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秋意正濃, 天穹頂上挂着一輪皎潔玉盤,丹桂飄香。
湯姆憨克斯作為一條快成精的狗,懂得察言觀色, 在兩人靜默散步的時候, 它自己一條狗撒歡似的亂跑。等到了有人的地方, 蘇清苑怕湯姆憨克斯發揮過頭, 牽起了狗繩。
老狗走得步伐穩健, 一點沒有老态,而它的勁頭過于興奮, 洛枳行怕蘇清苑拉不住,于是換成他牽。
“你這小胳膊小腿的, 萬一不小心碰那裏了, 還不得青好幾天?再說了,我們當助理的,自然是要面面俱到。”
蘇清苑也覺得牽不住了, 自然給了洛枳行。他想着自己給洛枳行開這麽高的工資, 也不能讓他過于悠閑了。
往前走便是濕地公園,小情侶在路燈底下, 羞澀說着情話,昏黃光線中讓人想要牽一下對方的手,洛枳行牽着狗崽子, 悄悄偷看旁邊的蘇清苑。想牽手的沖動在濕潤夜色裏被無限放大, 喧嚣嘈雜的街道偏偏在心底寧靜一片,甚至還能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沖動從喉嚨咽下, 經過心髒,帶來陣陣悸動。
洛枳行手指尖動了一下,往旁邊靠去。
“啊, 洛枳行,你帶錢了嗎?”蘇清苑突然轉過頭來問他,身穿柔軟襯衣,整個人被橘色燈火包裹,像是勞累旅人最後的歸宿。
洛枳行一手牽着狗,一手撈出錢夾給他:“要買什麽?”
“桂花糖炒栗子,時令的。”蘇清苑拿了錢,樂颠颠去買炒栗子了,“剛才出來太着急了,沒帶錢,一會兒回去轉給你。”
洛枳行看着他的背影,握緊了狗繩,像是牽着個大頭兒子等着老婆回來,他低頭看着湯姆憨克斯,伸手摸了下狗頭:“狗兒子,你看我倆像不像一對父子?”
湯姆憨克斯:“汪!”
洛枳行接着揉狗頭,看向蘇清苑背影暗暗偷笑:“你說你-媽挺小個身子,怎麽就這麽能吃呢?哎問你你也不知道,等我以後把你-媽脫光了,好好看看,這些東西都吃到哪裏去了。”
早年養成的偷拍習慣,現在還保留着,洛枳行摸出手機,對着燈火人間貪念着一口桂花炒栗子的蘇清苑來了好幾張。拍好了他拿出來看了眼,覺得自己“老婆”今天也是賊好看了。
然而,當他細細在圖片當中看的時候,他在蘇清苑身邊發現了一個熟悉又詭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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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給我來四斤桂花炒栗子。”蘇清苑正打算付錢給老板,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一斤炒栗子。”
蘇清苑偷偷打量他,隔着大概兩三個人的距離,那個人的輪廓被燈火照得柔和。
算得上硬朗的臉頰上,一道刀疤從眉毛落下,雖不至于顯得人兇悍,但多了一些冷硬。人挺年輕,帶個連衣帽,整個人像是見不得光。
與此同時,向來溫和的湯姆憨克斯突然對着此人狂吠起來。
“汪汪汪!!!”
洛枳行快拽不住湯姆憨克斯了:“哎哎哎,你怎麽回事兒?校花兒可是天天誇你乖來着,怎麽突然對着人兇起來了,你看你都吓到旁邊的美女了!”
從洛枳行身邊經過的女孩子被吓了一跳,連跳開好幾米,生怕被發狂的湯姆憨克斯咬到。
“校花兒,你快回來啊!你狗兒子想你了!”洛枳行沒臉沒皮,對着蘇清苑大叫一聲,同時目光往下一沉,冷漠臉頰上薄唇往下一壓——看上去卻是嬉笑頑劣。
老板見有人在催,趕緊把蘇清苑的栗子給他:“來,你的四斤。”
轉頭對連衣帽的小夥子說:“你等一會兒哈,剛四斤全都給了,你的得下一鍋炒。”
“……”連衣帽用沉默回話,表示自己ok。
店老板往鍋爐裏面舀了一勺桂花蜜,在自然桂花香氣裏面搶奪地位,引來更多的顧客。秋風送爽,人人都想吃上一口剛出鍋的栗子。連衣帽周圍聚攏了更多的人,他有些不太适應人群,躲到旁邊燈火闌珊的地方。
蘇清苑拿了栗子,回去洛枳行身邊,剛走近,便被洛枳行一把拉在暗處,死死抓住了手。蘇清苑擡頭,對上洛枳行難得嚴肅的眼睛,洛枳行手心很燙,在一點點收攏的時候,讓蘇清苑有一點慌。
洛枳行目光炯炯,在暗處見不到他的神情,唯有雙瞳中一簇火光。
“湛邱?”
他聲音很小。
蘇清苑點點頭。
沒錯,他也沒有想到會在路上看到湛邱,之前在阮家,湯姆憨克斯遭到白雲殊毒手,就是因為湯姆憨克斯有認人的習慣,遇見湛邱會狂吼。好在剛才洛枳行攔住了湯姆憨克斯,沒讓湛邱反應過來。隔着幾個人,加上燈光也很暗,估計對方也沒有發現他。
“報警了嗎?他身上有命案。”蘇清苑有些緊張。湛邱是白雲殊情-人當中最為特殊的一個,他和白雲殊青梅竹馬,卻因為白雲殊背上了命案,從此以後躲躲藏藏。但他的運氣很好,在背後守着白雲殊的時候,被M地下組織看上後,成為了職業殺手。在這本文的背後,白雲殊用愛感化了湛邱,湛邱也脫離組織成為了白雲殊情-人中的老大。
但現在的蘇清苑并不敢單獨對上湛邱,作為一個亡命之徒,湛邱是真的敢拼命的,之前他敢一個人去殺蘇太強,可見他已經沒有什麽恐懼了。重活一生,蘇清苑并不想為他賠上自己的人生。
而且他現在并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還有洛枳行,那個曾經為他死去的洛枳行,也是讓他感動的洛枳行。
“放心。已經報案,還拍下了照片和相貌特征。”洛枳行畢竟是當私家偵探的,做起事來十分缜密。蘇清苑松了一口氣,緩緩回握他的手,原本三分醉意朦胧,被湛邱的事情一激,頓時完全清醒了。
洛枳行驚訝于蘇清苑的回握,眼睛逐漸瞪大,然後他感覺到蘇清苑靠在自己肩膀上,輕輕吐了一口氣:“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我能做什麽傻事?”洛枳行沒能想明白。
他指的是什麽?指每天回去清點照片,對着幾個G的照片癡漢笑嗎?還是單曲循環他的語音?
一時間洛枳行心驚膽戰,就生怕自己癡漢的行為落到蘇清苑眼中成了“異類”或者“傻事”。但另一方面,因為蘇清苑短暫的回握,他又感受到了一絲欣喜。雖然知道不可能,但絕對兩個人有戲,甚至還不知天高地厚的想“他是不是也喜歡我”?
這麽想着,手上的狗繩就松了。湯姆憨克斯一見自己重歸自由,又看着前方的仇人,頓時龇牙咧嘴沖了過去!
“不好!”洛枳行大叫起來。
“哎呀,誰家的狗跑了!!”
“狗跑了!!狗跑了!!”
周圍的人喧嚣起來,像是一個個冒出來的竹筍,一茬接着一茬。湛邱提着栗子,打算回家,突然見到一條狗向着自己沖過來。短暫印象之中,他并未能想起這條狗是誰,但直覺告訴他不好。湛邱提着栗子開始奔跑,警車的聲音為寧靜的濕地公園增減了趣味。
湛邱腦海中閃過無數次鐵窗淚,他幾乎是拔腿就跑。湯姆憨克斯緊随其後,平日裏一條只會撒嬌的老狗剎那英勇無比。連蘇清苑也不知道它哪裏來的勇氣。
“湯姆憨克斯!”蘇清苑猶豫片刻,也跟上去。心裏頭慌得很,像是要失去它一樣。
洛枳行穩住蘇清苑:“你別急,我們跟遠點。我給警方留地理位置,讓他們好追蹤。”
兩個人沿着湯姆憨克斯消失的方向跟過去。在城市喧嚣的背面,是一道道蒼蠅胡同,各種小道交錯開來,一條路上難得有盞歪歪斜斜的燈,洛枳行從地上撿起一根鋼棍,将蘇清苑護在身後。
蘇清苑心裏有些害怕,卻升起了前世加上今生的一些愧疚。
每一次,他都擋在我身前呢。
蘇清苑這樣想到。
就在此時,狗叫聲消失了。蘇清苑心底發憷,突然聽到一聲悶哼,緊随着哐當作響,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倒在了地上!
在寂靜夜色裏,轟然倒地的聲音顯得十分清晰。很快就有人從樓上探頭出來吼道:“誰啊,大晚上的扔垃圾不睡覺啊!”
緊接着有人往下拿電筒照了一下:“誰的垃圾包啊?”
嘴上這麽說着,卻沒有人下去看一眼。
蘇清苑額上滲出一滴汗,不自覺伸手拉住洛枳行的衣角,他的顫抖和瑟縮都被洛枳行看在眼裏,洛枳行順手牽起對方的手,十指交叉疊在一起,給了蘇清苑十足的安心。
“走吧,總要上去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湯姆憨克斯。”洛枳行的話讓蘇清苑有些難受,他想起前世的時候,由于太過忙碌,他甚至沒能看到湯姆憨克斯最後一面,只是在電話裏得知它的死亡。
作為一條已經十多歲的老狗,它的死亡似乎是确定了的。甚至于在無聊的時候,他也會想一想湯姆憨克斯的死亡——也許突然生病就沒了。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沒能做好失去它的打算。陪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就像溫水煮青蛙,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洛枳行捏了捏他的指腹。人與人之間相處除了引力,還有一種氣息相近,比如蘇清苑身上有一股令人舒爽的淡定氣質,那麽洛枳行身上就有一種刨除吊兒郎當氣息以後的沉穩和安心。至少現在,蘇清苑在感受到洛枳行身上沉穩可靠的氣息以後,奔騰跳躍的血液有了一瞬間的平靜,且帶着他整個人也冷靜下來。
“剛才确實有重物落地的聲音,但僅憑這個還不能判斷是湯姆憨克斯。”
作者有話要說: 【道歉】
跪了三個小時的鍵盤,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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