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軟耳

二寶給人做過諸多手術, 光是一對人耳根本吓不着他,如此反應純粹是因為這對人耳不該從藏弓的包裹裏翻出來。

去了一趟王宮,火頭軍割了誰的耳朵?

“你還愣着幹什麽,可要命了!”松鼠把琉璃瓶子塞回藏弓的包裹, 催促着二寶, “趕緊收拾收拾, 這就回昆侖搬家去!”

二寶于是又跑了,出門前留了幾兩銀子在桌上, 一作小公雞的喪葬費,二作雪橇隊的寄養費。

松鼠仗着身材嬌小溜進了後院, 瞧見被禍禍了半塊地的雞毛菜, 還有雪橇隊遺留的這一泡那一泡,直覺得二寶那幾兩銀子可能不太夠。

狗子們見了親人, 一個個興奮得搖頭擺尾, 四蹄蹦跶得飛起,板車便也跟着搖搖晃晃不安穩。

二寶坐在板車上, 擔憂地說:“将軍洗澡要不了多久的, 等他回來發現我們不見了, 一定會大發雷霆。”

松鼠說:“放寬心, 我把所有銀錢都拿回來了,一文都沒給他留。等他追到昆侖大街也得後天了, 後天我們已經搬走了。”

二寶卻搖搖頭,“你不懂, 只要他想借馬, 有沒有錢根本不影響。”

松鼠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回他想借馬可沒那麽容易。

藏弓離開客棧之後找到了一條小溪,溪水雖然足夠清涼,去火的速度卻趕不上他着火的速度, 于是又往下游走了一段,直接把自己泡進了寒潭裏。

起初體內的熱意太盛,冰火兩重天挺折磨人的,漸漸的熱意被涼水帶走了,情緒也便冷靜了下來。

不知道今天是什麽九九重陽碰清明的好日子,一整天都沒件好事發生。得虧二寶生在異妖族,異妖地界的草藥對故鄉人不起作用,否則發起藥性,幹柴烈火……他自己也是勉強才能把持住,二寶那小子完全沒定力,還不得由着藥性操控?要是趁機撲上來動手動腳,可別指望他能白挨調戲不反抗。

啧,全賴辛力瓦那群山匪賊子!連個藥都弄不好。廢物。

藏弓又想起了辛力瓦說過的醉話。他說山寨劫來的錢財大部分都上交給了庫爾瓦家族,但庫爾瓦家族是王族姻親,沒道理缺錢缺到要放人出來打劫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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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說沒有預謀,辛力瓦又沒道理次次都向庫爾瓦家上貢。何況各個山頭利益相争,如果不是歸屬于同一個管理系統,辛力瓦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集結那麽一大幫匪徒來增援。

藏弓認定庫爾瓦家族藏着秘密,等回到昆侖大街得想辦法查一查。

他泡了将近一個時辰才起身,也不擦水,濕淋淋穿上衣裳就回了客棧。

剛一進門,擱在桌子上的幾兩碎銀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銀子下面壓了張字條,寫的是:錢是給店家的,別人請不要拿。

藏弓笑出聲來,再看自己的包裹,果然被打開過,銀錢、補品和各種證明都被原主人拿走了,琉璃瓶子想必也被翻出來看過了,雪橇隊想必也已經上路了。

火頭軍嘆了口氣。

軟耳根的孩子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叫喊:“就是他,偷狗搶馬的賊,軍爺們快抓住他!”

藏弓回頭,不慌不忙地放下字條,問道:“我又犯什麽事了?”

說話的店夥計縮在幾名六翼巡邏兵的翅膀後頭,冒出聲音:“你自己犯什麽事自己不知道?你放走了我的狗,還在地上留字,說要回來砸我家的上房、搶我家的馬,被抓了正着吧!”

藏弓先是蹙眉不解,而後回過味兒來——唔,松鼠留的字,想給他來個甕中捉鼈。

藏弓說:“我沒聽錯吧,狗是我親手交給你代為照顧的,寄養費和字條都已經擱在桌子上了,你現在紅口白牙就想倒打一耙?”

夥計說:“什麽你的狗,明明就是我的狗!不妨告訴你,我早就提防你了,店裏所有馬匹包括客人的都被送到了衙門看管,你今夜插翅難逃!”

“沒馬了?那還真是不好辦了,”藏弓轉向巡邏兵,“可我現在沒有搶馬,你們也沒證據證明我偷了店家的狗,不出示批捕令的話我是有權不跟你們走的。”

巡邏兵卻不跟他講這套道理,朝他揚起了長矛,說道:“批捕令在衙門,去了就能看,想要證據麽,等你招認了就有了!”

這意思就是雖然他還沒開始犯事,也沒合理的指控理由,背上了這個嫌疑就得逮捕回去開審。下了堂的舊王感嘆新君的法度真是嚴明公正,說了句“好吧”,拎上包裹,直接一條長板凳砸了出去。

雪橇隊拉着板車奔波了一夜,直到早飯時辰才得以停下來歇歇。二寶和松鼠都是又困又累,吃完幹糧倚着樹幹眯了一小會兒,之後被“四眼兒”拉的臭臭熏醒,又爬起來繼續趕路。

天黑時分,雪橇隊終于到達了昆侖南溪村,二寶跳下板車,沖進自家院子裏。“黃老三!老三!”二寶嚷開了,“趕快收拾東西,簡單幾樣就行,我們連夜搬家!”

黃老三哞了一聲,牛蹄子呱嗒呱嗒奔向板車,“狗二寶!狗松鼠!你倆舍得回來了,我想死你們了!”

二寶及時把住牛耳朵,“啊呀,別撞我!你嘴裏怎麽一股牛奶混老煙的怪味兒?”

黃牛嘿嘿道:“這是我根據奶茶配方自創的,叫做奶煙。”

“狗牛快過來給我撸一把!哈哈哈,”松鼠跳上牛背,打了幾個滾,直叫嚷說哪兒都不如家裏好,又拍拍牛頭,“行了,時間緊迫,等收拾好東西再親熱。二寶負責把花花和小母雞拾掇好,咱倆去堂屋搬東西。”

“為啥?住得好好的搬什麽家?”黃牛駝着松鼠進了木屋,示意它看滿桌子的酒菜,“将軍親自下廚做了全雞宴,不先吃飯嗎?”

“啪唧”一聲,松鼠從牛背上摔了下來。它像受了嚴重打擊,咳着問:“誰,誰做的全雞宴?”

黃牛說:“将軍。狡兔死走狗烹的火頭軍,這麽快就忘了?你們不是一道出門的麽,怎麽分開回來的?”

松鼠聽到這個名號差點一口氣沒憋上來,兩排米牙直打架。它縮到牛蹄子後頭,正逢上火頭軍從廚房進來,兩手各端一碗米飯,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還笑吟吟地邀請它落座。

它不敢,奔到門口,沖牛棚那邊正在給花花解繩套的二寶大喊:“二寶你快跑!火……嗷!!”

二寶在外頭只聽了個話茬頭,不明就裏,“你說啥?”

松鼠說:“沒事,沒事。”

松鼠的大尾巴被人拎起來了。

火頭軍湊到它近處,刻意放輕了音調說:“先別急着喊,容易喊出事故來。你瞧瞧,我人都已經在這兒了,飯菜也給你們做好了,不吃不浪費麽。”

松鼠哆嗦着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火頭軍說:“什麽也不幹,就住一陣子,給小老板打打下手,求小老板賞幾碗飯吃。哦,順便解釋一下,這些雞都是之前凍起來的小公雞,圈裏的活雞我一只沒碰,別又跑二寶面前打我小報告。”

“老三,你去叫二寶來吃飯?”藏弓對黃牛說。

黃牛答應了一聲,卻被松鼠扯住了牛尾巴。它完全體會不到松鼠的心情,扭頭問道:“咋了,你去喊?”

松鼠說:“……喊你良,別去。”

藏弓說:“不去也行,我帶了一對豬耳朵來,要不然讓老三去切個涼盤?”

火頭軍把“豬耳朵”三個字咬得重,松鼠當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對黃牛道:“去喊二寶吧,菜多吃不完,不用再切了。”

黃牛于是樂颠颠邁出了門,還不忘嫌棄松鼠事兒多,瞎耽誤工夫。它沖牛棚大喊:“二寶!快來吃飯,有驚喜給你!”

二寶洗了個手,“什麽驚喜,誰做的飯?”

黃牛說:“嘿嘿!你來看就知道了,保證你喜極而泣,樂極生悲!”

二寶早習慣了黃牛的小學雞人語水平,沒當回事,誰知進了屋,一眼就瞧見了坐在主位上的火頭軍。被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一鎖,他腳脖子軟得差點摔倒,臨摔倒前死死扒住了門框。

黃牛哈哈大笑,“驚喜吧?高興成這樣!”

二寶:“……高興,太高興了。”

火頭軍滿臉堆笑,好一派端莊慈愛的模樣,沖二寶招手,“快坐到小舅旁邊來,做了你最愛吃的……嗯,菜葉子。”

二寶不敢造次,咬着嘴唇坐了過去,“将軍啊,你是怎麽回來的,怎麽比我們還快呢?”

藏弓說:“飛。”

二寶:“哈哈哈,別開玩笑啦。”

藏弓:“怎麽是開玩笑呢,多虧了六翼族的兩個巡邏兵,熱心腸。嗐,那家客棧的夥計也沒經過培訓就上崗了,眼光不好,非說我插翅難飛。我就是不服氣,非得證明一下插翅能飛。”

二寶:“……”

黃牛沒覺察出來藏弓是在拿話噎二寶,還興致勃勃地詢問他飛起來是什麽感受,恐不恐高。

插着這個空子,二寶就眼神求助松鼠,想知道松鼠有沒有辦法解圍。然而松鼠只管咧嘴笑,兩排小米牙全切在外面,臉也皺成一團,還不如哭好看。

松鼠并不想這樣,它只是沒辦法。它在二寶進屋之前就收到了來自火頭軍的“親切關懷”,現在二寶的小命就懸在它一念之間,它不敢铤而走險。

藏弓把琉璃瓶拿了出來,對二寶說:“傻瓜,看見這個就害怕了?好奇這對耳朵是誰的?”

二寶兩眼空洞,搖搖頭說:“我沒好奇。”

黃牛說:“我好奇,誰的?”

藏弓說:“猜猜,大膽猜。”

黃牛于是猜了一大圈,可惜都不對,藏弓便把琉璃瓶推到了二寶面前,叫二寶來猜。

二寶幹笑兩聲,“總不至于是當今聖主的吧。”

藏弓作吃驚狀,“不愧是二寶,一猜一個準。”

二寶的笑容消失了,“你別開這種玩笑啊,要被誅九族的。”

“我是愛開玩笑的人麽?”藏弓停滞了一瞬,像是故意留時間給二寶思考。之後,他臉上那點僅有的和善也收斂了,一字一句地對二寶說,“小老板,知道為什麽割他的耳朵麽?”

二寶瘋狂搖頭。

“因為……”藏弓咧開嘴角,“他耳根子軟啊,別人說什麽他聽什麽,叫我來氣。”

二寶臉色煞白,“真、真、真是、是、是……嗝!!”

作者有話要說:1551,感謝小可愛們的不離不棄,感謝收藏和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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