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解密
“母……本?”徐望茫然看着池映雪, 別說聽懂,就連對方說的是哪兩個字, 一時都不太能确定。
“有了暗碼當然就要有母本, ”池映雪莫名其妙道, “不然怎麽解密?”
“暗……碼?!”徐望陡然升高的尾音,暴露了內心的震動。就像海上漂流多時的人, 終于遇見了過路大船!
池映雪不着痕跡後退半步,此刻的徐望給人一種随時可能飛撲過來的感覺, 這讓他很不安。
“什麽母本?什麽暗碼?你們到底在說什麽?”錢艾用全部意志力抵抗着隔壁飄來的泡面香,本來就沒剩幾根思考神經,這下更懵了。
池映雪嘆口氣,他只是想玩個解謎游戲, 為什麽還要講解這麽多不相幹的事。
心裏一百個不甘願, 信紙卻還是舉到錢艾和徐望面前:“看到信紙周邊一圈的數字了嗎?”
經這樣一提,再加上距離近了,錢艾終于看清, 他以為的“暗紋花邊”,其實是花體阿拉伯數字,無任何其他顏色, 就是在信紙上直接造的凹凸感,類似鋼印效果, 乍看就很像凹凸不平的暗紋花邊。
不過就是現在看清了,他還是沒懂:“000143056002260130023041000……”一口氣念了一大串,他差點缺氧, 冒着金星看池映雪,“這有什麽意義嗎?”
“你把所有連續的0摘掉。”池映雪輕抖一下舉着的信紙,示意他再看一次。
錢艾剛定睛重看,徐望已開口:“143056,226013,23041,10204,4101,17017。”
整整一圈,六組數字,一個不差。
他十年前就看見了這些花邊一樣的數字,但一直以為是信紙本身自帶的紋理效果,畢竟這是吳笙寫的信,選個“數學風”的信紙,實在合情合理。誰會去想這些數字還有別的含義?
“0前面的數字是頁數,0後面的數字是序號,143056,143頁第56個字,當然也可能反過來。”他收回信紙,輕輕摸過紙邊的數字紋理,像是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快樂的懷念,但很快,他就擡起頭來,随意聳聳肩,“我小時候和我哥總這麽玩,你這封信只能算入門版。”
錢艾似乎有點明白了:“所以母本就是能找到這些暗碼字的書?”
“正确的順序是,先選定一本書或者一份代碼表作為母本,再根據母本編輯密電。”池映雪淡淡道。
“你看這本……像嗎?”徐望從床邊鐵盒裏摸出一本書,緩緩舉起。
他已經沒心思自己去破譯了,如果池映雪可以,他願意提供一切便利條件,只求最快速度給他答案!
池映雪皺眉歪頭:“這是?”
“瓦爾登湖,”徐望嘆息着點一下頭,像是在提前打預防針,“英文版。”
池映雪:“……”
錢艾:“……”
況金鑫:“……”
兩分鐘後,第一封信,也就是池映雪撈過來那封,便破譯了。
六組數字,分別對應六個英文單詞,連起來是一句話——
I always remember that rainy night.
(我一直記得那個下雨的夜晚)
“譯電員”池映雪的工具就一支水性筆,一張便條紙,字跡十分潦草,可這句話一寫出來,徐望就傻那兒了。
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像被按了暫停鍵。
但另外三個夥伴的世界并沒暫停,很快,另外四封信也破譯完畢,和第一封連起來,基本可以窺見編碼人的心情——
I always remember that rainy night.
(我一直記得那個下雨的夜晚)
I pushed you.
(我推了你)
And I found that I love you.
(然後我發現,我愛你)
I am waiting for your answer.
(我在等你的回答)
I am waiting for your answer.
(我在等你的回答)
信息并不複雜,作為情書,言簡意赅,就是信紙首行明晃晃寫着“徐望:”,信尾落款潇灑留着“吳笙”。
于是在破譯到“I love you”的時候,錢艾就和自己隊長一樣,傻了,高中三年生活的各種片段瘋狂在腦內閃回,然後靈魂在一片爆炸聲中,升天……
剩下況金鑫,錯愕,但還在能努力消化的範圍。
以及更錯愕的池映雪。他對什麽誰愛誰的感情線毫無興趣,只是突然看見了落款日期——十年前?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徐望:“你解了十年沒解開?”
徐望:“……”
根本沒人告訴他這是一道解密題啊啊啊!!!
不行了,徐望一連深吸幾口氣,捂住瀕臨暴走的心口,也顧不得尴尬什麽秘密被隊友窺見這些細枝末節,他現在就一個要求:“我想一個人靜靜……”
……
走在最後的隊友,體貼關上房門。
徐望一個撲倒,把臉悶進枕頭裏,開心、雀躍、郁悶、生氣……截然相反的兩股情緒像激流一樣,在他的心髒裏猛烈沖撞,各不相讓,扯得他想喊,想吼,想笑,想哭。
吳笙喜歡他?
吳笙喜歡他!
哪怕只是十年前,依然讓他一想,心裏就流出甜來。
可甜着甜着,就酸了,就澀了,就想拿瓦爾登湖呼他臉了!
到最後,郁悶和生氣占了上風。
用密碼表白?
這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嗎?!
自己能懂就以為被表白的人也能懂?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就是個理科學渣他當不了科研型西施啊!!!
“呼——”
徐望終于把臉從枕頭裏解放出來,翻身仰躺,胸膛起伏地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白得刺眼,有助于讓人冷靜。
吳笙去了河北大客戶那裏,今晚不會出現在1/23。
徐望定定看着燈,直到光影模糊,光暈慢慢變成那張英俊的臉。
“大客戶救了你。”他一字一句,真情實感。
……
客廳裏,錢艾的面,已經成了一坨。
但他也沒心思吃了,就坐沙發上回憶青春,并陷入了一種“自己和那倆人當年到底是不是同學”的自我懷疑中。
如果不是,“班長吳和體委徐”哥倆好的往事怎麽會歷歷在目?
如果是,那倆人什麽時候“變質”的?還是說,他以為的哥倆好,就是愛情?!
他沒談過戀愛,一上來就這種難度超綱了啊!!!
池映雪這回占到了沙發,于是舒服地倚着柔軟靠背,目光淡淡掃過糾結得快要薅頭發的錢艾,落到沙發另一頭,不知在想什麽的況金鑫身上。
池映雪好奇起來:“小四金,想什麽呢?”
況金鑫看過來,眼裏帶了點不忍心:“笙哥說了兩遍,我在等你的回答。”
池映雪斜坐過來,手搭在沙發背上,撐着頭,優哉游哉道:“遇上個笨蛋,只能認倒黴。”
況金鑫不高興了,但又不知道怎麽反駁,因為在這件事情上,總要有一個人擔責任,要麽怪吳笙把告白設計得難度太高,要麽怪徐望沒往密碼的方向想。反駁了池映雪,那就得批評吳笙。
“都怪笙哥弄得太複雜。”況金鑫決定站到自家隊長這邊。
……
兩天後。
傍晚的火燒雲看着濃烈,可在入了冬的北京,穿梭于寒風中的人們感受不到一丁點暖意。
吳笙終于解決完了大客戶的事,并和自己的合夥人,就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達成了新的意見,這會兒總算可以心無旁骛,直奔徐望家。
路上,他就給徐望打了電話,提前為自己的歸隊做了報備。
電話裏,自家隊長只說了三個字:“我等你。”
聲音很溫柔。
但就是太溫柔了,讓吳笙總覺得哪裏不踏實。
風塵仆仆抵達徐望家樓下時,吳笙遇見了一個男人。
他和對方選擇了同一號單元門,于是在走到門口時,兩個人都停了一下,彼此打量。
那是一個三十二、三歲的男人,一襲秋冬款黑色大衣,內搭西服套裝,大衣過膝,稍不留神就容易把身高穿沒的款式,在男人身上,極為優雅、潇灑。
身高、身材都在,一張臉也沒遜色,五官英氣勃勃,輪廓線條分明,只是看人的目光淡淡的,自帶一種疏離感。
極短一瞬,雙方已打量完畢,他微微颔首,示意吳笙先請。
吳笙禮貌性地點一下頭,便先進了單元門。
男人随後跟上。
接着,兩個人又停在同一樓層,同一扇防盜門前。
這一次再彼此對視,就很微妙了。
先開口的是男人。
他朝吳笙伸出手,目光比先前在樓下時熱絡了,顯然已不再将吳笙當陌生人看待:“池卓臨,池映雪的哥哥。”
吳笙怔住,倒不意外哥哥過來看弟弟,只是池卓臨和池映雪,五官實在不太像,雖然一個英俊,一個美麗,但顏值的定位完全在兩個不同方向。
“吳笙,池映雪的……”謹慎停頓了一下,“隊友。”
說着,他握住池卓臨的手。警告性的頭疼并未出現,看來某種意義上,實話還是可講的。
“我知道,”池卓臨的聲音友善而客氣,“你們是結隊旅行的朋友,映雪和我說了。”
吳笙笑笑,算默認。
每個決定在“鸮”裏闖關的人,總要給家人或者親近的人一個合理解釋,“旅游”似乎成了大家不約而同的選擇。
擡起手,吳笙敲響了防盜門。
開門的是徐望……況金鑫、錢艾和池映雪。
一下子四張臉迎接,還是頗有沖擊性的,尤其四張臉的神情,還很……神奇。
一個眯眼,像在積蓄怒氣值。
一個嘆息,像是有些失望。
一個上下打量,像想從他身上找到什麽重要線索。
一個惬意,像等着看戲。
不過那個惬意的,很快就愣住了:“哥?”
眯眼的徐望,嘆息的況金鑫,打量的錢艾,聞言目光一齊轉移到吳笙旁邊,才發現這還有第二個人:“哥?”
“……”仿佛一下子多了三個弟弟,讓池卓臨倍感壓力。
徐望等了兩天,就等這一時刻,沒料到一開門,還有個“客人”。
他懷疑吳笙提前收了風,所以特意帶池卓臨過來護體。
不過把人請進來一聊就清楚了,池映雪給自己哥哥打了電話,并彙報了具體定位,所以這位大哥放下公司一切事務,過來替自己弟弟改善生活,外帶感謝衆多朋友對不省心弟弟的照顧。
徐望覺得重點是後面這件事。
不過感謝之外,或許還有把關,談笑間,池卓臨應該已經把他們逐一“審查”過了。怕是從安全系數,到人品指數,都做了評估。
兒行千裏母擔憂,池卓臨雖然是哥哥,但好像也操着老母親的心。
所以徐望對被“審查”持平和态度,甚至挺替池映雪高興的,有人這樣關心自己。
聊不太多時,池卓臨便提出請大家吃飯。
時間還早,又是隊友哥哥,沒有拒絕的道理,但……
徐望牢牢握住吳笙手腕,将人穩穩按在椅子上,然後擡頭,先朝三個夥伴燦爛微笑:“你們去吧,我和吳笙還有點事。”再朝池卓臨歉意一笑:“你的好意我倆心領了,但的确有事走不開,實在對不住。”
池卓臨重點是請自己弟弟,順帶幫其打好朋友關系,既然有事,便不強求。
錢艾私心很想留下來,但也知道容易被群傷,加上池卓臨那邊還有飯局誘惑,一咬牙,跟着走了。
池映雪比錢艾更想看熱鬧,哪成想被自己哥哥攪局,于是再看池卓臨的眼神,就帶了許多不滿。
池卓臨莫名其妙,當着外人面,又不好問。
一行四人就這樣離開。
“咣當”一聲,防盜門重新關上,嚴絲合縫。
客廳裏,吳笙一臉茫然。
徐望以為積蓄了兩天的怒氣值,能爆發出大招,可真等就剩兩個人了,他才發現,他生不起來氣了,一想到這個人喜歡自己,想到他翻着《瓦爾登湖》一個個找單詞,編密碼,哪怕只是“曾經”,也讓人心裏發熱。
“高中時候你總說我笨,還記得嗎?”徐望忽然問。
吳笙不明所以,仔細回憶一下,自己說過這麽作死的話嗎?
呃,是的,說過。
但現在要不要承認,是個問題。
徐望看着他,目光裏閃着淡淡笑意,淡淡埋怨,淡淡酸楚:“既然知道我笨,信就不能寫簡單點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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