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番外–情非得已(5)

慕白以為祝雲帆被掃了面子,應當連夜就回去,不會再來了,哪想第二天清早起來,他竟真的在外間榻上睡着。

他人高腿長,在榻上伸展不開,只能彎腰縮腿,躺得十分委屈,頭枕着一方小小扶枕,身上蓋着自己的外衫,眉頭不舒服地皺着。

慕白神色複雜,過去搖一搖他。

祝雲帆睜開眼,沒有多少困意,顯然睡得不深。

他見慕白已穿戴整齊,就坐起來:“你這就要出去了?”

外頭仍是淅淅瀝瀝下着雨,顯得天色昏暗。

慕白點點頭:“你去床上歇一會兒,白日裏我家中沒什麽人,你自行回去。”

他說完便去側間洗漱,出來時祝雲帆已不在外間。

他只當祝雲帆去裏間接着睡或是直接離開了,沒有在意,出了屋子去飯廳吃早飯。

早飯是瘦肉粥和溏心蛋,慕白一邊吃,一邊随口吩咐:“近日怎麽天天有溏心蛋,換個花樣罷。”

他家中只有從京城帶來的下人,兩名年紀大些的粗使留在家中灑掃做飯,兩名年輕些的伺候他起居随他出門,還有四名家丁看家護院。

人口簡單,大家便在一處吃飯,只是慕白在八仙桌上,下人們另支了一張矮幾。

做飯的劉叔聞言猶豫片刻,道:“少爺近日奔波,要吃些好的。而且鄉親送來的雞蛋多,夏天放壞了豈不是辜負他們美意,得早點吃完。”

慕白點點頭:“也是。”

另一名老下人李叔是劉叔的伴侶,順勢叮囑一句:“少爺近日在外奔走,可要自己當心,老奴聽說城外好多路都淹了,您又不會水,萬一突發險情……”

劉叔立刻斥他:“你這老頭子,多吃飯,少說話。”

年輕下人王二開口道:“少爺,這兩日雨沒停過,山路泥濘,馬車易滑,您要不先別出城了罷。”

王大也勸道:“是啊,河堤和村子裏還有許多官差大人在,您不必事事親為。”

慕白也覺得近日過于奔波,身體有些吃不消,想了想,道:“今日要去張家村分發用具,明日便不出城了。”

下人們各自對視一眼,繼續吃飯。

張家村在流州東郊,地處河流下游,受災較為嚴重,慕白吃完早飯先到衙門領了府丁,再去庫房領用具,帶着人,運着幾車新樣式的排水工具過去分發。

出了城門,一隊穿着蓑衣的侍衛護着一架馬車候在一旁,攔住了慕白的車駕。

那隊侍衛高大挺拔,全是乾君,個個騎着駿馬,在雨中威嚴肅穆,氣勢極強。

為首的侍衛下馬來傳話,竟無人敢攔,讓他徑直走到了慕白的馬車前。

慕白見車隊停住,便掀開門簾,一眼就認出來這是祝雲帆的侍從。

侍衛長對他一躬身:“慕大人,世子殿下請您去馬車上,他要往東走,順路載您一程。”

慕白一愣,問道:“世子殿下近日都在流州麽?”

侍衛長沒料他有此問,斟酌着回答道:“每年夏季都有暴雨強風,王爺和殿下要在蕃地內巡視督促救災,近日殿下就在臺州巡視。”

慕白卻不好糊弄:“他是災後才來,還是一直就在臺州。”

侍衛長猶猶豫豫,最後只得說:“這……您又何必明知故問。”

慕白眼波一轉,點點頭:“多謝告知。”

侍衛長連忙道:“不敢。”

他掀開門簾下車,王大給他撐起傘,侍衛長連忙來扶,慕白對他恭敬小心的态度頗不适應,道:“不必,我自己能走。”

侍衛長道:“道路濕滑,還是屬下扶您。”

他不容置喙地扶着慕白下來,護送他上了祝雲帆的馬車。

兩列車隊一齊向前出發。

祝雲帆端坐在馬車中,已換了輕便的短打,窄袖扣腕,束腿長靴,顯得英姿飒爽,慕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祝雲帆也在看他,看到他衣擺已被雨打濕了,就微微蹙眉:“你才出門多久,衣服就濕了,這樣濕着一整天,多難受。”

慕白抖了抖衣擺,漫不經心道:“雨太大了,總會打濕些的。不過天氣熱,濕了也不打緊,只是不太舒服。”

祝雲帆抿緊了嘴:“怎麽不打緊,你……你可別大意了,夏季也會着涼的,出去救災,在馬車上待着少下去。”

慕白道:“不下馬車,我還去做什麽。”

祝雲帆不喜被人頂嘴,語氣強硬了些:“你帶的那些府丁都是死人麽?還要你親力親為?”

慕白與他講不通,索性閉口不言,扭過頭去看窗外。

祝雲帆話一出口就後悔,見果然吃了癟,還引得慕白不快,心中懊惱了一會兒,又自己找話說:“這幾日雨太大了,路不好走,恐有山洪,你別出城了,實在要出去就來找我,我在城中十字街,竹園。”

十字街就在流州城中心地帶,離慕白住處很近。

慕白聞言看向他:“你日日都在竹園?”

祝雲帆以為他真的要來找,便道:“白日卯時二刻出門,夜裏戌時歸。你提前一日使人來傳話。”

慕白慢慢皺起眉:“你夜裏宿在竹園,白日再大老遠跑到臺州巡視災情?”

祝雲帆愣住,随即解釋:“……臺州很近。”

“臺州雖近,所轄最近的村落距流州城也有幾十裏路,你方才還說路不好走,如此奔波,怎麽方便。”

他語帶訓斥,神情嚴厲,祝雲帆有些難堪。

他難堪的表情與平日的跋扈截然相反,像個受悶氣的小孩,慕白一看,便罵不下去,頓了頓,低聲道:“你要看花,偶爾來便是。”

“而且這花也沒甚麽稀奇。”他低垂眼簾:“不必日日都看罷。”

祝雲帆見他語氣和緩,便擡眼看他:“我覺得還挺好的。”

他搔了搔耳朵,小聲道:“我樂意日日都看。”

慕白望着窗外不作聲。

祝雲帆看着他沉靜而帶些英氣的側臉,心頭又癢癢起來,裝作随意伸腿,拿腳尖蹭了蹭他的靴子。

慕白沒有反應。

他變本加厲,一下一下地蹭。

慕白終于回過頭,輕輕瞪他一眼。

他眼睛一看過來,祝雲帆心裏就飄飄然有些美,自己也不知高興個什麽勁,忍不住想跟他說說話,又不知說些什麽。

他忽然想到昨夜慕白嗆他的那句話,靈機一動:“我跟你講講我父王和母妃的故事罷。”

慕白奇怪道:“東南王與王妃的佳話,早已傳了好多年,我再孤陋寡聞,也知道一點。”

祝雲帆一堵,強行道:“外面傳的,哪有我說的真。”

慕白點點頭:“那你講罷。”

東南王族是皇室中特立獨行的一支。

最早的四大藩王其實是開國皇帝那一代的兄弟,後來皇帝的兄弟便只封親王。親王的領地小,大多在京城不遠的州縣,但爵位可以降級往下傳給所有子女,封地也可以分割,直到爵位降到最末,再被收回。藩王的領地卻不能分割,爵位不降級,世代單傳。

換句話說,生在藩王家中,若争不到世子,就是個普通人,沒有爵位,沒有封地,只能分到些財産,若不自己考取功名,成年後只是個地主富商而已,再無貴族身份。

藩王的族譜若只看貴族,就是一條單線。因為開國皇帝是為鎮壓四方而設藩王,特批其養軍隊,有了這一額外的權力,就必須要限制其家族發展,以免生亂。

因此世子之位的争奪極其慘烈。

除了東南王這一支。

因為他們娶妻全憑自己心意,極少納妾。有些娶坤君,有些娶和者,還有找了乾君作伴的,最後只能過繼世子。所以族中一直人丁稀少,一代往往只有一兩人。

祝雲帆這一代,由于他母妃是出身平民的和者,生育艱難,成親十年只得兩個兒子,大兒子是和者,二兒子便是祝雲帆,因他是乾君,一出生便毫無争議地摘得世子之位。

不過也正是由于這一傳統,追求祝雲帆的人格外多,因為不論出身,人人皆有機會。

他拐彎抹角地表明自己炙手可熱,慕白聽了,卻道:“世子殿下倒和您父王很不一樣。”

這話的意思便是,他父王十分專情,祝雲帆卻又要娶妻又要納妾;他父王不在乎出身,祝雲帆卻看重得很。

祝雲帆啞口無言。

半晌,他才為自己辯解道:“因我母妃出身低,我兒時受過些非議,所以才想日後要娶個出身高門的正妃。”

慕白點點頭:“這在其他皇族中是理所當然的事,您并沒有想錯,日後會娶得一位高門貴君的。”

明明是出言安慰,祝雲帆聽得,卻難受至極。

他不想再一句話拐七八個彎,低聲直言道:“你就沒有想過要争取我麽?”

他別別扭扭:“要做正妃,也不是那麽難。”

慕白心頭一震,忽而有些發酸,想道,不難是多難,這也算得上是一個承諾麽?可我又拿什麽争取。

他沉默片刻,開口道:“還是算了罷。”

祝雲帆又吃了癟,仍不死心,望着他:“可你從前……不是沒有争取過的。”

慕白沒料他竟知曉此事,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刀割開陳舊的傷,那些為愛癡狂的回憶他自以為塵封,一提卻仍歷歷在目,心頭激起一陣洶湧的酸痛,恍惚竟流下淚來。

他自己還未意識到,祝雲帆已愣住,連忙過來捧住他的臉,拇指拭去他的眼淚。

慕白淚眼婆娑,看不清祝雲帆的臉,只聽到他有些傷心的聲音:“你就這麽喜歡他,現在想起來依然會哭麽?”

他別過了臉,狼狽地用衣袖擦淚,哽咽道:“殿下,你們皇族中人都高貴,我争取過一次,争不動第二次了。”

祝雲帆聞言沉默,伸手将他摟在懷裏。

慕白捂着臉掙紮,低聲啜泣:“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在京城時你明明說好不再見面了。”

祝雲帆制住他輕微的掙紮,把他緊密地抱住,沉聲道:“可我忍不住。”

慕白一怔,不知為何,眼淚又止不住地湧出來。

馬車外仍是瓢潑大雨,烏雲壓頂,天色晦暗,車內卻安靜舒适。祝雲帆的懷抱溫暖幹爽,有年輕男子健康陽光的味道,慕白哭得累了,連日早起晚睡的疲倦湧上來,竟迷迷糊糊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今天雙更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