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貧窮村草

領頭的中年男人是縣裏宣傳處的科長，兩個記者是報社的，一個負責拍攝一個負責采訪記錄，另外兩個則是來自縣裏最大的兩個廠機械廠和鋼鐵廠。

隊長得知他們的身份後受寵若驚，文章好是好，但咋就能把他們這樣的人物給吸引到小小的鄉下生産隊？

“也是趕上了。這陣子上面要求縣裏狠抓工作作風，牢把實幹精神，我們宣傳處就負責這次的宣傳工作，剛巧碰上這篇文章，我就想着來一次農民和工人的聯合宣傳大會，正好趕上農忙，我們方便采訪，也能借此鼓勵廣大的農民同志，讓他們好好幹，有耕耘有收獲，秋來又是大豐收！”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口沫橫飛，不愧是縣裏宣傳處的科長，隊長都給說精神了，連同邊上一道圍觀的村民用力地鼓掌，“說得好！”

“我們農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沒地種，沒糧吃，現在國家強大起來了，我們只要能幹肯幹，就沒有吃不飽的！”

隊長也不遑多讓，漂亮話說起來毫不謙虛，村民們用力地鼓掌，臉都紅了，隊長就是他們的嘴替，把他們想說的都說出來了，要是能上面多給一點支持就更好了！

宣傳科長拍了拍隊長的肩，“好同志，好好努力，一定會更好。”

在一衆人說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趙小勝跑過來了。

“隊長，你找我啥事？”他是機靈的，剛才跑過來時就遠遠把在場一衆人觀察清楚了，感覺不是什麽壞事，才過來。

隊長笑罵道：“你這小子，你那個朋友給咱們生産隊寫了一篇文章投稿到報社被登出來好幾天了，你咋也不告訴咱們？”

“這是大好事啊，你小子不會多說兩句？”

趙小勝松了口氣，随即一臉驕傲，挺了挺胸膛：“我家葡兒不是那種張揚的人，她前幾天就告訴我了，說拿了幾塊錢稿費，還買了紅燒肉請我吃，我吃得香着呢。”

村民們好久沒吃肉了，特別是紅燒肉，聽着猛咽口水。

隊長更氣了，又大力拍了拍，“你這混小子，光知道吃，不知道說啊！”

趙小勝笑眯眯，“我家葡兒說了，就是一點尋常的感悟，寫都寫出來了，幹脆投稿出去，被刊登出來，也是趕巧碰上農忙，沒啥可說道的。她就是這麽個謙虛不張揚的好姑娘！”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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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個寫文章的是個姑娘？”

“她跟你啥關系？”

趙小勝被問倒了，叭叭炫不停的嘴巴停了下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總不能說那是我喜歡的姑娘？回頭要是沒和葡兒在一塊兒，壞了她名聲可不好。

“是我朋友，我媽非常喜歡的城裏姑娘！”

隊長也想起來了，“是前段時間常來找你的那位姑娘吧？我說咋這麽耳熟，我聽你媽提起過，說你救過人家姑娘？”

那當然是因為葡兒她好看，她招人喜歡，他一見着她就想保護她！但話不能這麽說，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趙小勝擺擺手，“為人民服務！學雷鋒精神，做好人做好事！”

宣傳科長贊許地點頭，一個鄉下村民就有這樣的覺悟，可見小梁生産隊作風很不錯的，年輕一輩的覺悟越高，将來祖國的希望肯定就越大啊。

隊長知道趙小勝是個啥人，不禁虎軀一震，連忙轉開話題，“現在宣傳科長帶着記者過來，想給咱村的村民做個采訪，走訪走訪我們正在田間幹活的農民同志。”

趙小勝點點頭，這是好事情。

但關他屁事啊。

把他叫來就為了問問葡兒是不是他的朋友？

隊長果然就把趙小勝晾一邊了，和宣傳處科長等人聊得熱火朝天，趁着白天村民都還在幹活，幹脆帶着人去田間到處轉悠，那位叫王蘇的記者拍了不少照片，邊上負責記錄的也問了村民不少事，都一一寫下來。

趙小勝剛開始對這事沒啥興趣，心裏只有一個想法，不愧是他們家葡兒，就是厲害，随便寫寫一篇文章就能引來這麽大陣勢。

但過了會兒，他看着隊長拼命出風頭的樣子，感覺不太爽快。

他家葡兒寫的文章，他來邀啥功啊？

趙小勝湊了過去跟在一旁厚着臉皮聽了幾句，大致聽明白宣傳科長想幹啥後，他偷偷拉了拉那位機械廠和鋼材廠的老哥們說了幾句悄悄話。

過了五分鐘，這兩位老哥們過來，回道：“你說的有道理。”

機械廠的那位更是贊許，“洛葡是我們廠裏辦公室的一位文書助理，她爸爸以前就是機械廠的高級技術工，他們一家都生活在機械廠生活大院，那就是機械廠的人，這事我去問她。”

洛葡隔日就收到上面的通知，主任問了她文章的事，說上頭也讓她幫着廠裏的工人寫一篇文章，這文章得不輸給前面那篇，得好好寫，得踏踏實實寫，他們想拿出來也給工人們做個宣傳。

正好宣傳處想做的那個聯合大會，不能都是農民朋友出風頭，城裏的工人也想發光發熱不是？

洛葡感覺奇怪，多問了兩句，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想到随手一寫，又引發了這麽多後續。

她還問到是趙小勝的提議。

當時跟着記者和宣傳科長去小梁生産隊是奔着長見識學精神的念頭去的，也讓上面看看他們謙虛實幹的态度，但聽說了宣傳科長的打算，加上趙小勝在一旁鼓動，也想跟着出一番風頭，跟着較較勁兒。

宣傳科長樂見其成，争作風争精神，這是良好的競争表現，說明宣傳大會還沒開始就起了作用，洛葡後來花了兩天時間做了些調研，去縣裏各大工廠都走了一遍，緩了一天，沉下心寫了第二篇文章。

這篇文章标題是“一顆螺絲釘”。

把所有工人都比成螺絲釘，哪裏需要往哪搬，工人們的精神作風也體現了出來。洛葡不歌功頌德，就主要采訪了幾個典型的老工人，把他們平時的工作、想法，都梳理了一遍，加上自己的見解，從微觀處入手，寫到工人的生活和展望的未來。

這文章被機械廠主任親手拿去報社投稿，走了後門，有宣傳科的背書，而且文章又着實精彩，第二天就刊登出來了。

趙小勝盯着這事兒呢，當天去了一趟縣城，買了兩份報紙，看一份藏一份，要不是錢沒夠，真想多買幾份，買他個百八十份的，以後日日看夜夜看，老了還看！

他買完報紙，一份小心翼翼揣口袋裏準備藏着，另一份拿在手上，細細把文章品讀了，讀完砸吧嘴，他家葡兒就是會寫，瞅瞅寫的文章就是他這種文化底子不高的人也能看明白，還覺得好！看了感覺真精神！

趙小勝捧着報紙在機械廠低頭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到第十七八遍的時候，洛葡出來了。

“小勝哥，你咋來了？”

趙小勝把報紙給她看，“我想看看你寫的文章，學習學習。”

洛葡微微一笑，拉了拉他袖子，“今天這麽早下工？”

趙小勝今天可賣力了，為了來縣城買報紙見見葡兒，他超常發揮，上午加上個午飯時間他就把今天一天的活兒幹完了，拿了滿工分，在會計那登記了，才跑出來。

他不敢請假不敢曠工，葡兒說了，老請假就為了來縣城找她，這是本末倒置，是偷懶，他得好好幹活，養家呢！

洛葡表揚了他，“小勝哥只要認真起來，做什麽都做得好。”

趙小勝心裏歡快得冒泡，把報紙收起來，上回寫他們村的那一份他也收藏了一份，到時候就放一起。

洛葡拉着他回家，“今天還上我家吃飯，吃完騎我的自行車回去，有空再來，我在機械廠很近上下班都走路，我媽在街道辦也近，平時都走路，自行車平常是用不着，你不用急着還我。”

洛葡擔心他像上回那樣，覺也不睡了，天一亮就趕着把車子騎回來，那還不如走路回家呢。

兩人順道去把小洛俊接回家，今天小洛俊是值日生，留到最後，一看見趙小勝就飛奔過來了，一把撲在趙小勝身上，趙小勝順手将小家夥撈起來掂了掂。

“大哥哥，你咋來了？你好久沒來了，我都想你了，姐姐說你忙着種田呢。”

趙小勝捏了捏小家夥的臉，“是挺忙，哥也想你，等忙完這陣兒就常來看你。”

閑是不可能閑的，莊稼人地裏飯，一年到頭除了天冷啥也幹不了只能窩冬那陣兒，其他時候都忙。

翻地播種是辛苦，挨過這陣兒，跟着還得照着隊長的指示去開荒，開荒更辛苦了，隊員們感覺今年比往常任務重，應該挺難熬的。

這些事沒跟小家夥說，洛葡也不知道，趙小勝笑眯眯提起了別的事。

“我媽的腿快好了，現在都能下床自己做飯打水了，就是沒法使勁兒，站一會兒，走一會兒是沒問題，醫生說過不了多久等骨頭徹底長好了，就能跑跑跳跳了。”

洛葡聽了也高興，“伯母應該很開心吧，等廠裏選助理的面試結束了，我去看看她。”

趙小勝：“你別惦記，專心準備考你的，她好着呢。”

趙小勝其實不太看得出來他媽高不高興，總覺得像是遺憾來着，遺憾沒能多折騰一下他這個兒子，多使喚使喚，簡直不當人。

洛俊扯着大哥哥的俊臉，“大哥哥，我今天還想舉高高。”

趙小勝現在種田後力氣更大，一下子就把小洛俊舉過頭頂，高高地抛起再接住，幾個來回，一大一小都玩得臉蛋紅撲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