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她總覺得周教授眼鏡後的眸光隐隐約約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總之不是什麽可以用褒義詞來形容的情緒。

時栀敢說不是誤會?她感覺周教授的刀都架在自己脖子上了,要說不是誤會爺爺肯定知道她在玩弄別人感情,到時候……

她咳嗽一聲,“确實是誤會。”

“原來你們本來就是情侶?那更是天作之合了。”趙亞芬掩藏不住得意的神情,捂着嘴沖她笑。

大概是覺得時栀的表情帶着嘲諷,她立即拿出鏡子查看自己的臉上有沒有皺紋,模樣十分滑稽。

周遭的空氣又安靜了一瞬……

時瀚海看了一眼時栀,敢情這兩個人早就在一起了。

他可沒那麽好糊弄,一看時栀那表情,再聯想她之前一直想退婚的舉動,心裏已經猜到自己孫女在玩弄別人感情了。

“難怪之前要退婚呢。”他冷笑,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周修謹到底穩重,沒有拆時栀的臺,“栀栀先前跟我吵了架,現在還有些生我的氣。”

他擡起手,揉了揉時栀的腦袋,看着她一臉疑似忍辱負重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差點沒繃住。

還笑……還笑……

時栀像只炸毛的貓,亮着可愛的爪子,還以為自己很兇,惡狠狠地盯着周修謹,恨不得咬他的脖子。

像綿綿那只小貓,生氣倒不會生氣,每次擺出這樣的架勢都是在撒嬌。

周修謹彎唇,“別生氣了,嗯?”

嗯什麽嗯?你知不知道課堂上嚴謹高高在上的周教授突然用這樣哄小孩的語氣同人說話很犯規?

時栀長睫顫啊顫,氣像是被戳破的氣球呼地一下子消失得幹幹淨淨。

時瀚海看了孫女一眼,“既然你們有感情基礎,那這婚事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時栀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他說,“等我過兩天挑個良辰吉日,到時候你們就先去領證。”

她着急地看着爺爺,“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快?你們交往多久了。”

時栀抿了抿唇,“差不多半年吧。”

一旁的周修謹擡起手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十分嚴謹地糾正,“五個月零十五天。”

“……”記這麽清楚幹什麽?

“這還叫快?”時瀚海看了她一眼,“小栀,你跟我進來,我們單獨談談。”

時栀咬了咬唇,求救般地看了一眼周修謹,小動作全都落在時瀚海眼裏,他冷笑一聲,“你看他幹什麽?”

別人家爺爺都是找未來孫女婿談話,她倒好。

時栀慢吞吞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突然感覺自己的小拇指被拉了一下,她低下頭,瞥見周修謹安撫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手指稍微用了點力氣,然後慢慢松開。

時栀只覺得手上還殘留着溫熱的觸感,她心尖一顫,不安竟然真的被壓了下來。

書房裏有些黑,這裏一直是時栀最怕的地方。她小時候看見爸爸不聽話被教訓就是在這裏,所以她一直很怕爺爺,大概是小時候留下了陰影。

“爺爺……”

時栀轉身把門關上,“我跟周修謹都分手了,還怎麽在一起?”

“剛才在外面是給你面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玩夠了他就跟他分手,根本不是什麽誤會。”

她咳嗽一聲,不敢看爺爺的眼神。

那不是第一次當渣女沒經驗嗎?她敢怒不敢言。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她才不會玩周教授呢,換個不認真的不香嗎?而且周教授還那麽難勾引,花了好久才睡到。

時瀚海看了她一眼,“那孩子沉穩,能照顧你,我看你也喜歡。跟他結婚怎麽了?委屈你了?”

她抿了抿唇,低頭看着地板上的紋路。喜歡是喜歡,就是不想結婚。

“我可不想看到你跟你爸一樣一把年紀沒個正形,到處玩女人,還把那女的帶到家裏來。”提到這茬他就感覺呼吸不暢,一手撐在桌子上才把這口氣給順下去了。

時瀚海是很傳統的一個人,他寧願相信門當戶對的聯姻,也不信自由戀愛,“賀宇将來是要交給你的,你嫁到周家,就有了後盾。”

時栀還想辯解,“可是我也不想要呀。戀愛和結婚本來就是兩件事……”

“我沒多少日子活了,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說完他猛烈地咳嗽了一聲。

時栀心口一震,俯身扶住爺爺,“什麽沒多少日子活了?”

她心跳變得很快,呼吸也急促起來,心口憋的氣一直到鼻腔發着酸,連帶着眼眶都紅了。

時栀焦急地說,“你別吓我。”

“你答不答應我?”

她想也不想,瘋狂點頭,“我答應你。”

剛剛還一副病弱姿态的時瀚海立刻精神了,“那就行,過段時間你們就去領證。”

“?”時栀懵了,半晌後一臉冷漠地看着他,“你剛剛是不是騙我?”

時栀自以為在表演方面天賦異禀,然而你爺爺永遠是你爺爺。

“我沒騙你,我一個老人家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他玩着文字游戲,別過臉哼了一聲。

“……”時栀無語地看着時瀚海,一想,他天天早上起得比自己還早,身體看起來比年輕人還好。她居然還能誤會他得絕症?可能嗎。

時栀吐不出一個字,噘了噘唇生悶氣。

兩個人走出來,時栀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之後怎麽告別的她都不記得。

時栀坐上車,遠遠地看到時瀚海站在門邊看她,他眸光沾染了莫名的情緒,在燈光下看不真切。

似乎是欣慰,又似乎是哀傷,他想,以後他不在了,還有周家護着她。

時栀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十分不安。她從車窗使勁往外看,眼前一晃,剛剛感受到的場面像是泡沫一樣碎開,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一切都是錯覺。

不對,爺爺在騙她,她怎麽還當真了。

周修謹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覺到她情緒不對,“栀栀,怎麽了?”

她鼓着腮幫,擡起手支着腮幫,“沒什麽,我們回去吧。”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夜色裏,一直開到時栀家樓下。周修謹雙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視線随意掃過的時候能看見他白皙手背上的青筋。

時栀解開安全帶,剛想下車——

“以一年為期。”寂靜的車廂裏男人的嗓音十分清晰。

“什麽?”

時栀不解地看他,只見周修謹慢慢垂下眸子,他身後染了些燈光,看起來影影綽綽。

“一年後,如果你想離婚,我不攔着你。”

她有些疑惑周修謹為什麽松了口,“嗯?”

“商業聯姻不過是利益交換,栀栀,你就算不選擇我,也要選擇別人。”周修謹笑得溫和,十分理智地同她分析,“我們倆畢竟有感情基礎,再說你不是說沒做好結婚的準備嗎?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時栀有些被說動了,若有所思地回應,“對哦……”

“一年後如果你還是不适應,我們離婚好不好?”

這聽着像是一個誘人的陷阱,時栀小心翼翼地眨眨眼,“你不會騙我吧?”

他眼角笑起來的時候帶着一個漂亮的弧度,“栀栀,我騙過你嗎?”

時栀回想了一下,還真沒有。反而她在他面前,總是謊話連篇。

她心虛地拽了拽衣擺,忍不住把一直以來的想法告訴他,“我一直以為你想跟我結婚是要報複我。”

周修謹唇角染了幾分笑意,“怎麽會呢?先前确實有些生你的氣,不過我知道,像你這個年紀的小女孩都很貪玩,你喜歡我,但是不敢跟我結婚,對不對?”

“……”

時栀心想這是你的錯覺,我其實就是饞你的身子,所以睡到你就跑了。

他十分善解人意,“就當是互相幫助,一年後得到各自想要的就分開。”

她眼前一亮——

天哪,周教授也太好了吧。她用那麽敷衍的理由跟他分手他都沒有怪自己,世界上還有比他脾氣更好的人嗎?

周修謹的形象在她心裏又高大了幾分。

時栀甜甜地沖他笑了一下,“那我回去考慮一下。”

周修謹柔和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嗯,晚安。”

她指尖頓了一下,每次睡覺前周教授都會跟她說晚安,只不過以前她太喜歡熬夜,每次都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可是現在,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再聽到這句晚安總覺得有什麽不一樣。時栀咬了咬唇,下車後低下身子從車窗前看他,嗓音軟軟糯糯的,“周先生,晚安。”

女孩身上的長裙掐出一截纖細的腰肢,她剛開始還慢慢地走着,快要進去的時候步子突然歡快起來,活潑又可愛。

周修謹的唇角跟着撩起來,在夜色裏等時栀房間裏的燈亮起。

他沒有立即開走,垂着眸子目光不知道投向哪裏。先前還溫和的神情褪了顏色,像一塊完美的石頭裂開了縫隙,露出裏面幽深的內核。他眸子裏的占有欲慢慢洩了出來,像是控制了很久。

纖長的手指慢慢擡起,慢條斯理地将領帶往下扯了扯。

昏暗的燈光落在幹淨的鏡片上,藏住眼底轉瞬即逝的一抹晦暗。

時栀回到房間後随意脫掉高跟鞋,光着腳踩在地板上。

這個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是對于熬夜達人時栀當然只是夜生活的開始,她打開電腦在游戲裏厮殺了一局,突然收到了一個熟悉的艾迪的邀請。

“嗯?你被盜號了?”

對方是跟時栀一起長大的池淵,雖說四舍五入算是青梅竹馬,但是兩個人已經很久沒聯系了。

“怎麽了?你竹馬哥哥回來了一點也不驚喜?”

“……”時栀被哥哥兩個字惡心到了,心想這人還是老樣子,于是毫不留情地退出游戲,眼不見為淨。

池淵懵了,這是知道自己回來高興瘋了?他再怎麽敲時栀,對方也沒再回應。

九月末下了一場雨,本來約好了跟野沐那個編輯見面,但是對方臨時有事。編輯反複跟她道了歉,時栀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因為像這樣的陰雨天氣她也不喜歡出門。

時栀本來想窩在家裏,可是孫念念卻把她拽去了超市。

像她們這樣的人其實不缺東西,孫念念就是把逛超市當成一種樂趣,說白了就是打發時間還要拉上她而已。

時栀沒辦法,只好寵着已婚婦女,她拿起零食認真看了一眼,孫念念湊過去,“你在看什麽?”

“熱量。”

孫念念像是得到了什麽表現的機會,非常激動地說,“這個我知道,熱量低的吃了不會胖。”

時栀拿了不少放進購物車,孫念念拿起一看,全都是熱量奇高的,疑惑地問,“你不是說在看熱量嗎?怎麽還拿這些熱量高的?”

時栀小雞啄米似地點點頭,一臉“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的表情,“對呀,熱量越高越好吃。”

看她尾巴都要翹起來了,一臉求表揚的表情。

孫念念:“……”

她實在不理解時栀奇奇怪怪的腦回路,邊往前走邊随口問,“對了,你跟周教授的婚事怎麽樣了?”

時栀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

孫念念笑瘋,“你爺爺知道你愛玩,這是找個人鎮你呢。”

哎,論有個太了解自己的爺爺是什麽樣的體驗。

孫念念見她嘆了口氣,“別不高興了,我還羨慕你呢。像我們哪有什麽婚姻自由,結婚證也不過是一張紙,你何必放在心上。比起其他人,跟周教授那樣的極品結婚明顯體驗好很多。”

時栀一想确實,在他們這個圈子裏何來自由戀愛,多的是利益交換。

“他不是溫柔嗎?那你出來玩他又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打你。有什麽關系。”孫念念激動地跟她說,“再說了,期限就一年,一年之後他難道還能把你捆住不成?你這一年跟多了一個好看的鴨有什麽區別?合法睡周教授不香嗎?”

合法睡周教授?

時栀咳嗽一聲,“別說了。”

孫念念有覺得自己的聲音稍微有些大了,微微收斂了一下,結果看見自家閨蜜鼓起腮幫特別糾結地看着她,眸光裏微微帶了些興奮,“你再說我就動心了。”

孫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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