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是因為長期這樣……靜姝才選擇用那種方法離開的嗎?還是因為白沫馨?”
在白沫馨死前, 俞靜姝曾經跟她談過一次話,随後白沫馨便在俞靜姝平日喝的水裏下了安眠藥,吊死在了她的床頭。此後, 俞靜姝便有了抑郁症和狂躁症,第二年便香消玉殒。
但陳白覺得, 俞靜姝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俞靜姝自小就是個藏得住話的人,當年陳白跟俞靜姝一起逛街的時候, 俞靜姝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指着蹲在樹梢上的麻雀, 問道:“阿白,你說我可以離婚嗎?”
可以離婚嗎?而不是我想離婚。
上層豪門的商業聯姻,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從結婚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變成了被阮明城關在籠子裏的鳥。
陳白收斂情緒, 從蘇清苑手裏接過視頻, 一邊看一邊哭,最後她把那張高級楠木辦公桌, 砸成了四瓣。
悲傷情緒給了她極大的力量,也大概知道了蘇清苑想做的事情, 她斬釘截鐵道:“把這個發出去吧。”
第一條視頻以後,蘇清苑一直都很猶豫。從阮明城一開場, 蘇清苑便已經想到對方想要蹭自己的熱度, 對方手裏掌握了章宏、常青等關鍵元素,想要炒熱自己不是什麽難事。
蘇清苑做好了打算,在阮明城熱度達到頂峰的時候, 以黑吃黑。但他私心不想将俞靜姝狼狽的樣子公諸于世, 這樣撕破臉皮的樣子未免過于難看。俞靜姝從來都是高貴優雅的,打小就沒有跟人紅過眼,蘇清苑更希望留給大家一個她的美麗形象。
陳白明白他的顧慮, 她手背在眼睛上一擦,也不管自己眼妝狼藉:“發吧。靜姝将這個交給你,就是想讓你揭穿阮明城的醜陋面目,她一直在等這一天,讓她真正成為一個人。”
蘇清苑點頭,手卻一直在顫抖,他秀麗白皙的手掌覆蓋在鼠标之上,卻摁不下去。若不是太過熟悉蘇清苑,從那張瑩白如瓷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他的心亂如麻。
“我來吧。”洛枳行從他背後伸手,覆蓋在蘇清苑軟-肉之上,這個姿勢乍一看,像是他從背後摟住了蘇清苑。
洛枳行比蘇清苑高半個頭,這個角度微微垂眼,對方顫抖、纖長、疏落的睫毛、挺翹精致的鼻尖以及桃花瓣一樣抿着的唇瓣,像是一副精致的人像圖展現在眼前,那絕對是在萬千精致畫作當中一眼就決定買回來珍藏一輩子的美麗。
這一眼,洛枳行手慌亂抖了一下。
他手掌很大,骨節分明,發硬的骨節挨在蘇清苑手掌上的時候,一點舉動都能将炙熱的火種傳遞過來。蘇清苑有一瞬間覺得癢,他移了移眼睛,桃花眼自帶一點水色,他就這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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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你害怕嗎?”
“胡說。”洛枳行有着得天獨厚的臉皮,哪裏來的什麽害怕之感,可是當他輕輕覆蓋在蘇清苑手上的時候,一瞬間的害怕恐懼襲擊了心裏,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像是抓住了注定抓不住的東西,讓人發慌,又讓人發甜。
最後,這個一輩子無法無天的少年郎,在即将踏入三十歲年齡的成熟線上,一腳踏空。他堅決的态度一下子軟和下來,變得輕佻幼稚,像是回到了大學時光。
洛枳行滾燙的手掌在蘇清苑手背上輕輕一觸,然後說:“确實害怕呢,校花要不要溫柔點,說點哄人的話?”
沒臉沒皮,洛枳行臉皮絕對敵過千軍萬馬。
蘇清苑無比嫌棄,将手收出來,早已經看慣了對方不着調的樣子,卻又偏偏在這種不着調的性子當中找到了一絲安全感。
從前世跨越到今生,洛枳行帶給他的感覺,只有兩個字——活着。
洛枳行摁下發送鍵,腦殼裏面的小人兒抱着自己狗頭狂撞不周山。
洛枳行非常無奈的想:“幹什麽非得沒臉沒皮,說這些話?要是不說這種話,也許還能多摸兩把校花金貴的手心。”
那可是從小彈鋼琴的手指,多看一眼能讓人淪陷那種。
視頻一發出去,蘇清苑有點坐不住:“我出去抽根煙。”
“喂喂喂,抽什麽煙啊?校花你身體不好,別老……”話還沒有說完,蘇清苑已經推門出去,洛枳行看着他那個孤單寂寞的背影,如氣球一樣膨脹了許久的好心情被針尖刺破,巨大的回響炸得耳朵都麻了。
陳白:“小洛,你去看着他,他心情不好,別讓他抽煙。”
洛枳行屁颠屁颠跟上去。在短短樓道之中,洛枳行腦海中跟走馬燈一樣,一會兒是小白裙的白月光,一會兒是大學時期白大褂的蘇清苑,一會兒是葬禮上的黑西裝的蘇清苑。
他不覺得兩個人有多少相處時光,相比起來父母、兄弟、愛人,彼此之間不過是短暫的同學關系,現在也不過多了一點合作關系。
若是退一步來說,兩個靈魂是彼此平行、意外相交、又繼續無限不想交的直線,但他竟然會因為這場意外而高興——敬所有美好的相遇。
他心裏懷揣着從少女芳心那裏頭來的白兔,行為像個深谙世事的糟老頭子,他目光所及,就是那個肩膀放松,靠在牆邊望着藍天白雲的青年。
對方側臉精致,線條流暢,又自帶高光,外頭刺眼陽光像是給他鍍上一層聖光。
逆着光,他睫毛上染了一層薄薄的煙氣。
洛枳行大步走過去,兩個人擠在狹窄的走道盡頭,手一伸就是外頭新鮮空氣,空氣裏散布着金木樨的氣息,原來已經到了金木樨的時節。
金木樨時節留給洛枳行最深的印象是,穿着白襯衣v字米色背心上臺領獎的蘇清苑,在周遭人興奮的叫喊聲裏,就他一個人冷冷清清,像是隔了道消音的牆,歸結到寂默裏,又偏偏透出來勾人香氣。
大少爺聞着這股味道,歌唱家的基因爆發出來。蘇清苑被他堵在狹窄的角落,整個人被他高大的影子覆蓋着,手裏的煙剛剛點燃,就被洛枳行上手一繳。
“校花,給我一根。”
兩個人大學時期同吃同住,現在一根煙同抽,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蘇清苑沒計較,又摸出一支細煙點上。他平日裏敲鋼琴、鍵盤的手指間夾着細煙,別有一番滋味。
煙,還沒有點上。
洛枳行自告奮勇:“校花等等,我來給你點煙。”
蘇清苑:“?”
金木樨香氣撲面而來,洛枳行烏黑的發頂傾側過來,他輪廓分明的臉龐裹挾着熟悉味道,在離蘇清苑一根煙的距離停了下來。
洛枳行低着頭,吊兒郎當叼着的煙頭那簇火,緩緩焚燒着蘇清苑手裏寂滅的塵火。
蘇清苑的手抖了一下,不着痕跡的移開,他通透的眼神看着洛枳行,露出一絲明面上的疑惑。
“點上了,你瞧我這助理是不是挺全面、挺細致的?”洛枳行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臉上挂着标準痞氣笑容,“校花兒,唱首歌呗。你跟我認識那麽多年,就從來沒聽過你唱過歌,難不成你五音不全?不應該啊,我聽着你聲音挺蘇的。”
有了這麽鬧騰的人在身邊,蘇清苑心頭那點飄蕩的悲傷也被驅散。蘇清苑睨着桃花眼看他,覺得這個人也許是個烤紅薯,冬天裏咬一口能驅散寒冷那種。
“唱什麽?”蘇清苑沒打算唱,也就順口一問。
在點燃的香-煙寥寥升起的煙霧中,燃成灰燼後掉落。
洛枳行嗅了口外頭的金木樨,低聲道:“唱那個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吧。”
蘇清苑把煙一怼,像夢一樣的煙氣散盡。他輕輕一推洛枳行堵在旁邊的身軀:“不唱。”
洛枳行熄了煙,把人拉回來。過道狹窄,兩個人拉拉扯扯的,難免肢體碰觸,蘇清苑覺得觸感挺硬,洛枳行覺得很軟。四目相對,洛枳行先紅了臉,帶着三分哄人的語氣:“我就知道你不會唱,那我給你唱。校花你聽好——”
“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
感情這人也不會,唱來唱去也就這麽兩句。
洛枳行餘光瞄着他,狹窄空間裏全是蘇清苑淡淡的香味。一時間大腦上頭,滿腦子都在想,夏天過去留下了什麽小秘密。
蘇清苑聽得笑了,手肘撞了撞對方八塊腹肌:“行了,夏天唱完了,該回去處理事情了。”
洛枳行又把人拉回來,這回沒唱夏天了,就是神情格外嚴肅。蘇清苑好笑,回頭看他,視線撞入對方深邃認真的瞳孔中,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快松開。”
洛枳行抓着他手腕,帶繭子的指腹細細摩挲,問:“疼嗎?”
蘇清苑挺疑惑:“不疼,但也不舒服。”
洛枳行手勁兒松了松,他悶聲道:“白沫馨拿棍子打你手的時候,疼嗎?”
蘇清苑瞳仁一縮,匆匆收回手。
這下子觸到了貓尾巴,沒被撓,就是鬧脾氣了不說話,洛枳行看着他背影,将握過對方手腕的手放到鼻尖嗅了嗅。他放松了身子,哼起了那首夏天的歌。
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
夏天過去,在校園啤酒一樣微醺的暖色燈光裏,在金木樨淡淡的香味之中,翹課爬牆。在隔了生化老遠的地方,拿出鏡頭,拍着穿着白大褂的纖細少年。等他走近,收斂一切,抓一把金木樨香氣,同他吊兒郎當來一句——
“好巧啊,校花兒……”
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透露的消息】
價值十塊的:洛——枳——行——那個傻逼他不懂愛!!!
【那一刻的他】
“白沫馨拿棍子打你手的時候,疼嗎?”
洛枳行想:要是我早遇見他,住在他隔壁,一定翻過院牆,把他偷到我家裏來,親手給他剝橘子,剝一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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