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晉江首發

謝莞很利落的轉身, 長長的衣袂宛如蝶翼,而那柄劍,就是蝶的觸角,美豔之中不失淩厲, 倒頗有些英姿飒爽之感。

随着琴聲接近尾聲, 她再一回身, 将腿高高擡起, 手中短劍持平, 順着劍鋒刺出去, 一把扣在地上, 眉目之間滿是殺氣。

這次不僅是齊王,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六公主原還奇怪為何有容會另眼看她, 如今也從心底裏贊嘆起來, 宋家這個姑娘,當真是不簡單。

有容的眼中也滿是欣喜之色, 只有宋姝漸漸斂了笑意。有謝莞在,她始終都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在琴聲停止的一瞬間, 謝莞的眼眸便又恢複了往常的神色, 她笑着将劍收起來,看向六公主,道:“公主的琴聲宛如天籁。”

六公主猛地站起身來,連衣裳勾到琴弦也全然不知,只聽“嗡”的一聲,倒似回響。她小跑着到謝莞身側,親親熱熱的挽了她的手,道:“宋姐姐的劍舞的真好。”

她看着謝莞,眸子清亮有神, 道:“從前他們都說蕭側妃的舞傾國傾城,如今見了宋姐姐的舞,當知什麽是驚鴻一瞥。”

六公主說起話來神氣活現,一雙小鹿似的眸子神采飛揚,誠然她說的是誇贊的話,卻無比真誠,讓人不由得心生喜歡。

謝莞望着她,眸光也不覺柔軟,只是聽她提起蕭瑤光,謝莞下意識的便有些抗拒,顧遲素來把蕭瑤光看得眼珠子似的,怎麽能容得下旁人與蕭瑤光作比呢?

謝莞只覺太陽穴突突的跳着,連勾着的唇角都顯得有些僵硬,道:“民女自是不敢與太子側妃作比的。”

六公主似是渾然未覺,只回過頭去,看向顧遲,淺笑着道:“對吧?三哥。”

顧遲不置可否,可他眸中的淺淡笑意卻看得謝莞直發毛,他素來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這些年來表露的最多的情緒,也不過是淡漠和不屑,幾乎是不會笑的。

可如今,他的眼眸之中卻的的确确是噙着笑意的。那笑容像是直通到他心底去,連帶着他的目光都是那樣的認真。

他好像從未用這種目光看過她,認真的就像她是他的骨血,是他的命。

他的目光之中有着謝莞看不懂的東西,好像她直到今日,才第一次看清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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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莞低下頭去,用力忽略着心底的不安,直到坐回徐有容身邊,她才覺得自己找到了安定的感覺。

徐有容輕輕握住她的手,雖然沒有說話,但她指尖的溫度和力道都使謝莞覺得安心。她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混雜在鼓聲之中,緩緩的湧動着。

應該,不會被他發現罷?

謝莞低着頭,目光久久凝視在面前的茶盞上,晃出一層層碧色的光圈。她方才并沒有用謝家的劍法,用的都是練武者常見的路子,應該沒有什麽問題罷?

可是,顧遲為何要那樣看着她呢?

謝莞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其中出了什麽問題,直到身邊的姑娘們都一個個的起身獻完了才藝,皇帝和皇後走出了大殿,她才頹然的擡起頭來,跟在徐有容身側走了出去。

兩人還未出殿門,便見六公主興沖沖的撲到了徐有容身後,抱着她的腰,甜甜道:“表姐,你許久未來看我了。”

徐有容笑着回過身去,道:“你有這麽多人陪着還不夠麽?”

六公主的眸光在謝莞身上輕輕一瞥,鬼靈精似的拽着徐有容的衣裳,道:“表姐你來,我有話和你說。”

徐有容無奈,只得看向謝莞,道:“你略等等我,我一會便來。”

謝莞笑着點點頭,道:“不急。”

六公主聽她應了,便笑嘻嘻的将徐有容拉到了一邊,她一路走一路說着,好像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話似的。

謝莞回過頭去,只擡頭看着外面的天空,宛如墨染,只是遠處有點點燈火,像是星子一般。

她想起西京的天空,那裏的星子可真亮啊,就像那裏人的心,是幹淨、澄澈的。

那時的夜裏,她總會枕在屋頂上,灰青色的瓦片便是她的床,漫天的星子便是她的被子,而朦胧的月光,則是床幔上最溫柔的顏色。

她想起了燕離,想起了無數美好而又單純的日子。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她的眉間多了苦楚,他的性子也變得沉穩內斂,原來,歲月真的是不會饒過任何一個人的。它讓他們變得成熟,卻又逼着他們用“無憂無慮”來交換“困苦折磨”。

真是諷刺。

謝莞苦笑着搖了搖頭,突然,她覺得身後有些細微的響動,她只當是徐有容來了,猛一回身,便直直的撞在了顧遲的胸膛上,他和她貼的那樣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謝莞臉“騰”的紅了起來,像是被烙鐵灼燒到似的,忙不疊的向後退了幾步,裝作有禮的模樣,道:“殿下。”

顧遲沒說話,只深深望着她,他擡起手來,在快要觸碰到她的時候,又緩緩的放了下來,衣袂拂過她臉龐的空氣,帶着淡淡的屬于他的氣息,像是雨後微露,一點點的黏在她的心上。

她本以為,他的語氣裏會夾雜着淡淡的寒意,可沒想到,他的聲音竟是苦澀的,他說:“四姑娘,剛才那一舞,很美。”

謝莞懵懂的擡起頭來,尴尬的笑笑,道:“殿下謬贊,比不得側妃娘娘舞姿傾城。”

“是麽?”他眸中一暗,帶着一抹寵溺的無可奈何,道:“可我生平只記得一個人的舞姿,那是在西京城外的草原上,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謝莞一怔,幾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竟忘了這麽重要的事,她以為那天的他喝醉了。

她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攏在袖中的手指緊緊的攥了起來,直掐得她手掌發白,她才略略清醒了些,賠笑着道:“民女此生未出過汴京,自是無緣一見。”

顧遲抿了抿唇,靠近她走了一步,他伸出手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一點一點的将她的手指打開,他的動作又輕柔又和緩,像是有着無限的耐心似的。

謝莞連忙抽回手來,避過他的目光,道:“殿下,男女授受不親。”

可她的手掌卻還是癢癢的,好像上面還有他指尖的溫度似的。

他微微垂眸,半晌,便又恢複了一貫淡然的神色,低嘆道:“總有機會的。”他說着,擡眼望着她,目光誠懇而又認真,道:“四姑娘,是不是?”

“什麽?”謝莞狐疑的看着他。

“總有機會的。”他的聲音有些悠遠,像是回答謝莞的疑問,又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謝莞剛要開口,便見徐有容、六公主并着齊王一道走了過來,她松了一口氣,連忙笑着招呼徐有容,道:“你們談完了?”

徐有容瞥了顧遲一眼,很自然的将謝莞隔開,笑着道:“沒什麽,是熙和這丫頭攢了太多的心裏話。”

六公主淺淺一笑,露出彎彎的眼睛和整齊的貝齒,道:“我在宮裏悶得很,表姐要常來看我才行。宋姐姐也一起來,姐姐那一舞真是飒爽極了。”

齊王聽了,也忙不疊的點頭應和着,道:“宋姑娘,你的劍術真好,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我若早知道你身手這樣好,上次便是給你打破頭也認了。”

謝莞抿着嘴笑着,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看向顧遲,她有點心虛,見他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也就略略安下心來。

回府的馬車上,謝莞一直一言不發,宋姝和宋嬛只當她今日出了風頭,懶怠理她們,便越發的嫌惡起她來,可又知道謝莞是個一根筋的,若是惹了她,還不知她會做出什麽事來,便也就只得悶着不說話了。

謝莞閉着眼睛,仔細回想着當年在西京草原上的事。

她記得,那次是她父親帶着他們一群人出去打獵,晚上的時候,他們便在草原上安營紮寨,男人們都喝了酒,連她也喝了一些。

不過她酒量極好,顧遲卻有些醉了。他難得的沒有嫌棄她,還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說了很多話。

那是他第一次很認真的和她說話,她巴不得自己眼睛睜得大大的,好看清楚他的模樣,也好把他說的話都記下來。

他告訴她,他在西京的日子,是他平生最快樂的時光,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受到自由的滋味。汴京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個冰涼的住所,而不是家。

她當時問他,你父皇和母後對你不好麽?

他沒說話,只是看着她,很認真的說:“父皇是我最尊敬的人,母後……”他苦澀的看着她,道:“阿莞,你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

她當時不懂他要的是什麽,不過沒關系,她分明有一輩子可以給他。

遠處傳來吹埙的聲音,她笑着站起身來,随手抽出他腰間的劍,道:“我舞劍給你看。”

她随着音樂舞着,他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後,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肩,低聲道:“這是《平沙落雁》,我最喜歡的曲子。”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上,燙燙的,像是烙鐵。她只覺得臉頰緋紅,好像她也醉了。可她分明是千杯不醉的……

她記得,他就那樣帶着她舞了一曲……

謝莞猛地睜開眼睛,哆哆嗦嗦的看着她的手,難道,難道她方才舞的,竟就是他教她的曲子麽?

可是,他當時不是醉了麽?他竟然還記得?

這個狗男人,他到底隐瞞了多少東西!

難道,當年他根本就沒醉?可是不可能啊,他平時看都不肯看她一眼的,那天卻說了那麽多話,怎麽可能沒醉呢?

可今日的事又如何解釋?為何六公主彈奏的便正是《平沙落雁》,還先彈了別的,欲擒故縱似的方松了她的警惕之心?

而顧遲,又為何出現在他本不該出現的宴席上?

難道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顧遲的算計?

謝莞只覺得一桶冰水迎面澆下來似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顧遲這個男人太可怕了!而更可怕的是,他會不會已經認出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了,我們就可以開始追妻啦!!感謝在2020-06-28 21:33:21~2020-06-29 20:4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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