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級

林爸爸林媽媽林哥哥都很愛林霖。總是把他當做小孩子，可以縱容他的各種任性，同時又愛約束他的一切。

當初林霖跟關浩軒之所以這麽快就走到窮途末路的地步，跟這三人不無關系。

他們都事業有成，相信自己的判斷力，覺得林霖誤入歧途，需要把他帶回到正确的軌道上來。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确的，他們對關浩軒身邊的人施壓，然後冷眼旁觀着兩人的掙紮。直到林霖自殺未遂割斷聲帶，直到林霖罹患社交心理障礙。

同性戀他們并不陌生，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林霖身上，他們可以很開明的笑容親切的支持，但是偏偏發生在了他們最愛的兒子跟弟弟身上，發生在一個被他們寵的不知天高地厚，一直住在象牙塔裏不谙世事的林霖身上。在他們眼裏，林霖甚至還是一個孩子，尚未知道什麽是感情，這一切都是林霖被關浩軒引誘，或許是出于好奇，或許是新鮮，或許真有那麽幾分喜歡，但絕對不是愛情。

所以他們出手了，最後導致的結果是他們無法接受的。

可惜木已成舟，一切都無可挽回，他們才恍然發現，林霖用情如此之深，才發現，比起現在這個沉默安靜，終日躲在房間裏目光平靜的林霖，喜歡一個男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出于補償，更期望一段新的戀情可以将林霖帶出往日的陰霾。每季度林媽媽都會找一些品行良好的青年才俊跟林霖相親。

可對林霖而言，在決定接受關浩軒感情的時候就早料到了會被家人反對，早就做好了與世界為敵的準備。他以為主動追求他的關浩軒也有這種覺悟。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出櫃，家人就出手了。

家人這樣做固然讓他難過，更讓他絕望的卻是關浩軒的放棄。

最後那段噩夢一樣的日子，他已經記憶模糊了。但是他覺得，家人只是催化了這段關系而已，即使爸爸媽媽不從中作梗，他們的關系遲早會被別人發現，關浩軒跟他走到這一步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他已經釋懷，耿耿于懷的反而是家人。

他對相親沒興趣，他媽媽看的上的豈會是一般人，可看看他自己，老實說現在的自己，他自己都看不上。

但是每季度的相親他還是會去，只為擺出已經釋懷，願意接受下一段感情的姿态，安家人的心。

林霖點點頭，比劃着問：什麽時候？

林哥哥摸摸林霖的腦袋：“真要去？”

林霖歪着腦袋，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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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霖還喜歡他嗎？”

林哥哥說的小心翼翼，林霖只覺得鼻子一酸，輕輕搖了搖腦袋。

林哥哥将他抱到腿上，腦袋埋在林霖肩膀上，聲音悶悶的說：“對不起，不要跟哥哥說謊好不好？”

林霖一下一下，耙狗毛一樣梳理林哥哥的短發。

“關浩軒……至今沒有跟任何男女有親密關系，他應該還喜歡你，如果你還喜歡他……”

林霖聽他哥哥越說越離譜，粗魯的抓着他頭發強迫他擡起頭，皺着眉，堅定的搖搖頭。

心還在隐隐作痛，副作用至今影響着他的生活，但是這些已經跟另外一個人沒有關系了。他只願此生不要再有人來動搖他的心。

林霖幾天沒上游戲，做了新造型，跟着高興的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十歲的林媽媽逛了幾天街。

相親這天幾乎全家人都回來了。

林霖覺得他們緊張的好像不是送他去相親而是上戰場一樣，反而正主的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就是出去吃頓飯嗎？

如果對方跟他們家關系比較遠，那午飯後就可以回來了。如果對方跟他們家關系比較親密，說不定會有後續，不過一周以內也就可以解決了。

林媽媽捏着林霖的手；“照顧好自己，如果東西不喜歡就換個地方，一定要吃飽。別緊張，合得來就試試，合不來就回來，媽媽再給你找好的。不過今天這個是加州戶口，無論如何，有份婚姻總讓人更加安心……”

林霖聽的臉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頻頻朝林爸爸使眼色。

“行啦，他又不是要出去一年半載，霖霖都這麽大了，你就別操心了。況且霄霄不是一起去嗎？”林爸爸攬住林媽媽肩膀，揮揮手：“快去吧。”

林霖如蒙大赦。

林媽媽不高興，埋怨的看着林爸爸：“兒子不是你的，你不心疼是不是？”

“你在說什麽啊……”

林媽媽望着林霖漸遠的背影，傷感的說：“總感覺霖霖這一去就要被野男人勾走了。”

“這不是你自己挑的人嗎？而且你哪一次沒這感覺，霖霖不還是住在咱們家吧？你啊，有這閑工夫不如想想怎麽多掙點錢，你這兒子看來咱們要養一輩子了。”

林媽媽一瞪眼，神态與林霖神似：“我養得起！”

林霖難得出一次門，林哥哥帶着他在市裏繞了一圈，讓他看看最近市區的變化，免得他在家門口迷了路。

中午十一點四十五分準時送到了約定的酒店。

林哥哥替林霖拉開車門，整理了下他的衣領：“我在大廳等你。”

林霖比劃道：不用，哥哥去吃午飯吧，完了我給你發短信。

林霄點點頭：“去吧。”

時光倒溯，回到林霖邁進酒店前半小時。

一個黑發藍眼，五官深邃的異國帥哥坐立不安坐在包廂裏等待着，一會兒看看帶來的鮮花，一會兒看看手機裏存的照片，發出些許充滿期待的輕笑。

包廂門被推開了，他像裝了彈簧一樣站起來，拉了拉衣領袖口，卻失望的發現進來的是侍應生。

侍應生滿臉歉意的躬身說：“先生對不起，這個包廂防火設備出了故障，我們已經幫您準備了其它包廂，能否移步？”

“可是，我約了人。”

“當然，我們會将您的客人帶到新包廂。”

侍應生滿臉都是讨好的笑容，異國帥哥遲疑了片刻，最終同意了：“那好吧，請一定要将他帶過來。”

于是林霖按照約定推開包廂的時候，裏面坐着的是一個黑發黑眼的陌生東方男人。

他愣了一下，往旁邊瞄了一眼，沒有看見其他人。

男人站起來，朝他微微一笑，擡手請他進來：“對不起，周先生臨時有事離開了。”

林霖看見對方擡手，反射性的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了，尴尬的點點頭。

周先生也是應付長輩才同意的吧，看來跟他們家關系不是很親啊。林霖心裏沒有被怠慢或者失望的情緒，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顯得有點呆愣。

既然相親的人不在，那就回去吧，可以陪哥哥在外面吃頓午飯。

林霖擺手作別，想要離開，男人邁開大長腿，兩步攔住了去路。

“周先生要我代他向你道歉，并且陪你共進午餐，如果你拒絕的話，我會很為難的。”

這是周先生的助理嗎？

林霖皺着眉，心裏搖擺不定。

吃東西應該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有一個陌生人在身邊，多不自在啊。

“只是一頓午餐，不要拒絕我。”男人露出苦澀的笑容。

林霖左右為難，眉頭攏得更緊，聚成了小山。

他真的很不喜歡和陌生人相處，但是助理先生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林霖垂下腦袋，盯着腳尖，好半晌才幅度輕微的點了點頭。

“周先生的助理”立刻露出陽光和煦，仿佛蒲公英種子上的小傘飛到臉上那種讓人心癢癢的笑容：“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吧，我知道一家川菜館，味道非常不錯。”

咦，他怎麽知道我喜歡吃川菜。媽媽覺得川菜味道太重對身體不好，從不讓他多吃，所以相親資料上并沒有寫啊。

疑惑中的林霖被對方一路牽出酒店，直到上了車才想起他哥還在大廳等他呢。

林霖急忙按住對方幫他系安全帶的手，掏出手機打字：我哥哥還在大廳裏。

男人笑容愉悅：“剛剛出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林先生在大廳裏，大概去吃飯去了。不如你給他發條短信，午餐後我送你回來找他。”

林霖點點頭，發短信給他哥哥：周先生有事離開了，讓助理先生陪我吃午飯。我們去吃川菜，吃完回來找你，勿念。

林哥哥正對着弄了他一身果汁的侍應生發脾氣——尼瑪，都躲開了，還把他撞摔在地上，非要弄他一身果汁，這是多大仇？看到林霖短信，更生氣了：日子是他們選的，有什麽事兒非得今天放你鴿子去辦？你心得多大，還跟人家助理去吃飯，趕緊給我回來！

林霄偷偷看了眼助理先生的表情，繼續回短信：不管怎麽說，助理先生總沒有錯，如果我不去的話，他會為難的。反正只是一頓飯，我很快就回來了！

另外一邊，換了包廂的異國帥哥坐立不安的等待着，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坐立不安。

……

林霖渾身都在冒汗，嘶嘶的直吸氣，雙頰辣的通紅，卻放不下筷子。又塞了一口水煮魚，吃的頭也不擡。真的是好久沒這麽痛快的吃過川菜了，好麻好辣好香，嘴巴裏不停的分泌的唾液，越吃越覺得饞，好像怎麽都吃不夠一樣。

助理先生用晾涼的湯換下他手邊空掉的碗，立刻林霖就伸手端起碗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

等到林霖吃的差不多了，助理先生才開口道：“林先生真的很喜歡吃川菜。”

林霖赧然，傻乎乎沖對方笑了笑。

于是對方像是回應他一般，也加深了笑容。

“我也會做幾道川菜，自我感覺挺好，有機會請林先生嘗嘗看。”

林霖連忙擺手。

助理先生沒有堅持：“這附近正好有個書法展，不如我們去逛一逛，消消食。”

林霖搖搖頭，指指來時的方向，提醒對方之前說好吃過午飯就送他回去的。

助理先生笑容可掬的盯着他已經鼓起來的肚子：“你現在坐車會難受的。”

林霖的身體不争氣的配合着打了個飽嗝。

這下子沒臉拒絕了。

本來是勉勉強強為了助理先生的工作才來的，結果自己一握着筷子就把對方忘在了腦後，竟然吃的比平時還暢快，一點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

“走吧。”

遞到眼前的手，讓林霖恍惚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助理先生帶着林霖從川菜館後門出來，小巷子前後都沒有行人，逼仄陰暗，但是涼快且冷清，兩旁□□的磚牆跟牆根下冒出來的一些青草，讓林霖覺得寧靜而安全。

七拐八拐的走了幾分鐘，目的地就到了。

大約因為不是周末，展出的也只是本地書法家的一些作品，知名度不高。展館內一個人都沒有，林霖終于松了口氣，緊張的心情随之放松。随着助理先生的步伐從一幅幅書法作品前走過，偶爾助理先生講一些相關的傳聞逸事，那些字便忽然生動了起來。那些灑脫的張揚的穩重的婉約的氣韻似乎也沒有那麽深奧了，慢慢的竟然看出了一些趣味。不知不覺逛了兩個多小時。

“來，歇一會兒。”

林霖坐在助理先生身邊，接過擰開的礦泉水，喝了兩口。

“會不會覺得沒意思？”

林霖搖搖頭。

助理先生似乎以為他在客氣：“你們年輕人應該更喜歡電子産品吧，或者網絡游戲？我記得下月中旬有個游戲展，國外國內好多游戲廠商都會參加。林先生有興趣嗎？”

林霖再度搖頭。

《九天》也有參加這次的游戲展，一個多月前官網就開始宣傳了，之前還在照溝渠的時候，幫裏有幾個其它省市的玩家，還約着組團過來呢。

林霖挺眼饞那些福利的，但是游戲展上的人肯定很多。

那種地方，會讓他渾身不自在。

“我記得國産游戲《九天》也會參展，據說新版本會出寵物系統，現場有活動會送新版本的寵物，還有限量版時裝坐騎。我以為林先生會有興趣。”

限量版時裝坐騎啊……林霖對這個真沒什麽免疫力。

似乎看出林霖的動搖，助理先生繼續道：“我倒是很想去看看，可惜下班以後才有時間，到會場的時候大概已經沒什麽人了。這種活動還是人多點比較有氣氛，可惜沒人陪我一起去。那天林先生有空嗎？我能邀請你一起去嗎？”

沒什麽人了嗎？

毫無經驗的林霖毫不遲疑的接受了這種說法。

他抿着唇，顯出幾分隐忍，而不自覺亮起來的眼睛卻出賣了他，裏面寫滿了要去要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