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囚徒

資料當夜就被鄭宥廷取走,封傲并不關心它的去處,只要達到他想要的結果,其餘與他無關。

三日之後,向易按約找到了封傲。

這次随行的還有趙平。要動用的是趙平手中的人脈,自是不可能瞞着他。趙平對向易三番兩次的私自行動很是不滿,于他而言,家人的慘死和受到的虐待殘害是丢了命也要報的血海深仇。但這不表示他自私到讓兄弟們也為此付出代價。

在他心目中,這些朝夕相處的人與親人已沒多大分別,他從沒想過讓兄弟們平白卷入這些是非中,為自己出頭。

向易遞給封傲一份名單,這上面寫的是趙平所熟知的豐市道上的勢力分布,各大人物及身家背景。能夠動用的,都已用紅字标注出,共有二十五人。

但這些人,都不是封傲想要的。

他揚了揚唇,淡道:“你們這是讓我開善堂?”

趙平與向易對視了一眼,兩人其實都很清楚這份名單不會讓封傲滿意。但和他們有過命交情的除了傷病退伍的軍人,就是在獄中積了病痛的人,其餘道上的人物雖說了解對趙平等人也算客氣,平日小幫小忙有來有往自是不在話下,但這種程度的賣命是絕不可能的。

趙平道:“他們雖有些不足,但為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都是實在人,最講義氣,只要歸順了你,絕不會有二心。”他來之前是很有信心說服封傲的,在他看來封傲現在急于擴充自己的勢力而劍走偏鋒找上他們,重的就是這一個‘忠’字。但看封傲的态度似乎并非如此。

封傲将名單丢回了桌面,“你們既然來見我,不會只準備這一手。何必彼此浪費時間。”

趙平張了張嘴,封傲對人心摸得太透了,完全洞悉了他們的想法。見他已現不耐,趙平也不再多說,而是從外套內側的口袋中拿出一張紙來。

“這是我在獄中的幾個朋友。他們都是無期犯……原本他們犯的都是死刑的大罪,但因為手裏掌握了某些人的把柄所以活到了現在。”趙平斟酌着語氣,“他們在豐市甚至是全國都有自己的一套路子,很多人不是我們這樣輩分能勞動的,但這些人一句話的分量也就夠了。”

“不過,”趙平說出了重點,“我雖說幫過他們,在他們面前有點情分在,但要他們為你所用就不是我能左右的。”

封傲看到這短短六個的名單,将名單收了起來,道:“我會處理。”

他重新在第一份名單上劃了幾筆,推給趙向兩人,“盡快。”

兩人點頭表示會意,旁觀的向易此時出聲道:“我們已經做了你要我們做的,你答應的事呢?”

“我封傲從不說我做不到的事。”封傲站了起來,“半年之後,你們會得到你們想要的。”

向易有些咄咄逼人:“你打算一張空頭支票就讓我們賣命嗎?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和方海軍明知那些罪證危險卻不能銷毀他唯一能制衡別人的把柄一樣,他們此時的關系比之那些利益往來的人還要脆弱幾分。而現在完全是封傲拿捏着他們,這關系一開始就不對等,更遑論平衡點。向易的用意在于至少讓封傲說出些能讓他們安心的倚仗,借以窺探他身後的勢力一二,可封傲不是他能左右的人。

封傲道:“你沒有選擇。”

一句話讓向易無法反駁。是的,是他們走投無路才求上門來,所以此時才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

趙平拉住了還要再說的向易,猶豫道:“那這些人……”他看着名單上封傲要下的人,這份名單拟定的時候,趙平就已經問過兄弟們的意見了,可事到臨頭,趙平還是不能安心。看着被封傲劃出的近十個名字,趙平沉聲道:“你想要我們做什麽呢?”

封傲表情淡了淡,“你們現在還沒那個資格替我做事。”

說罷也不管兩人的臉色,他說出了對兩位新晉手下的第一個命令:“給我準備一張身份證。”

——“姓名是,封傲。”

錦豐監獄。

位于錦都和豐市交接地帶的監獄,這裏關押的是錦都和豐市特大案件的主犯,看守十分嚴格。

“封傲,封先生。你可以進去了。”經過了層層的監察和身份的核實,封傲進了監獄的會見室。

會見室是個四面封閉的屋子,除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空得有些陰森。封傲坐下沒一會兒,兩名獄警就将一身灰綠色囚服的楊威帶了上來。

“老實點!”獄警按着楊威坐下,将他的手腳在座椅上铐好,才敲了敲手表對封傲道:“緊着點時間,十五分鐘到了我們來把他帶走。”

待鐵門重重關上,楊威率先道:“你是什麽人?誰派你來的?”

語氣不怒自威,近十年的監獄生涯沒有磨掉他身上的尖銳,只是隐藏得更深,也變得更加危險。單從他渾濁而陰沉的眼神中,就可看出這人的不一般。

封傲頗為滿意,聞言道:“在下封傲。”他整了整袖口,将手腕上的信物在楊威眼底一閃而過。

楊威一見那信物,肌肉瞬間緊繃了起來,急聲道:“是趙平讓你來的?我娘怎麽了!”

“稍安勿躁。”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中封傲的一舉一動還透着一份優雅貴氣,臉上挂着的淺笑很是具有欺騙性。但對于真正在生死中闖過的人來說,他們不會被這樣的表象迷惑,反而更提起提防。

封傲道:“你母親目前很好,聽說還種着三畝菜地,每天早上五點起來打理,哦,還養了幾只雞,說是要準備給你媳婦兒的。老人家腿腳十分利索,逢人就說,她在外地工作的兒子又寄了錢回來。”

目前很好,那以後呢,他母親已經在這個人的控制之下了不成!

楊威面色陰森,這個人對自己的情況一定了解,想拿他老母親威脅自己什麽!“你到底是誰派來的,趙平呢?”

封傲笑了下,“你托付的那兄弟可不怎麽好了,四肢廢了一半,對你的交代恐怕有心無力。”

“混蛋!你敢動我娘試試!”楊威怒站了起來,卻狼狽地跌了回去,他兇狠地看着封傲,恨不得活剝了他。

幾下掙紮,除了手铐磨疼了雙手铿锵作響什麽結果也沒有。楊威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你有什麽目的!”他霎時恢複了冷靜,這一點倒讓封傲更加欣賞。

封傲道:“我想做什麽,或者說我會做什麽,就憑現在的你阻止不了我。”

楊威眼睛圓瞪,冷吼道:“你以為你現在在和誰說話!小子,老子殺的人比你睡過的還多!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掐斷你的脖子!”

他在獄中從來是領軍者無人敢輕易冒犯,這也是他赤手空拳憑着一股恐怖的狠勁打出來的,此時比之入獄前更多一分戾氣:“你以為我出不了這狗屁地方嗎?我告訴你,如果我老娘掉一根頭發,我拼了命也要殺了你!”

封傲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就算你出去了,憑現在的你,也奈何不了我分毫。”

他說話不急不緩,楊威恍然察覺自己僅僅被他幾句話就激怒到這個地步,不由盯住了封傲。想及他方才一番話,其中卻并沒有真正威脅自己的意思,更像是下馬威,威懾自己。想通這一點,楊威立即閉嘴不再說話,待看他要做什麽。

封傲算了算時間,幹脆道:“可有興趣為我做事?”

楊威一怔,追問道:“什麽意思?”

“聽不出來?我要你做我的部下,為我做事。”

楊威倒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原本以為他只是想在自己身上問出些關于某些人的秘密,卻不想這個人是打着來招攬自己的目的。便道:“你應該知道我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官司,還有不能公布于衆的秘密,一旦我從這個地方走出去,那些人絕對不會放過我。”

“我既來見你,自然會保你的周全。”

楊威心裏不斷地滾着想法,這個人是什麽人,既是帶着信物,是趙平已經歸順了這個人還是趙平已被這個人所害?這些尚且不提,只一點,那就是如果自己不能讓他滿意,這個人絕對有能耐對自己在農村的老母親做出點什麽來!雖是第一次見面,但楊威當然清楚這個人說出的暗含威脅的話不是無的放矢。

封傲道:“這是你唯一一次走出這個地方的機會。如果你想一輩子呆在這兒求安生,等你母親老了也沒人給她送葬的話,我不會強求。”

楊威心內一震。

他自幼喪父,是老母親什麽苦活累活都做才把他拉扯大,甚至堅持讓他讀了大學。十幾年前像他老家那樣的窮地方,他這樣的單親家庭要培養一個大學生,他母親付出多大的代價和辛勞是尋常人無法想象的。而自己非但沒能回報過她分毫,如今更是落得這樣的境地!

封傲給了他思考的空間,等外頭的獄警敲鐵門提醒時間快到了,封傲才道:“現在給我答複,我沒有給誰第二次機會的習慣。”

楊威沒想到他逼得這麽緊。這樣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是真假,才第一次見到的人是他可以信任的嗎……

他這樣的為別人賣命之後進這鬼地方為別人頂罪的人,似乎已經不能遇到更糟糕的情況了。

楊威有了決定:“你有什麽安排,我怎麽離開這裏。”

封傲緩聲道:“聽說這個月十五,錦豐監獄會有一場大火,屆時丢上幾個人,或者死了幾個無期犯,都是很正常的。”

楊威驚得看向他。

封傲快速地說了幾個名字,“我希望到時能看到他們。當然,如果這裏有你想帶出來的人,也未嘗不可。只有一點,我要的是絕對的忠誠。如果他們中有誰背叛我,我會讓你們所有人,一并和他陪葬。明白嗎?”

楊威:“你——”

鐵門被推開,獄警走進來,打斷了楊威的話。

楊威被帶走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封傲依舊是那個表情。

走出那個狹窄的鐵門,一步踏入溫熱的光芒中,他知道自己的際遇從今天起将走入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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