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魔障

“柳姑娘？”李小溪不算遲鈍，她被柳碧月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偏生對方冷靜的詭異，像是折射着無數波光的湖水，看不出任何惡意和情緒。

柳碧月纖手拂過一支廊柱，慢慢走下階梯，姿态端莊美好，李小溪看得目不轉睛，也沒察覺對方已經晃到她面前來。

“溪兒姑娘，今日打扮倒是別致。”她聲音輕柔滑順，李小溪只覺得耳邊有羽毛輕掃而過，不禁愣了愣，等她回過神，頸上的玉佩正在對方手指間被反複查看。

“柳姑娘！這是作什麽？！”她急忙扯回頸上的紅繩，玉佩從美人的纖指間飛出。

柳碧月面色如常，不急不羞道：”我只是看看，很漂亮。”

李小溪戒備地打量着她，這玉佩果然有古怪嗎？

自己明明作為定情物送給了慕蓮，常似錦卻大費周章地拿回了玉佩，原本以為是吃醋，對方卻告訴她玉佩另有玄機，要她借機在趙羿面前展示，之後趙羿對自己的态度就莫名其妙好轉起來。

李小溪越想越覺得裏頭大有文章，她試探道：”柳姑娘覺得眼熟？”

柳碧月只是淡淡一笑，如月華展顏，美得不可方物：”不，只是很少看到碧心玉佩，覺得十分漂亮，溪兒姑娘是從哪得來的？”

面前的女子眉眼清雅，李小溪卻莫名覺得不對，但又說不出為什麽，想想，也許是因為對方的形象跳的太快，一下從绛朱草變成窗前明月光，她有些不适應罷了。

李小溪恢複笑顏道：”抱歉得讓柳姑娘失望了，這是我的家傳玉佩，外頭是不賣的喔！”

“這樣阿……”柳碧月輕掃眉黛，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在李小溪探問的目光下轉身離開。

“姊姊……”柳青岚還沒伸出手，就被對方冷漠的眼神逼退。

她雲淡風清地丢下一句道：”宴會就要開始了，家主還是先帶客人入座吧。”語罷，娉婷的身姿消失在走廊的轉角，留着互不相識的二人幹瞪着眼。

李小溪偷偷看向柳青岚，只見他垂下長長的睫羽，黯淡的眸子死死盯着柳碧月消失的方向，模樣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恩……雖然她不算腐女，但也看過一兩本男男文，眼前這個少年真得很有作受的潛力呢………

察覺到李小溪的目光，他蒼白一笑道：”讓姑娘看笑話了，我帶妳回宴上吧。”

柳碧月回到了卧房裏，推拒了夏草的服侍，一個人神情凝重地倚在小幾旁。

她明明将玉佩送去少林寺了，怎麽李小溪手上還有另一塊？難道……不可能！

華年雖然算不上什麽好人，但與自己多年的交情決不可能欺瞞自己，更沒有理由要這麽做，照這樣看來李小溪手上的玉佩應該是假的……但又是什麽人出于什麽目的，要重打一塊假玉佩給李小溪呢

許是前不久動到了內傷，柳碧月越想越累，最後竟趴在小幾上睡着了，大概是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作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中沒有天書、沒有寒窮谷、沒有形道錄，她從出生開始一直待在柳家莊，是個養在閨秀的普通小姐，直到她十七歲那年，父親重病在床，臨終前替她安排了與趙家的親事。

趙家的大公子，趙亭君，英俊挺拔，儀表軒昂，她與他第一次見面，彼此都十分滿意，直到有一次，他帶了一個小侍女拜訪柳家，當夜那侍女卻莫名其妙逃走了，趙亭君竟是連夜追了出去，留下她一人面對着那些流言蜚語和冷嘲熱諷的目光。

她本該上門趙府，要他們給個交代，卻突然身染怪症，渾身惡臭還長滿了紅疹，大半個月都見不得人，出門求藥的陳姨不知所蹤，她只能将自己關在閨房裏，幸好還有她的貼身侍女紫衣一直不眠不休地照料她。

終于，她康複了，一開門卻是柳府人厭惡和鄙視的眼神，排山倒海的罪狀撲面而來，趙家更提出了解除婚約的要求，她聲譽全毀，沒有任何喘息的空間，敏銳的直覺讓她連夜趕往趙府求個交代，卻在路途上瞧見那名形跡詭異的小侍女，于是她跟蹤她，這才發現那名侍女竟是魔教的間諜，她立刻與那名侍女纏鬥在一起，卻在關鍵的一刻，一名黑衣男子從天而降，她被一掌震碎了心脈，跌落了懸崖。

在堕落之前，她不甘心，不肯閉眼，努力想看一眼兇手的容貌，好不容易睜大了雙眼，同時，睜開了被陽光刺醒的眼皮。

已經是翌日了，柳碧月還沒從夢境中回神，直到夏草在外頭敲門。

“進、進來吧。”她順手抹過幾上一抹可疑的污漬。

夏草見她還穿着昨日的衣服，微微吃驚但也沒多問，直接替她梳妝，換上了常服後，才開了口道：”小姐，奴婢在路上遇見二公子，二公子似乎一直在院前徘徊。”

她說得十分客氣，不動聲色地挑明柳青岚存心堵人的打算，柳碧月一聽，微蹙娥眉，她突然想起來了，在夢境中有一雙熟悉卻嘲諷的目光。

“小姐？”夏草試探地看了她一眼。

柳碧月沒有回答，她現在心情糟得不得了，像是有閃電在頭頂上鳴鳴作響，電得腦袋直發疼，她明明已經如此退讓了，為什麽那團夢魇還是不肯放過她？眼下既然有人執意要送上門，就別怪她遷怒了……

“一會妳先回去。”柳碧月突然笑了，似是晶冰突然裂了一縫，一旁的夏草見了莫名抖了一下。

柳碧月一出來，就見不遠的亭下立着一道素淡的人影，柳青岚穿着比昨日清淡，一身青袍如玉樹芝蘭一般，但腳下的徘徊卻洩漏了心中的不安。

柳碧月靜悄悄地靠近了亭柱，雙方入了視線，她立刻停下了腳步，柳青岚也不敢動，兩對相似的秀目對峙。

柳碧月先勾了嘴角，秀麗的臉龐浮現出嘲諷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雖是意料之中的态度，柳青岚清雅的眉目還是流露出了一絲疲憊：”我、我來請姐姐原諒……”

柳碧月冷冷看了他許久，看得柳青岚都紅了眼眶，只差沒掉出淚來，她才輕移蓮步，緩緩隔着石桌坐下。

柳青岚見她坐下了，以為事情還有轉機，忙喚來ㄚ環端茶遞水，不一會石桌上堆滿了各式的點心和一盤精致的茶具，柳青岚甚至親自接了倒茶的活。

恬淡的茶香撲鼻而來，柳青岚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柳碧月，道：”姐姐，還記得嗎這是你每年回家都會稍給我的茶葉，用我們兩個的名子取的，碧月青岚，記得嗎”

望着眼前升騰的香氣，柳碧月無動于衷，她随意打量着桌上的點心，漫不經心道：”怎麽換了一個家主，家裏就成了這般鋪張浪費”

柳青岚微楞，終于明白她恨極了自己，一時又悔又痛，心中悲苦難耐，索性一記袖子将桌上的茶點通通甩了下去。

一時間劈哩啪拉，柳碧月微微一驚，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妳要怎樣才肯原諒我”他啞聲道，青澀的五官通紅一片，活像一個被打怕的孩子。

“原諒你”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她不禁笑了幾聲，但嘴角還是緩緩垂了下來，聲音最終透出一絲疲憊道：”不是現在，你走吧。”

他沒走，她也不動，亭內悄然無聲。

柳碧月不着痕跡地望向滿地的碎片，原先有意折騰的心思一下就煙消雲散了，她暗暗嘆了一口氣，自己終究是太心軟了，明明恨他、明明怨他，卻還是選擇放下，只為了那一絲可悲微弱的血緣連系。

她握了握拳，在張開，心中有了決定，也許是時候在出一趟遠門了。

柳碧月毫無征兆地丢了一句：”過幾日，我要出門。”

柳青岚猛然擡起頭，眸中帶着水汽和疑惑道：”去哪”

“少林寺，禮佛。”想要突破那些魔障，那就只能捉住一個盲點，一股作氣突破出去！她轉身過去，一絲精光在眸中滑過，常似錦的命，她柳碧月要定了！

時近黃昏，陰暗的後門一角，有兩個身影在細聲交談。

“這陣子忙得很吧？感覺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呢……”嬌嗔中帶着淡淡的怨怼，聽起來像一個獨守閨房的小媳婦。

“廢話少說！聽左護法說妳找本尊有事，究竟是什麽？”男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充滿了不耐。

“哼！人家為你拼死拼活，你就是這種态度！小心老娘不作了！”少女嬌氣的抗議聽不出任何怒意。

“拼死拼活？”男子詭異一笑，他語氣居高臨下道：”少跟本尊勾勾答答，要不是為了毒蠱的解藥，你會那麽聽話？背叛供你吃住的趙家？”

感覺到莫名的危險，少女急忙讨好道：”所以說阿，貪生怕死實為人性，我生死都在教主手上了，自然是聽教主的話啰！”

“少廢話了！妳特地請本尊來是有何要事？若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男子危險地瞇起桃花眸子，眼刀迅速掃過去。

“那可不是小事！”少女插着腰理直氣壯道：”你給我的玉佩到底是什麽來頭？不會是什麽稀世珍寶吧？”

“問這個作什麽？”男子不悅地別過眼。

“我昨日去柳府作客，那個柳小姐好像識得這塊玉佩，還拿在手上看了許久，我問她，她還故意裝傻，以為老娘看不出嗎？教主大人，是不是被看出……破綻……了。”她慢慢住了嘴。

眼前人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可怕，那雙桃花眼彷佛戴滿了無盡的煞氣，滿身的戾氣似乎能化成利刃，整個人就像是從地獄來的浴血修羅。

“妳剛才說什麽？”男子咬牙切齒，俊美如桃花般的容貌隐隐猙獰，他幾乎是目眦俱裂地低吼道：”她看見了玉佩？！”

作者有話要說： 兩方進行中～情況對男主相當不利～(‵▽′)

女主把教主當成大boss,現在她決定要努力刷boss了WWWW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