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唐門

“手都弄髒了。”慕蓮看着跟上來的柳碧月，皺了皺眉。

她剛才幫女童包紮了傷口，一雙潔白的手難免染上了些髒血，柳碧月沒有半點嫌棄，只是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污漬。

慕蓮看她上了馬，準備繼續前進，卻聽後頭女子幽幽一句，道：”醫者父母心，何必在乎這點的麻煩呢？”

慕蓮給了她淡漠的一眼，便轉過了身，看不出也聽不出情緒道：”天下之大，妳要把每個人都當成親兒，豈不是先累死自己？”

說完，便策馬揚蹄，絕塵而去，明明在烈日下，一襲白衫卻比月光還要涼薄。

柳碧月咬了咬牙，随後也揚起缰繩，跟上那道毫無留戀的身影

萋萋的命危在旦夕，所以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多作耽擱，連夜駕着快馬趕路，不過唐門地處內山，兩人還是花了十二天的時間，才勉強在內山邊緣的小縣城內歇下。

安置好了馬匹，柳碧月和慕蓮在一處小客棧坐下，也商量一下之後的行動。

“所以......我們要光明正大去借？還是……偷偷摸摸去拿？”慕蓮直接說出了兩個選擇，也是唯一的兩個。

“……”柳碧月放下了箸子，靜默不語，眉頭微皺作出深思的模樣，的确，兩個都不是什麽好選擇。

慕蓮看她這樣，想了想，很快失了耐心道：”師妹，不是我說，若真是唐門秘制的毒藥，人家定是死藏着，怎麽可能讓我們輕易借去。”

何況他們寒窮谷作得是和唐門相反的事，唐門的人定以為他們想拿解藥去量産，引以自豪的秘制毒藥豈不成了廢藥？

怎麽想都不實際。慕蓮幹脆拿了雙筷子，先填飽肚子還比較實際。

她望着正悠哉夾菜的慕蓮，問道：”師兄自認功夫如何？”

“尚可保命。”他是學醫不是殺人。

“那師兄覺得師妹的功夫如何？”柳碧月又問。

慕蓮筷子一頓，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急促道：”妳不會真想夜闖唐門吧？難道妳沒聽過蜀中花雨，奪命無影，光是放毒就能毒倒一整個軍隊了！我們兩個人過去豈不是被挫骨揚灰？”

柳碧月衡量一番，勉強作出了一個不好不壞的決定，道：”我們直接過去。”

見對方絲毫沒有死心的意思，慕蓮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來這一趟本就不情願，如今面臨的狀況還是如此惡劣，稍有不甚就可能會葬身異鄉……啊，聽說唐門化骨水也很有名，恐怕應該是屍骨無存了…

大概是慕蓮誓死如歸的表情太明顯了，柳碧月擡手安撫道：”師兄，你別急，我有一個計劃……”

晶亮潔白的白石階上，兩個童子正掃着一階一階的落葉，烈日當頭，其中一個擡頭抹了抹汗。

遠方碧空如洗，青山如畫，還有靈禽在空中盤旋升繞，彷佛一幅大師的潑墨之作。可惜他天天當掃地童子，天天見這幅景，美人三天看膩，美景也經不起時間的考驗，童子淡定的拿起掃把，繼續低頭掃地。

內山的好天氣實在難得，太陽高挂，遠方傳來狗吠聲，沒一會童子又熱了，他擡頭想再甩把汗，眼前的美景卻頓時換了模樣。

只見一男一女踏階而來，他們看上去十分年輕，大概不出二十出頭，容貌卻極其出衆，姑且不說那個白衣勝雪、氣質如冰的冷公子，童子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旁美如天仙的姑娘走近了身。

她身段纖如柔柳，緩緩而來好似足下生蓮，淡藍色的裙擺還随之輕輕搖曳，如玉蘭淺開，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極了，整個人就像剛從畫中走出來似的。童子只覺得雙眼怎麽樣也舍不得離開一瞬。

她輕啓朱唇，童子耳邊彷佛響起天籁：”柳家長女行經唐門，久仰唐門名威，不知可否方便探訪。”

柳家？那個掌握各盤商路、有錢到武林盟主都想讓兒子招贅過去的柳家？

于是，柳碧月和慕蓮二人得到相當熱切的接待。

迎接他們的是唐門當家的長子，唐重烨，他穿着淺綠色的錦袍，頭上的束冠一絲不茍，身材高大，模樣雖說不上是多出色，但勝在氣質沉穩剛毅，看得出唐門當家對他的用心栽培，他十分熱切接待了二人。

慕蓮對他的印象不錯，因為他是少數不會把眼珠死黏在師妹身上的男子，唐重烨的目光在看向柳碧月時，也只是閃過一絲驚豔，接下來很快轉開，對二人皆是以禮相待。

“我們家主和柳家有許多生意上的往來，可惜直到今日才見到柳小姐。”

他委婉地暗示對柳碧月姿容的贊賞，接着一雙犀利的黑瞳轉向慕蓮，道：”聽柳小姐剛才介紹，慕公子是寒窮谷的弟子，女神醫藍怡的養子，不知怎麽會想來拜訪我們唐門。”

我們專業不同還是對幹着，這次來該不會是想求解藥救人吧？

唐重烨語帶玄機，眼神像是刀鋒般在慕蓮身上淩遲。一旁的柳碧月暗驚唐重烨的洞察力，忍不住手掌冒汗，深怕自己的便宜師兄露了陷。

誰知慕蓮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語氣淡漠道：”前陣子在柳府借宿，正好柳小姐要到蜀中，想柳小姐一介女子在外不便，便跟過來看看。”

慕蓮前陣子四處行醫，名聲傳得頗遠，唐重烨聽了也沒覺得不妥，這才暗暗收了疑心。

柳碧月看了一眼慕蓮，心裏佩服他的鎮定自如；倒是慕蓮顯得很無聊，他左右打量了廳內四下，配上他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像是對一切心生厭煩，轉頭就對柳碧月道：”柳小姐，看也看過了，趁天色尚早，我們趕緊下山，別煩了人家。”

他表情冷淡，似鍍上一層薄冰，讓人只會以為他和柳碧月不過泛泛之交。柳碧月雖暗贊他好演技，卻也覺得那抹冷情神醫的影子越來越清楚了，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唐重烨聽得心一驚。唐門在內山，要下山少說要花上一天時間，原本還以為二人要留宿，可以拉拉交情，可眼下慕蓮執意要走，顯然是不悅他剛才的試探。

唐重烨不禁後悔，這慕蓮的名聲他聽過，不禁精通醫術，對煉毒亦頗有研究。前陣子他四處行醫救人，把不少唐門在外的支派搞得很頭痛，人家前腳下毒，後腳慕蓮就尋來給人解毒；偏生他養母藍怡背後的靠山來頭不小，所以即使恨得牙癢癢，還是動不了慕蓮一根寒毛。

他急忙勸阻道：”請二位稍等，眼下夜色将至，柳小姐一個姑娘不方便，還是先請二位歇下吧，我已經命人備了客房，望二位能多在唐門待上幾日。”萬一慕蓮不爽，日後專找唐門對幹，豈不是全得打落牙齒混血吞。

慕蓮看了一眼柳碧月，似乎在衡量，又顯得不太情願；柳碧月在心裏偷笑，但沒忘記出來打圓場道：”那就勞煩唐公子了，慕公子，能否麻煩你在陪月兒待上幾日。”她對慕蓮微微一笑。

慕蓮默默收下師妹贊賞的目光，冷清的面上卻是多了些倦色，道：”柳小姐執意而為，在下怎能推辭。”

一句話道盡了他對柳碧月的不滿，害得唐重烨接下來都戰戰兢兢，深怕得罪這個神醫，對二人更沒了先前的懷疑。

柳碧月和慕蓮便正大光明的住進了唐府。

隔日，唐重烨又帶了柳碧月二人四下參觀，還介紹了唐家幾個出色的同齡晚輩。

其中唐家二公子，唐崇耀，他模樣俊俏，資質卻平庸，不過頭腦靈活，負責職掌一些機密的府庫器房；唐家三姑娘，唐婉心，不同于楚楚可憐的外表，她精通各色暗器，聽柳碧月善長針灸，還送了一套粹上劇毒的銀針，說是女子在外，可以派上用場，面對唐婉心純真無害的微笑，柳碧月心有餘悸地收下了。

另外還有唐家四姑娘，唐婉容，精通制毒，外表清麗孤傲，和同樣是冰山美人的慕蓮有得一拼；唐家五公子，唐崇明，年紀最小，卻天資極高，暗器和制毒兩大項皆頗有成績，是唐家這一代重點栽培的好苗子。

唐重烨介紹的唐家子女皆為主要的嫡系，各出自不同房，彼此父親互為手足。像是唐重烨和唐婉心就為大房子女；唐崇耀和唐崇明一對兄弟則出自二房；而五姑娘唐婉心為三房長女，另有一對尚年幼的弟妹還不能出來見客；至于庶出，無論再優異，在唐門的家規下都注定比嫡系低一個頭，唐重烨身為嫡系之長更不可能為他們多費唇舌。

大致掌握了唐家的內部脈絡，夜裏，柳碧月和慕蓮二人聚在房內，商量接下來的動作。

“确定是唐門的毒？”慕蓮挑眉，一掃之前冷冷清清的模樣。

“恩，名叫百日醉，中毒者不會馬上發作，待百日後，經脈混亂，走路不穩，舌成藍紫，形同醉酒，是唐門秘藏的奇毒之一，唯有在非常時才會使用。”柳碧月已經探聽好了，她故意接近年紀最小的唐崇明，裝作對毒物很感興趣，從他童言無忌的口中得知了萋萋身上的毒物。

“那……是拿到解藥就走？還是……要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苗女調查唐家？”慕蓮還是抛出了兩個選擇，只是這次卻有明顯的偏頗。

柳碧月心知他對萋萋強烈的不信任感，可是一想到萋萋痛失愛子，神情恍惚的模樣，柳碧月就淡忘了她狠毒的蠱術，反而開始同情和好奇她的遭遇。

懷有身孕又叛逃出寨，到底萋萋身上藏有什麽秘密？為什麽唐門會對她下如此重手？唐門真的是主謀？又或者那不幸的嬰孩和唐門有所關系？

柳碧月充分發揮了女子豐富的猜想力，好一陣子都不說話，慕蓮深怕她被那苗女迷了眼，做了蠢事，這次反常強硬道：”師妹，師兄知道妳心善，勉強同意妳先前提的計劃；可若還要在進一步，為兄是說什麽也不會同意！”

柳碧月不以為意，繼續猜想，突然感覺身旁一陣冷氣，

她擡眼看去，只見慕蓮的表情冷到都快可以結成霜來，顯然是不滿自己兄長的身份受到嚴重的忽視。

柳碧月知道他擔心自己，又想取解藥的計劃也是危險重重，只能心有不甘的點頭道：”聽師兄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打著打著～就在下一卷,三十幾章附近,女主獻出了她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