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兩宮太後

徐橫波端着羹湯到?甘露殿時, 李裕錫正在見大臣,餘壽把?人引到?偏殿,讓似煙似媚的女子稍等片刻。

徐橫波剛放下手?中?的食盒,就?聽見前殿傳來陛下發火的聲音。她側着耳朵略聽了聽, 似乎和江南道征稅有關。她不怎麽關心前朝的事, 只是擔心自己撞上陛下心情?不妙的時候。

要是被遷怒就?不好了, 陛下本就?對她不喜。徐橫波想先回去?,好歹等陛下氣消了再來。但她前腳剛跨出偏殿,耳邊就?聽到?了一句話。

“申國公徐望傑曾任禦史, 他經驗老道又是太後?的兄長,身份上能壓得住陣, 由他去?是最好的。”

徐橫波聽見父親的名諱, 不自覺停下腳步,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說了句話, 陛下勃然大怒道:“病了?病得起不了身就?找人擡他去?,這是為國盡忠的事,朕的好舅舅豈能推脫!”

父親病了嗎?徐橫波吃驚,她在宮裏真成了睜眼瞎, 姑母什麽都瞞着她。徐橫波意識到?徐太後?是故意把?她送來的,打探消息也好, 平複帝王怒火也好, 總之她被當成了炮灰。

徐橫波不敢再留, 匆匆出了甘露殿,餘壽挂着笑把?她送走,回去?就?叫小太監把?徐橫波留下的食盒給扔了。

小太監福春弓着背, 讨好的說:“徐娘子親手?做的好東西扔了多可惜,孫兒給爺爺放房裏去??”

誰說太監斷了根就?六根清淨了, 福春就?知道不少大太監都在宮外養着妻妾呢,他就?不信餘大總管對着徐娘子這樣的美人能心如止水。

“去?去?去?!”餘壽嫌棄的擦擦手?:“這種晦氣東西灑家可不要,勸你也別沾手?。”

宮人們都信運道,餘壽尤其是,他總覺得自己最近是走了黴運,所以才會被張儀給搶了風頭。在他眼裏這徐橫波的運道可算不上好,于是越發不肯碰徐橫波留下的東西。

福春捧着食盒趕緊走,生?怕慢一步就?被黴神追上。那?邊廂徐橫波還走在回昭慶殿的路上。

她心裏亂得很,總覺得事情?蹊跷。她爹說的好聽些叫富貴閑人,說難聽了就?是酒囊飯袋,先聖為了康王也想過提拔徐家,這個江南道禦史的官職就?是這麽來的。

結果她爹去?了江南道兩年,被人參了一本說他屍位素餐,惹得上下政令不通,先聖發怒,沒當場下令把?人絞死已經是看在徐太後?和康王的面子上了。她爹灰溜溜的回來了,至此就?守着國公的爵位過日子,再也沒有出仕過。

就?當了兩年的烏龍官,陛下也好意思說她爹經驗老道。徐橫波可不認為陛下是提拔徐家,十?有八九是拿他們徐家填坑呢。那?麽陛下為什麽突然針對徐家?徐橫波想了想,覺得問題大概出在徐太後?身上。

如此想了一路,走到?昭慶殿時,徐橫波故意表現的很慌張,進?門見到?徐太後?就?撲倒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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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橫波聽說我爹爹病了,他現在如何了?”

徐太後?把?她扶起:“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事?”

徐橫波就?把?自己聽來的事說給徐太後?聽,徐太後?面沉如水,問:“所以你沒見到?陛下的面?”

徐橫波擦淚:“陛下忙着見外臣,沒工夫見我,我又聽說爹爹病了,心裏着急,就?想着先回來請姑母允許,讓我出宮去?看望。”

“糊塗!”徐太後?恨鐵不成鋼,道:“你就?是你爹的藥引,你爹能不能好就?看你的了,現在可不是你出宮的時候。”

徐太後?把?人帶到?內室,道:“你爹那?兒是本宮讓他裝病的,陛下非要他巡視江南道,他如果不生?這場病,這會兒怕是已經葬身魚腹了。”

徐橫波假裝不解:“替天?子巡視江南道難道不是好事?”

好事?好事怎麽輪得上徐家。誰都知道江南道富庶,但銀錢全?都掌握在商賈手?中?,朝廷想要征稅可以,然而想按實征足所有稅款卻幾乎不可能,世族藏田藏人是常有的操作,一縣司庫能把?人頭稅收齊都不容易了,何談其他。

可陛下這次鐵了心要整治江南道這股邪風,下令要派欽差巡視,查田查人查稅,有一人一裏對不上的,上下人員全?部問責。

朝中?很多大人不看好陛下的這個政令,那?些鄉鎮大戶誰家不是在當地經營了幾代人,麾下收養的護院至少在百數以上,陛下想用一紙聖旨讓他們把?吃到?嘴裏的肥肉吐出來,這怎麽可能呢。

因此這個巡查禦史的位子差不多等于替罪羊,差事辦好了恐怕要葬身在江南道,差事辦不好回來也躲不過陛下的虎頭鍘。左右都是個死。

這樣的燙手?山芋被塞到?了徐家手?上,徐太後?立馬派人回去?讓徐望傑裝病,希望能拖一時是一時。

她把?各種關系講給徐橫波聽,又說:“現在只有你能救你爹爹了,只要陛下松口?,朝中?自有人會為你父說話。”

徐橫波白了臉:“可陛下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如何能勸陛下改變主?意?我徐家一直安分守己,為何陛下非要點我爹爹去??”

徐太後?動了動嘴唇,她自己知道根源大概在自己身上,但這些事就?不必讓徐橫波知道了,她讓徐橫波做好準備,萬不得已的時候也顧不上女兒家的體面了。

把?徐橫波送回房間,徐太後?焦急的對顧嬷嬷說:“你确定那?幾個人都是被餘壽這奴才帶走的?“

顧嬷嬷點頭:“人就?關押在掖庭,餘壽看得嚴,奴婢的人沒辦法接近犯人。不過娘娘不必擔心,奴婢有信心餘壽撬不開他們的嘴。”

徐太後?煩躁道:“他們不開口?有什麽用,陛下已經疑到?本宮身上了,在宮裏沒證據又怎樣,他是陛下,他想讓誰死還看證據和理由嗎?”

徐太後?沒想到?這麽快火就?燒到?了自己身上,她心慌道:“咱們這位陛下還真是癡情?,本宮動了他的心頭肉,他就?要剜徐家的頂梁柱。不消了陛下對本宮的疑心,徐家這一關就?過不了。阿顧你去?安排,把?矛頭引出去?。”

顧嬷嬷為難道:“現在陛下盯昭慶殿盯得緊,此時動手?豈不是自投羅網?”

徐太後?垂首:“你有更?好的辦法嗎?讓本宮眼睜睜看着兄長被擡去?江南道,還是幹脆讓本宮去?向?陛下自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或還有一線生?機。”

顧嬷嬷不敢多說,咬着牙讓徐太後?放心,她一定把?事情?辦好。

餘壽正等着立功呢,夜裏睡覺都要睜一只眼睛盯着昭慶殿,怎麽可能讓顧嬷嬷再得手?。

人是傍晚被抓的,李裕錫用完晚膳特意去?看望“病中?”的嫡母。他到?時徐太後?正在佛室撿佛豆,李裕錫就?陪着她撿完一碗的佛豆,然後?才對徐太後?說:“後?天?就?讓舅舅出發吧,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行船也能快些。”

徐太後?身軀搖搖擺擺,好像下一刻就?要跌倒:“陛下就?這麽狠心,非要送本宮的哥哥去?死嗎?”

她從蒲團上站起來:“是,千船禮是本宮動的手?腳,陛下有什麽不滿只管沖着本宮來,本宮都認了,只求陛下放過徐家。”

李裕錫搖頭:“母後?在說什麽?千船禮上蟠龍玉現世,這是天?意,和母後?有什麽關系。”

徐太後?錯愕:“你,你不是已經抓到?我派去?的人了嗎?”

李裕錫把?徐太後?指着自己的手?按下,笑道:“母後?是說潛入皇後?宮中?偷盜的那?個宵小啊,餘壽親自送他上路,沒讓他留一字半句。母後?,千船禮的事朕不想再追究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徐太後?心中?一喜:“多謝陛下寬宏大量,那?申國公的事……”

李裕錫挑眉:“申國公的事和這個有關系嗎?朕欲整頓江南道,申國公為國盡忠那?是成大節,母後?不要把?這兩件事搞混了。”

徐太後?捂着胸口?倒在胡椅上:“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放過徐家!”

李裕錫冷漠的看着她:“母後?說的是什麽話?朕讓徐家盡忠難道就?是難為他?母後?不用費心籌劃了,江南道一行,徐望傑願意去?得去?,不願意去?也得去?。區別只在于他是帶着兩萬龍虎衛一起前去?,還是孤身上路去?試一試江南的水有多深。”

徐太後?重新燃起希望,擡頭看向?李裕錫:“陛下有什麽話可以直說,如今我為魚肉,本宮一定盡力讓陛下滿意。”

———

第二日,西宮太後?剛用過早膳,就?聽說徐太後?派人向?陛下請辭,說自己的身體已經痊愈,可以起身前往大明宮養老了。

西宮太後?一個沒回神,手?上的瓷勺摔在地上:“這人吃錯藥了?別是假的吧?她真願意去?大明宮?”

回話的梁嬷嬷搖搖頭:“假不了,奴婢看見昭慶殿已經在收拾行囊了。”

“那?…那?個徐幺娘呢?”西宮太後?問。

梁嬷嬷答:“今早上被送出宮了。”

西宮太後?唏噓的坐下,沉默良久後?她問:“那?咱們是不是也得去?大明宮了?”

這個問題梁嬷嬷回答不了,陛下也沒有催促親娘的意思,但西宮太後?仿佛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手?段了得,居然有些不敢再住下去?。

梁嬷嬷問她:“那?讓張家搜尋妙齡女子的事還要繼續嗎?”

西宮太後?像被踩到?尾巴的貍奴:“不了,陛下就?喜歡楊氏那?樣子的,連徐幺娘都折戟了,本宮還折騰什麽勁兒。”

當初聽說東宮太後?尋摸來一個徐幺娘,西宮太後?唯恐落于人後?,也讓娘家派出花鳥使。但她算見識到?自己兒子對楊氏的鐘愛了,連徐家婆娘都敗退了,難道她還要上前跟自己兒子鬥嘛。

但讓她就?這麽去?大明宮了,張太後?又有些不樂意,收拾起行囊來也不緊不慢的,屬于又想走又不甘心的狀态。

李裕錫還能不知道親娘的性子嘛,在徐太後?搬走的第二日,他把?大明宮的宮匙和掌宮金印送到?了張太後?這兒。

“陛下說大明宮裏住着的都是長輩,再讓皇後?娘娘管着用度就?不成樣子了,還請太後?娘娘受累,替陛下分憂。”

餘壽把?話說得很漂亮,張太後?摸着掌宮金印愛不釋手?,有了這東西,大明宮裏一幹人等都要服她的管了。什麽徐氏、馮氏,都得在她面前低頭,從前她們耀武揚威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今日?

張太後?歡歡喜喜、迫不及待的搬走了,楊小滿恭送兩宮太後?離開,回去?就?掐着李裕錫的腰問:“陛下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娘娘們送走?”

李裕錫笑而不語,每天?早上也不知道是哪位娘子困得爬不起來去?給兩宮太後?請安,他自己要上早朝就?罷了,貴妃就?不需要早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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