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這一天确實有太多事情值得被記住, 以至于程冽回味了一路，進家門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起，他把手機忘許知顏那裏了。

在車上明明想着等她睡醒了就問她要的, 結果一轉眼就忘了。

午夜時分，這片區域都黑了燈火。

程冽沒開家裏的大燈, 按照記憶, 摸索着進了房間, 擱下東西後，習慣性的去隔壁房間看了眼程揚，見程揚在熟睡他就放心了。

而另外一間房間裏的程孟飛, 那呼嚕聲極具穿透力。程冽知道, 程孟飛一定是今天累到了，不然也不會打這麽響的呼嚕。

程冽拿上換洗的衣服去洗澡。他也就那麽幾件T恤，下意識的想拿那件常穿的, 但找了幾遍沒找到，剛想算了時, 忽然想到, 那件T恤在他書包裏。

他書桌上一盞臺燈亮着，微弱的光照亮這個雨夜。

程冽從書包裏翻出周六留在許家的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衣服上有股若有似無的茉莉花香味, 是許知顏身上的味道。

晚上，程冽就穿着這件有香味的體恤入睡。

其實今天還挺累的, 早上四點多他就起床了, 幫着程孟飛一起裝貨，重裝了下排水系統，陰雨天也很适合施肥定植, 中午回來做完午飯沒得及稍微休息一會，就開着車走了。

怕小型便利店裏零食種類不夠多，特地繞路去了趟商場裏的大超市，掐着時間逛了半小時，該拿的都拿了點，錢包也就空了一半。

去許知顏家開車開了有大半個小時，去演唱會開了大概四十多分鐘，又是一來一回，今天差不多開車有三個小時不到。

是挺疲憊的，但現在淩晨一點多，程冽躺在床上絲毫沒有睡意。

他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望着黑黝黝的天花板，夜晚的靜谧将雨聲無限放大。

腦海裏閃過一些有的沒的的片段，比如許知顏說他去演唱會她就去，比如她是那樣信任的看着他，比如她小時候笑起來真的很可愛。

當然，現在的她也挺可愛的，她喜歡看童書，喜歡收集卡片，不追星不怎麽聽歌曲，每天的生活好像很固定，除了習題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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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冽想到她在演唱會上戴着鹿角發箍，專注的看表演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雖然初次她留給他的印象是個清澈自信又淡漠的女孩，但随着越來越深入的了解，程冽覺得她對世事的不在意是因為她太明白了。

她總是平靜的看待一切，偶爾露出會心的微笑。

他又想到許知顏希望他保守秘密時的神情，真的是倔強不服輸的性格。

說到秘密，黑暗中，程冽微微蹙了眉。

原本，他和許知顏是不會有這麽多交集的，她的秘密也好，他的秘密也罷，和以往一樣，随着假期的結束，就都結束了。

他也沒想到許知顏會這麽快察覺到他知道了。

他本來就沒想戳破她，給她做奧數是不想再用那些常規的，簡單的題目和她互相打馬虎眼。既然他收了錢，那還是因材施教比較好。

更何況，這麽聰明的女孩，他很欣賞。

能和她一起讨論題目，一起解題，也是十分享受的事情。

在飯桌上，她就這麽直白的問了他，以至于後頭說起大學的事情時他莫名想逃避。

程冽閉上眼，輕輕笑嘆了聲。

……

程冽不知道，許知顏很快發現了他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生物鐘把許知顏從六點叫醒，與此同時許知顏還接了個電話。

昨晚她洗澡時發現了程冽遺留在她身邊的手機，程冽用的不是陳玫她們緊跟潮流的智能機，是一部不知道什麽牌子的直板機，還沒有鎖屏密碼的那種。

她沒有碰程冽的手機，想着他會發覺自己手機在她身邊，然後會聯系她的。

果然，早上程冽就來了電話，在程冽的手機上來電備注是程孟飛，許知顏判斷這應該是程冽父親的手機號碼。

他說母親早逝，弟弟才十歲，又是姓程的，那就應該是父親。

大清早的，他父親就算要找他也不會打他手機吧，所以這只能是程冽用他父親手機的。

許知顏關上房門後接了電話。

程冽說：“是我。”

許知顏笑了，“我知道是你。”

那頭也有輕輕的笑聲，程冽說：“手機先放你那吧，我周六來拿。”

這讓許知顏挺意外的，她問：“你平常不用手機嗎？別人找你怎麽辦？”

“沒人會找我的，這個手機本來也就是用來和我父親還有弟弟聯系的，我最近有點忙，所以周六給你補習時拿吧。”

“那好，我會給你保管好的。”

電話那面的程冽在陽臺上，剛吃完早飯，他倚在欄杆上，望着東方微亮的光芒，心突然變得很寧靜安和。

他本來想說，你有事可以用這個手機聯系程孟飛這個號碼，但轉念一想，她能有什麽事呢？他和她似乎還沒到這種地步。

接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但聽着她淺淺的呼吸聲，望着黃梅中難得的好天氣，他覺得這個早晨真的不錯。

許知顏面帶笑容的望着窗外的景色，她斟酌着說：“今天放晴了，不過昨晚的雨真的很大，你昨晚幾點到家的？”

“大概十二點多吧。”

“你家很遠嗎？”

“坐公交車到你小區的話差不多得一個小時，開車就比較快一點，半個小時多點就到了。”

“你住城西？”

程冽：“不是，是城南的老城區。”

雖然許知顏不知道老城區，但還是嗯了聲。

程冽握着手機，低低的問：“那你呢？昨晚有睡好嗎？”

許知顏：“還可以。不過……聽你這意思，你是昨晚沒睡好嗎？”

“有點兒吧，腦子裏好像放電影一樣，就睡不着了。”

許知顏笑說：“放什麽電影？”

程冽默了會，笑從喉嚨裏溢出來，他沒有回答許知顏，反問她：“你覺得呢？”

其實許知顏是明知故問，當程冽把問題抛給她時，她才發現還真挺難回答的，說的太直白顯得很暧昧，說的含糊又顯得十分心虛。

所以許知顏選擇再次道謝，她的聲音不是嬌軟的甜，也不是生硬的冷，是和她這個人一樣，幹淨的通透的清朗聲音。

她說：“程冽，昨天真的很謝謝你，我很久沒那麽開心了。”

“我也很久沒這麽放松了，我們是不是……應該謝謝嚴愛？”

“對……謝謝嚴愛，對了，演唱會的門票錢是多少，下次你幫我帶給她吧。”

“不用，是她想請你看的。”

許知顏：“這不太好，還是你幫我帶給她吧。”

程冽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撐在欄杆上，手指敲了兩下欄杆，他說：“她肯定不會收的，要不下次有空你請她喝個奶茶吧，她很喜歡你。”

“嗯？”

程冽解釋道：“因為她現在沒什麽朋友，以前玩的好都去了國外，她……她真的挺喜歡你的，因為她覺得你長得好看。”

說出這個理由程冽都覺得荒唐，但奈何嚴愛就是這麽個腦回路，跳躍又天真爛漫。

同時，他沒有告訴許知顏，門票錢他給了嚴愛了，在她去衛生間的時候。嚴愛确實是不想要的，但他覺得應該給。

許知顏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贊美，來自一個只有過兩面之緣的女孩。

她的目光在清晨的陽光下軟了，說：“那改天請她吃飯吧。”

門外于豔梅喊了聲她的名字，許知顏一怔，下意識的握住手機往身後藏。

于豔梅隔着門說：“吃飯了，等會就出發。”

“好。”

确定于豔梅不會進來後，許知顏重新把手機貼到耳邊，壓抑着加快的心跳，盡量平靜的說：“我有事，那就先這樣吧，如果你急需手機，除了今天上午，随時可以來找我。”

程冽說了聲好。

挂斷電話程冽發現，其實他們打了有十來分鐘了，但短暫的好像只有一分鐘。

程冽在陽臺上站了會，拉開陽臺的門，程孟飛和程揚兩個人捧着面條碗齊齊看着他。

程冽：“……怎麽了？”

程孟飛吸了口面，模仿着程冽的語氣和樣子說：“小揚，那你呢？你昨晚有睡好嗎？”

程揚不想配合程孟飛演戲，只管吃他的面，但他又很好奇哥哥的反應，黑溜溜的眼睛望着程冽。

程冽挑了下眉，他也不想接程孟飛這個戲。

他把手機還給程孟飛，說：“看貨的人七點就到，要不我先去花圃？”

程孟飛：“你別扯話題，和你老爸說說，這是和哪家姑娘談上戀愛了啊？還看電影看的睡不着？怪不得我起來上廁所，都淩晨三點了，你房間燈還亮着。”

“…….”

程孟飛對程揚說：“你看看你哥哥，傻不傻，愣不愣，光會讀書了，都不知道怎麽和姑娘相處，你以後機靈點，別像你哥。”

程揚吃完了，看看程孟飛再看看程冽，轉身回了房。

程冽說：“爸，真不是那麽回事。”

程孟飛說：“随便你随便你，以後你打電話老爸就當沒聽見。不過……”

程孟飛突然嚴肅道：“不過你注意點分寸，可搞出人命，你老婆本我還沒攢到呢，沒錢給你買奶粉的。”

程冽捏了捏眉心，“算了，我出門了。”

程孟飛把碗筷往水池裏一堆，撈上鑰匙跟上程冽的步伐，又笑嘻嘻的說：“你還是和你老爸說說呗，哪裏認識的啊？要不要爸爸給你講講當年是怎麽追求你媽的？”

……

七點，于豔梅在小區門口攔了輛出租車，許知顏和她一起上了車。

于豔梅說：“到恒康中學。”

按照以往的習慣，于豔梅去寺廟的話應該要在中午時才回來，今天回來的很早，因為她要帶着許知顏去恒康中學面試。

恒康中學，盧州最好的高中。

按照許知顏中考的成績她是可以進的，但已經隔了兩年了，她這兩年的考試成績并不理想，所以可想而知，于豔梅花了多少力氣才争取一次面試的機會。

聽說恒康中學的校長很注重學生品質，特長，每年也會破例招一些偏科但在某個科目上出類拔萃的學校。

因為這種特別的招生，又是一等一的高中，恒康中學曾經登上過權威報紙的最大版面，一下子讓盧州這個不知名的小城市在教育水平上有了質的提升，教育部門撥款五千萬給這個中學翻修校園。

過去兩年，于豔梅從來沒管過她的成績，許志标偶爾會勸導她幾句，是這個夏天，于豔梅突然意識到，許知顏必須上随大。

所以她費力找家教，費力去打關系，給她安排轉學，她偏執的認為，只有上最好的高中才有可能去随大。

許知顏當初聽到她的決定時，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要怎麽樣都随便她。

出租車開了很久才到，和之前那個高中的地理位置比起來，恒康要遠一些。

翻修過的恒康看起來氣勢恢宏，一磚一瓦都是新的，都透露出嚴謹刻苦的學術氣息。

許知顏跟着于豔梅穿過林蔭大道，繞過兩棟教學樓，終于來到辦公樓。

于豔梅給校長的秘書撥電話，得和人打聲招呼再上去。

在這打電話的空檔功夫裏，許知顏走到樓前的一排長廊前，上面展示着這個學校的建校歷史，近期的學生優秀作品，加強體育鍛煉的海報宣傳。

在這花花綠綠的一排展示中有一張照片抓住了許知顏的眼睛。

海報上印着幾個大紅字：全國高中數學競賽本校獲獎學生。

只有兩位，其中一位叫做程冽。

如果沒有程冽的兩寸照片，她就當做是同名同姓吧，但是這就是程冽。

這照片大概是剛入高中時拍的吧，臉龐不如現在有棱角，但那雙俊逸墨黑的眼眸不曾變過。

在他的照片旁還有學生介紹，高二一班，現擔任班級班長，學生會會長，團支部書記，2009年以全市中考排名第一進入本校。

下面還有介紹程冽的學習方法，那就是多聽多看多背。

他的座右銘是：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許知顏津津有味的看着，玻璃櫥窗裏倒映出她細長的眉眼。

昨天他是怎麽說的來着？

670分進的随大？大學沒有談戀愛？

有一句倒是真的，他在恒康讀的高中。

許知顏盯着程冽的二寸照眯了眯眼，嘴角勾了個淺淺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發50個紅包。

啊，昨天說錯了，不是分手，是分開......

阿冽吃牢飯的話就得分開了。

阿冽：雖然我沒什麽錢，但還是要請女朋友看演唱會，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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