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寒風貼着地面飒飒跑過,卷起枯黃的葉向遠處趔趄離去。昏黃的路燈在玻璃窗上灑下輕柔溫和的光影,不知疲倦的飛蟲還在繞着光柱游走挑逗。
林舒遇被籠罩在樹的陰影下,周遭的冷氣絲絲縷縷地從他袖口領間蹿入,像是嚴絲合縫的水流,怎麽也無法掙開它的侵入。他吸了吸鼻子,拉過自己背後的帽子戴在頭上,往廣告牌後縮了縮。
藥店外有只狗,也不認生,睜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他,歡快地搖了搖身後的尾巴。
他以前也想養一條狗,不用特別聰明,黏人就好。但是徐子瓊并不喜歡這類帶毛的生物,就連某次上街林舒遇摸了過路的一只邊牧的頭,他都要革令他洗上很久的手。
于是那點想法也都被放棄了,再加上工作邁上正軌,三天兩頭不着家的,也沒有精力再去伺候一只主子。
那只狗似乎是想過來,但礙于脖子上的鏈子阻礙,只能原地蹦跳,林舒遇瞧了一會,不免有些心軟,走上前想要去摸它的腦袋,就見那狗突然後撤一步,跳到了另一個人的腿上。
林舒遇默默收回了那只手。
站在那裏的謝延身量修長,寬肩窄腰,一看就是實打實的衣服架子。即使手上還拎着一個與那身衣服毫不搭配的塑料袋,全身上下也透着一種“我帥我走秀”的氣場。
他驚訝地看了趴在自己大腿上的狗子一眼,拿藥的手舉在了半空,似乎還有點僵硬。那只狗正吐着舌頭,一臉興奮地和他對視着。
謝延怕狗。林舒遇心想。
謝延就這麽靜靜地和那只狗僵持着,那張時常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那雙眼睛直勾勾地落在金毛的臉上,眼底殘留的像是害怕又像是警告,或許兩者都有。
“嗤……”林舒遇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抵上自己的唇,想要掩飾自己偷笑的事實。
當他擡眼再向謝延那看去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他發現謝延的耳廓好像有些紅。
像是剛出鍋的藕粉團子,可愛極了。
林舒遇的心裏忽然就湧出了一絲沖動,腦海裏有一個聲音教唆着他走上前去,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撩開謝延耳上散着的一撮頭發,然後用手指輕輕觸碰那只耳朵,去試探它的溫度,
但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抛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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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遇蹲下身,對那只狗彈了個舌,示意它到自己這來。
失去束縛的謝延很快就放松了全身肌肉,然後快速地走到它碰不到的地方。
林舒遇似乎還聽到對方松了一口氣,很輕,很快就散在了空氣裏,要不是他一直注意着謝延那邊的動向,可能都聽不到這一聲。
狗狗這麽可愛,酷哥怎麽能怕狗呢?林舒遇玩笑似的想。
他摸上金毛的腦袋,掌心的觸感十分柔軟,讓他忍不住順勢揉過它的耳朵。金毛吐着舌頭,湊上前想要舔他,林舒遇從餘光注意到謝延此時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猜想他估計也是和徐子瓊一樣,不喜歡觸碰帶毛的生物,自己如果真讓它舔上一口,回去後估計就不只是上藥這麽簡單了。
林舒遇這麽想着,靈活地往後一退,避開了金毛的舌頭,對謝延說道:“我們走吧。”
謝延低下頭看着他的手,“嗯”了一聲。
夜裏風大,吹得頭頂上的樹葉沙沙作響,月光投在地磚上的清光明明滅滅,兩人的影子也在路燈下不斷糾纏。
林舒遇也不知道他們跑了多遠,回酒店的路程似乎過于漫長。
冬日晚上沒有夏夜的蟬鳴,也沒有那麽多的車聲人聲,除了偶爾刮過的風和相互摩擦的葉,幾乎找不到別的什麽聲音,所有的夜色都是沉默的。
他們并肩走在空蕩蕩的街頭,地上的影子時不時地撞在一起,仿佛它們的主人也有這麽親密似的。
許久,謝延開口叫他的名字:“林舒遇。”
他愣了一下。從認識到現在,謝延似乎都沒有喚過他的全名——也許是有的,在他的夢裏,那是他唯一一次聽到謝延叫他的名字,連語氣都和現在相差無幾。
林舒遇偏過頭,疑惑地說道:“怎麽了?”
謝延張了張嘴,呼出了一口氣,白霧很快就融在了冰冷的空氣裏,就像一句到嘴邊又咽回去的話。
“沒有。”謝延搖了搖頭,“我随便叫叫。”
林舒遇當然不會相信“随便叫叫”這句胡話,他本能地認為謝延最開始叫他的時候一定是想和他說什麽,但不懂因為什麽原因讓他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不會和別人透露你怕狗的事的。”他這麽打趣道。
謝延腳步一頓:“我不是說這個。”
林舒遇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薄紗似的雲層低垂着在夜幕上滑過,像是在親吻月色。
·
回到酒店時,林舒遇被燙傷的位置已經起了一個小水泡。謝延抓着他的手,盯着那塊看了許久,眼神淩厲得像是要把它戳上好幾個洞似的。
“你要是不給我上藥的話我就自己回去塗了。”林舒遇說道,“你抓着我這麽久,我都要以為你是故意像吃我豆腐。”
謝延的大拇指動了動,輕輕擦過林舒遇的手背:“還是去醫院吧。”
“不要。”林舒遇無所謂地說,“萬一被拍下來了還要去解釋,一個小傷而已,要不你給我吹吹?”
嗯,謝延當時手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對他說的。
大概真的是劇組風水不好,兩個主演都是手上遭罪。
謝延聞言,撩起眼皮打量着林舒遇的臉,似乎是在确認他是不是認真的,半分鐘後,他才松開林舒遇的手,把藥膏擠在了棉簽上,小心翼翼地塗在了水泡的周圍。
他的一撮頭發掉了下來,正好落在了眼前。
“為什麽要留長發?”林舒遇好奇地問道。
“我爸覺得留長發娘,故意氣他。”
林舒遇縮了一下手,沒忍住又笑出了聲。
他沒有想過是這麽可愛的理由。網絡上對謝延今年的造型有過許多猜測,有說公司要求有說甲方需要,但吃瓜群衆應該都不會想到,這只是因為叛逆的小孩兒不滿父親的評價。
“你還真是……過分可愛了。”
可愛到讓林舒遇不禁去想,如果自己嘴中的那個奶香味的男孩子真的是他會怎麽樣。
“可愛?”謝延挑着眉,似乎對這個形容有些不滿。
林舒遇彎着眼睛,與他對視着。
謝延繼續說道:“我以為那天晚上的事不會讓你對我有這樣的誤解。”
林舒遇:“……”
他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而後漸漸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算、你、狠。
謝延看他的臉上緊接着流露出近似惱羞成怒的神色,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也要往回抽去,不由地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牢牢地把那只手禁锢住。
他丢掉手中的棉簽,又用餘光瞟了眼林舒遇的臉,然後低下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吹了一口氣。
林舒遇的胳膊抖了一下,全身肌肉都僵硬了。
随後,他手上掙紮得更大。
謝延無奈,只好松開了林舒遇的手,後者在自己的手腕上揉了幾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他說:“你讓我吹的。”
林舒遇:“……”
可愛個屁。
他恨不能回到幾分鐘前抽死說那句話的自己。
“謝延。”林舒遇咬着牙說道,“那天我們說好當作……”
沒發生過。
最後四個字明明到了嘴邊,林舒遇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似乎是在嘲諷他的自欺欺人。他自己都沒法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那些記憶碎片總是會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突然竄出。
那晚的夢都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時不時地還能在他的腦海裏浮現,林舒遇其實很難把夢裏的謝延和眼前的這個人對上號,就好像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單純地覺得那個謝延似乎更加熱烈,看着他的眼睛裏似乎藏着些什麽,就像是被困許久的野獸突然脫出囚籠那般。
謝延微微歪了頭,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下文。林舒遇嘆了一口氣,把那句話咽了回去,說:“算了,以後你別瞎提,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得注意下形象。”
謝延:“?”
作者有話說:
我來惹,下次加更就2w海星吧,你們加加油【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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