階下候着。多少年來,兩個人久違獨處。
初夏素手輕動,将點心和甜湯從籃筐中拿了出來,低垂的眼睫掩住了她眼中波動的情緒。擡頭時,歸于常态,溫柔沉靜,宛若月華淬過一般。期間,延禮一直盯着她瞧,似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康複了。前些時日她纏綿病榻,他見不着她的人也聽不到她溫柔清婉的說話聲,一日比一日煩躁不安。直到他無法再負荷更多,失控沖到了她的院落外。
“看着我做什麽?喝湯......” 初夏不知延禮心頭所想,兀自掀開了湯盅的碗蓋,往他面前又推了推,動作間,湯水蕩出漣漪,一縷縷揉合了烏梅和山楂香氣的熱煙緩慢暈開。
延禮這才挪開目光,右手貼向盅面,端起,大口喝了兩口。吞咽時,眉頭不自覺蹙起。他手上的動作頓住,凝眸望向初夏,目光烏沉沉地,一絲委屈糅在其中若隐若現。
初夏強忍着笑,佯裝不知他在委屈什麽,“怎麽了?不好喝?”
延禮沒應,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幾息撤開,欲飲盡盅中湯水時,被初夏的盈盈笑音阻住,“放下,這湯不是這麽喝的。”
延禮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從于她,把湯盅放回到桌面。
與此同時,初夏輕按衣袖,從點心碟裏拿了一只透花糍遞至他的唇邊,“點心甜膩,配些烏梅山楂水剛剛好。”
延禮不知此舉有多親昵,可他喜歡初夏這般待他,沒多猶疑便張口咬住了透花糍。豆沙餡兒的,是他喜歡甜膩滋味。而後有樣學樣,拿起碟中另外一只透花糍,筆直送至初夏唇邊。
初夏當場怔住,良久才回過神來,小臉微熱。她到底沒像延禮一般放得開,輕輕道了聲謝,探手接過了點心,小口小口地吃着。
是她喜歡的櫻花餡兒,在過去十五年她嘗過許多回了,滋味淺淡,同豆沙餡的濃烈完全不同。可這次,不知怎地,她竟從其中嘗到了馥郁濃烈的甜味。
延禮是個飯量大的,沒一會兒,便将初夏帶來的點心掃了幹淨。酸湯也涼了些,喝起來溫度剛剛好。等他喝完放下湯盅,初夏才将初承烨晨早來找她的事兒說了,并道,“我替你應了下來,你若是覺得吃力,可以随時喊停。”
延禮輕輕點頭,他本就容貌昳麗,這會兒有內而外的滿足,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說不出的迷人。上一世,他以戰神之姿君臨天下,鐵血卓絕,牽絆住多少世家貴女的心。可他的心從未變過,從頭到尾唯有她而已。而她,什麽都沒有回報他,導致兩個人明明心悅彼此卻不能相守,一個早早逝去一個孤獨終老....
上一世種種猝不及防地沖入初夏的腦海中,太過猛烈,逼出了她的淚,背脊也陡然生出涼意,手指下意識向裏蜷縮。
“怎麽......” 延禮察覺到她的異樣,黑眸中有慌亂一閃而逝。
這一聲把初夏從心悸中拽了出來,緩了緩,朝他綻開笑意,是他熟悉眷戀的溫柔妍麗,“許是還沒休息好,別擔心。”
片刻沉寂後,于延禮略帶擔憂的目光中扯下了自己的随身玉石,輕緩而篤定地送至他的面前,“延禮,我喜歡你的随身玉石,能拿自己的跟你換嗎?”
這提議并不是突發奇想,昨夜她反複思量,還是覺得護身玉石現階段放在他身上不甚安全,而且她需要借助它的力量做些事兒。
其實以延禮對她的在乎,她實沒必要拿自己的随身玉石去交換,一句話就能達成的事兒。但她不舍他失了護佑,亦知此舉會讓他歡欣滿足。
果不其然,話音還沒落全,延禮的目光已經垂落,結結實實地貼着那塊橘粉色的內裏似蘊着一朵朵盛開花瓣的玉石。須臾之後,薄唇輕啓,溢出簡簡單單地一個字,“換。”
聞言,初夏笑了,盡态極妍。
“伸手。”
延禮伸出手,手心朝上。
初夏把微涼的玉石放入他的手心,他細致打量,半晌後,小心翼翼地攏于手心。初夏注視着他的神态動作,心裏多少有些羞澀,但她并未回避閃躲,也沒有叮囑他妥帖護着自己的玉石,以一縷魂魄伴在他身旁多年,見證諸多,她比誰都知道他有多珍視同她有關的一切,根本無需多言。
又過了會兒,延禮暫時瞧夠了,才從自己的脖頸間拽下自己的随身玉石,白玉龍紋,皇家正統。
他就這麽不設防地、沒有任何猶疑地交到了初夏手中,清隽的眉眼之間歡喜藏不住。初夏拿了玉,似被他感染,心緒微松,紅唇微微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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