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銀河

周敘言怔愣, 在心裏反複琢磨她的話。

家。

視線追随她的身影。

她往前兩步,從高跟鞋換到居家拖鞋,旁邊是同款不同色的拖鞋, 新買的, 兩側還有拆掉的線頭。

客房早已打掃出來,床單被褥都是新的,添置了衣櫃和書桌, 跟他卧室布置得一樣。

床單顏色和書桌擺放也完全複制黏貼。

舒悅指了指走廊頂上的燈,“這個燈沒有開關, 熱源感應的。”她又進到卧室, 摁了下床頭燈,“這個燈光亮顏色可以根據喜好調置。”

她巡視一圈。

書架有了,熏香有了, 燈有了, 現在就差留聲機和書籍。

“留聲機和書周末去搬吧, 或者我讓人去搬。”她提議。

“不用。”周敘言溫聲, “我空了帶過來。”

舒悅也不再堅持,想去幫忙收拾,被周敘言捉住手腕。

“幫我倒杯水就好。”他說。

舒悅點頭,起身出去。再回來時周敘言正捏着被角兩側,往上用力抖開, 陽光透過窗落在他身上, 如籠罩一層金色薄紗。

他回頭, “多謝。”

目光在藍白色瓷杯停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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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東西不多, 幾分鐘就收拾妥當, 洗手時看見櫃子上的洗漱用品, 一紅一藍, 是精心特意的挑選。

門口傳來聲音,四五個人手裏拿着盆栽,根據舒悅的指揮将盆栽小心放到陽臺。人走後,舒悅拎着花灑進來,對他笑道—

“看看我有沒有買錯?”

周敘言滾了滾喉結,“好。”

兩人蹲在陽臺,陽光很刺眼,曬得人頭暈,周敘言側目看身旁人。她好像真的喜歡這些盆栽,桃花眼笑得彎彎,盛開的月季也被比下去。

“為什麽買這些?”他問。

舒悅給月季澆水,“你不是喜歡嗎?”

因為他喜歡,所以她将這些都完全搬了過來。

周敘言有片刻失語。

今天程教授的話如烙在心裏的烙印,周敘言總反反複複假設,如果她真的知道會怎麽樣?

周敘言眼簾微垂,壓下那些翻湧的情緒,聲音淡淡,“不用做這些。”

舒悅撫摸花瓣的手頓住,像是覺得自己聽錯,“什麽?”

周敘言那雙眼還是平靜,“養花是我的個人愛好,你不用去嘗試自己不喜歡的。”

舒悅聞言輕笑,“以前不喜歡,現在試着喜歡。”

周敘言不再多說,轉移話題,“晚上想吃什麽?”

“晚上要去見贊助商。”舒悅扭頭,“你跟我一起去?”

是詢問的态度,但眼裏流露的是想讓他去。

周敘言給出她想要的答案,“嗯。”

話落,舒悅登時笑得明豔,連眼睛都在笑。

地點在星頌。

星頌的味道和環境都屬上乘,隐秘性好,很适合談事。

推開門,對方已經到達。

“舒小姐,周教授。”對方起身,與兩人握手,在與周敘言握手時稍顯停頓,“程教授最近身體怎麽樣?可好些了?”

周敘言面色淡淡,“煩勞挂念,老師一切都好。”

今天一共六個贊助商,一半是沖着周敘言來,一半是沖着GD來。自從GD和繁世合作的消息散出,原本需要她費時費力的贊助主動送到面前,不止如此,散出的消息裏更是将她和周敘言在一起的消息說得天花亂墜。

什麽為了跟舒悅多待在一起,甘願劇場學校兩頭跑,主動擔任學術指導,也有的說,舒悅之所以拍《秋日聆想》是因為周敘言,更有說《秋日聆想》是他們從認識到在一起的真實寫照。

網友很會自動腦補找糖磕,還未開機《秋日聆想》便已收獲很大一波熱度。

飯桌上,舒悅跟其他幾人聊起片子的制作和想法,還有後續的一些宣傳,面對對方的提問也都從容不迫,周敘言在一旁靜靜聽着,将她自信惬意的模樣收入眼底。

“舒小姐心思果然缜密,所有方面都考慮周到。”對方很滿意,端起酒杯,“敬舒小姐和周教授一杯,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舒悅笑笑,“是共贏。”

“哈哈,說得對,共贏。”

杯身碰撞清脆聲音,到飯局結束,舒悅笑着送幾個贊助商離開。

周敘言問,“頭暈嗎?”

“還好。”舒悅反問,“你呢?”

飯桌上的推杯換盞,舒悅喝了不少酒,周敘言也喝了不少,大多是替她喝的。舒悅沒見過他喝酒,也不知道他酒量,但看他面色如常,絲毫不像喝了快兩瓶紅酒的樣子。

“我沒事。”

因為喝了酒,他唇色比平常紅了許多,仿若深居古堡的吸血鬼王裔。

昏黃路燈将身影拉得極長,周敘言比她高大半個頭,像是怕她摔倒,手虛虛攬着她肩,經過的車燈在他臉上流轉一瞬。

襯衫紐扣解開一顆,露出喉結。

不遠處有情侶在進行分別親吻,舒悅看見了,只是未等她開口,周敘言手便從肩膀改換牽她手,從褲兜摸出手機叫代駕。

這附近晚上等着許多代駕,發布出去便有人接單,一分鐘代駕就來了。

周敘言拉開後排座的門讓她進去,自己再彎腰坐進來。

相較于她的轎跑,周敘言的車空間更加寬敞,寬敞到他們一左一右靠着,中間隔了一大片距離。舒悅抓了把頭發,往他那邊靠近,頭靠在他肩膀。

“困了?”周敘言問。

“嗯。”

“先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喝了酒渾身細胞都好像進入懶散階段,尤其是現下放松之後,舒悅本打斷只眯一會兒,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車子停在車庫,代駕從尾箱拿出自己的折疊車離開,趕去下一單。

周敘言試探的叫了聲,“舒悅,到了。”

沒反應。

借着車外的光線,白日張揚耀眼的玫瑰此時收起尖刺,即使睡着她的眉頭也是蹙起,像是正在經歷一場不好的夢。

周敘言沒再叫她,打開車門,動作很輕的把人從車內抱出,突然的懸空像是觸發彈簧的開關,舒悅驟然睜眼,手下意識抵着他脖子。

指甲将皮膚按下幾分,大有他再動一下就會劃破他脖子之勢。

周敘言溫聲,“弄醒你了?”

看清是他後舒悅緊繃得神經放松,抵在脖子的手收回,反應過來他公主抱自己時唇角不自覺彎了彎,手從喉結繞後,勾住他後頸。

這個動作将兩人氣息拉近。

她擡頭看他,他垂眼看她,空氣好似凝固,周圍聲音也聽不到,唯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周敘言的唇形很好看,薄唇挺鼻,不論從哪個角度都挑不出半點毛病。淡淡的紅酒混着香衫,如調香師精心調制的新款,在夏日夜裏蠱惑人心。

距離突然的拉近,周敘言抱着她的手僵了一瞬,但眨眼便恢複。

“不想走?”他問。

舒悅臉靠在他胸膛,“嗯。”

“我鎖車。”

舒悅被放下來,看他繞到駕駛位,把鑰匙拔下,車燈閃爍一下。

“我如果沒醒,你怎麽鎖車?”她問。

“再下來一趟。”他将車鑰匙遞過去,“幫我拿一下鑰匙。”

舒悅接過,剛拿穩腿彎再次被勾住,身體第二次懸空,她驚呼一聲,手下意識勾住他脖子。

“你幹嘛?”

周敘言胸腔震動,發出短促悅耳的聲音,“不是不想走?”

溫熱氣息落在耳側,比午後的太陽還燙人。

舒悅手指揪着他領口一小塊布料,心跳亂了節奏,為兩人的靠近,為他好脾氣的遷就她。

周敘言抱她半點不費力,到達電梯前舒悅直覺按上行鍵。一對情侶從裏面出來,見到兩人怔了怔,隔着距離聽見女生抱怨男生從沒公主抱過自己。

電梯門合上,完全能當鏡子的門倒映兩人身影,周敘言捕捉到懷裏人抑制不住的開心。夏天意料很薄,清楚感受到女孩的溫軟,腰瘦得仿佛他稍稍用力就能弄斷。

長發自然垂下,落在他手臂,如一張無形地網,将他與她網在其中。

到達樓層,公主抱結束。

舒悅看着他穿上與自己同款拖鞋,低笑一聲。

周敘言帶上門,拿下櫃子上的兩個水杯,“先喝點水,我去煮醒酒湯。”

他比她更加熟悉她家廚房,隔着一層玻璃,周敘言颀長清瘦的身影有條不紊忙碌,骨節分明的手游刃有餘切着所需要食材,袖子撸到手肘,腕表摘下放在一旁。

燈光傾瀉,每一刻都顯得遙遠不及,但随着他回身看她,天邊變成咫尺。

舒悅很難形容此時的感覺,像是在深夜行走很久很久之後,月光從天邊到面前,伸出手将她扶起,帶着她一步步往前。

周敘言會離開嗎?

她曾問過,他說只要她想,他便會一直陪着她。但她也記得他說過“從未打算娶任何人”,當時包括她和張黎,現在呢?

周敘言端着醒酒湯出來,“想說什麽?”

他總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舒悅看着他,“周敘言。”

“嗯?”

“下次別替我擋酒了。”

周敘言扯了張紙巾擦手,不答反問,“上次也是這樣?”

他說的上次,指她和王志全那次。

說是見面談公事,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喝酒,每個人輪流跟她喝,輪完一圈又一圈,随便一句話都能牽扯到喝酒敬酒上,她來者不拒,一應承下。

這是自成一派的酒桌文化,她需要與那些人合作,他理解也不阻攔,只是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人灌酒,他無法無動于衷,心裏也升出惱意。

為她這些年不得不喝的酒,為她跟那些人客套的拉扯,為她就算被冒犯不忘談贊助,為她之後快要将皮膚擦破的手指。

隔着桌子,兩人對望。

周敘言等着她回答。

舒悅從他眼裏看出幾分逼迫和不悅,想到什麽唇角彎了彎,“嗯。”

周敘言坐下,略過這個話題,“把湯喝了。”

醒酒湯用的是常用食材,但味道恰好卡在舒悅口味上,一碗下肚,被酒沖刷的胃有所回暖。她剛放下勺子,面前多了一盤梨。

切成小塊,只有半顆,另外半顆在剛剛喝下的湯裏。

“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做醒酒湯。”

也是第一次,在應酬酒局之後,有人陪她說話,空曠的房間因為他到來終于不那麽冷清。

周敘言:“之前給老師和賀星越煮過。”

她不是第一個。

舒悅感嘆他的誠實。

“異性我是第一?”

“嗯。”

舒悅咬下一塊梨子,“也是最後一個?”

周敘言:“嗯。”

簡短兩個字,已經足夠。

......

舒悅家有兩個浴室,主卧自帶一個,另一個在過道。

舒悅洗漱完,外面早已沒了動靜。

房間隔音很好,除非周敘言弄出很大的動靜,否則她什麽都聽不到。

她出去,敲響周敘言的門。

裏面隐隐傳來關抽屜的聲音,然後門打開,周敘言一身淺灰色睡衣,碎發随意垂在額前,有一種淩亂的欲感。

他看見舒悅手裏的留聲機,明白她的來意。

“熏香點了嗎?”

“正要點。”

他從舒悅手裏接過留聲機,側身讓她進來。舒悅往桌上瞥了眼,面上是一本書,正是他之前放在床頭的那本。

“喝水嗎?”他又問。

問完又怔愣一下,笑了笑,“有點沒适應。”

下意識以為在他家裏。

舒悅:“盛景附近有兩個新開樓盤,那邊的戶型和環境我還挺喜歡,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去看看。”

周敘言将留聲機放下,“這裏挺好的。”

舒悅點點頭,到床頭櫃前,掀開熏香蓋子。熏香還剩一半,頂端還有燃燒過的痕跡。舒悅目光頓了頓,拿起一側打火機,将其點燃。

木質檀香慢慢填充房間,點完熏香舒悅便離開。

“舒悅。”

她停住,回身。

周敘言單手扶門,黢黑的眸倒映她的模樣,“晚安。”

舒悅眼角彎彎,“晚安。”

夜深人靜,空調吹動窗簾輕輕搖晃,亮着的燈光熄滅,将夜晚畫上句號。

......

次日,慣例的舒悅起來時周敘言已經下樓跑步,桌上放着早餐。

《秋日聆聽》所有手續都已經下來,舒悅到拍攝地檢查,只有零星的幾個小問題,所有演員也都能按時進組。

“阮總。”

舒悅回身,阮慕晴踩着高跟鞋過來,墨鏡遮住她大半張臉,黑色連衣裙勾勒出姣好身線,掀起一番驚呼。

阮慕晴無疑是美的,只是跟舒悅美得不同。

如果舒悅是玫瑰,阮慕晴就是嘉蘭。

到面前,阮慕晴揚了揚下巴,“怎麽樣,我的新造型夠不夠豔壓全場?”

舒悅笑出聲,“當然了,阮影後是神仙顏值。”

阮慕晴很高興,食指勾着墨鏡,“本影後今天心情好,請你吃飯。”

舒悅輕笑。

說是吃飯,其實就是在附近吃小面,阮慕晴大力給她推薦這裏的小面,保管她吃了一次還想再次第二次。

阮大小姐的嘴巴很挑剔,能讓她說出這樣的話,可見這小面的味道不一般。

舒悅嘗了嘗,味道的确不錯,“周敘言做得比這個好吃。”

阮慕晴鼓圓了眼,“你們同居了?”

她一猜就準。

舒悅添了杯豆漿,找了個比較貼切的形容,“是室友。”

阮慕晴眼裏寫滿震驚兩個字,還有那麽幾分意味深長,筷子攪着碗裏的面條,“你和周敘言怎麽在一起的?”

她想問這個很久了。

對阮慕晴沒什麽好瞞的,聽完阮慕晴神色越來越複雜,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如果周敘言真半點不喜歡舒悅,肯定不會如此任勞任怨。

“不得不說,周敘言真是我見過聽過的,最完美的男朋友。”阮慕晴說。

周敘言被誇,舒悅心情比當事人還愉悅。

吃碗面,兩人又跟導演确認了拍攝相關的準備問題,中途舒悅手機響了聲。

【Z:晚上回來吃飯?】

舒悅彎唇:【嗯,估計七點左右到家。】

【Z:好。】

阮慕晴出來就看見她盯着手機樂,不用猜就知道發消息的人是誰,阮慕晴不打擾好姐妹聊天,去附近便利店買水。

《秋日聆想》是從男女主小時候開始拍攝,場地在淮川老城區的一個弄堂巷子,出去需要拐好幾個彎,四通八達的份容易迷路。

阮慕晴之前來過幾次,還算熟悉,從巷口出來走進旁邊便利店,視線在貨架上掃了眼,找到自己想要的水,伸手正要拿,另一雙手同時伸過來。

兩人手相碰,那雙手很漂亮,手背隐隐可見淡淡青筋,中指的戒指在燈光下反射光芒。阮慕晴怔了怔,目光看向又從貨架另一側過來的人。

陸寧然那張臉一出現,阮慕晴就不高興,“你怎麽在這兒?”

陸寧然對剛剛的男人點頭,男人拿了另一瓶水去結賬,把空間留給他們。

陸寧然目光在她裙子上落了幾秒,“今天去酒吧?”

阮慕晴哼了聲,“去啊,只是不去你的酒吧。”

陸寧然伸手拿下她剛剛要的水,聲音低了幾分,“我看哪個酒吧敢讓你進去。”

“......陸寧然你是不是有病?!”阮慕晴氣得罵他。

陸寧然仿若沒聽到她的話,結完賬把水留給她,跟男人一同離開。

舒悅在門口等了一陣,遠遠看見阮慕晴怒氣沖沖的過來,邊走邊罵,等走近才聽清她罵的陸寧然。

她罵陸寧然不是一天兩天,舒悅已經習慣,但還是問了一句。

“陸寧然腦子真的有病,我穿個裙子,他不讓我去酒吧,我去別的酒吧他也不讓我去,他是不是飯吃太多撐的,管這麽寬。”

阮慕晴剛罵完,手機就響了,是陸寧然打來的。

大小姐正在氣頭上,直接給挂了,陸寧然又接着打,大小姐接着挂,在被挂了第三遍後,手機恢複安靜。

短信進來。

【晚上過來試試新酒。】

阮慕晴氣還沒順,但又有點饞。

陸寧然調酒的手藝很好,比上一杯味道更好的永遠是下一杯,這也是為什麽他家酒吧生意這麽火爆的原因之一。

“晚上喝酒去啊?”

舒悅拒絕,“不了,周敘言在等我吃飯。”

阮慕晴撇嘴,又有點羨慕,“你幫我問問周敘言,他還有沒有朋友這樣,給我介紹一個。”

舒悅笑着應下。

将阮慕晴送到酒吧,舒悅驅車回家,經過一家新開的花店時停車。

“您好,請問需要什麽?”

舒悅掃了一眼店內,“山茶和月季。”

她是用來裝飾的,只買了幾朵,還買了兩個花瓶,店員送了一些滿天星。

回到家,桌上已經擺放豐盛飯菜,周敘言端着米飯出來,瞧見她手裏的花笑了笑,“時間剛好。”

舒悅把花放在櫃子上,洗手吃飯。

“路過一家新開的花店,看見很漂亮就買了。”她解釋自己的買花行為。

周敘言了然,“的确很漂亮。”

他又問:“喜歡山茶還是月季?”

舒悅反問:“你呢?”

周敘言給她盛湯,“月季。”

舒悅記下,接過他遞來的湯,“為什麽不喜歡山茶?”

周敘言看她,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起身将花瓶洗幹淨,把月季放進去,“放到卧室裏。”

舒悅雖然不明白,但還是點頭照做。

飯後,周敘言将剩下的山茶和滿天星裝進臨時花瓶,花灑在上面淺淺噴了兩下,放在電視一側。

舒悅捧着花瓶到卧室,發現留聲機已經重新裝回來。

周敘言聲音從客廳傳進耳朵,“我的留聲機已經搬了過來。”他停了停,笑道:“物歸原主。”

舒悅跟着笑起來,找好位置放花瓶,轉身出去。

有了花的點綴,整個屋子多了幾分生機,周敘言到陽臺查看盆栽,舒悅跟着過去,落地窗裏外是兩個世界。

周敘言回頭,“外面熱,出來幹嘛?”

舒悅跟他并肩,“看你澆花。”

周敘言低笑,也随她。

......

開機時間是周末,是吉日,也是為了周敘言有時間過來。

所有演員工作人員都到齊,導演手裏拿着三根點燃的香,這是每個劇組常見的一種儀式,祈禱拍攝過程順利。

鞭炮點燃,所有人站在一起,身後有專人舉着開機大吉的橫幅。

開機當天的吃飯必不可少,舒悅讓人訂了附近一家餐廳,幾個導演跟舒悅和周敘言一桌,阮慕晴自然也在,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在其他桌。

第一場戲是夜戲,講述女主人工童年遭遇,在大雨夜晚遇見男主人公。舒悅和周敘言站在機位後,看着鏡頭裏兩個小演員。

“我們的第一次遇見,也是雨天。”她突然提起。

周敘言應了聲,舒悅偏頭看他,他神色如常,雙手揣兜,看着正哭得撕心裂肺的演員身上。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手握緊,目光有瞬間失去焦距,是在回憶。

大意是天公作美,劇組剛進行人工降雨只聽“轟隆”一聲,傾盆大雨落下。

暴雨來得突然而氣勢洶洶,雷聲仿佛響在耳邊,舒悅呼吸變得急促,下意識拽住身旁人胳膊,周敘言察覺她的異樣,反握住她的。

“我們先回去。”

舒悅很艱難的點頭,周敘言跟導演說了聲便帶着舒悅離開,坐到車裏,玻璃将雷聲隔絕一部分,舒悅呼吸有些許平穩。

雷鳴伴随着電閃,像要将天空劈開一條縫隙。

舒悅漸漸緩過來,察覺行駛的路線,“不回去,先去療養院。”

她可以在室內克服對雷雨天的恐懼,但寧慧不可以。

周敘言沒問,在路口掉頭,前往療養院。

黑夜山道的大雨格外洶湧,閃電好似就在眼前,下一秒就要劈中車身。玻璃不斷被雨水填滿,然後被雨刮器沖刷。

終于到達療養院,舒悅傘都顧不上撐,踩着水坑往樓裏跑。

剛到二樓便聽見傳來聲音,寧慧所在的房間門關着,舒悅推開便有東西迎面砸來,她來不及躲,幸而周敘言拉了她一把。

“舒立誠!舒立誠!”

寧慧一遍遍喊着那個名字,一聲比一聲更加歇斯底裏,漸漸的,寧慧聲音低下去,最後再也聽不見。

醫生給她打了鎮定劑,适才還不可控的人此時變得安靜,醫生和護工出來時見到他們有些意外。

“寧夫人剛睡着。”

舒悅點點頭,“我看看她,等會就走。”

雷雨天會刺激很多病人,醫生和護工急匆匆趕往下一個房間。

舒悅推門進去,周敘言在身後,以防其他人吵到寧慧,把門帶上。

“咔噠”一聲,門鎖剛落下,頭頂燈光忽地快速閃過兩下,徹底熄滅。

沒有月亮,整個屋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舒悅心一慌,趕緊回身找周敘言。

“周敘言?”

沒有回應。

“周敘言?”

依舊沒有回應,但地上有摩擦聲。

舒悅手忙腳亂的要去拿手機,才想起剛剛下來得匆忙,手機和包都在車上。舒悅只能憑借記憶原路返回。

“周敘言,你在哪裏,你應我一下。”

回答她的是膝蓋與地面摩擦,窗外一道閃電劈過,接着這瞬間的光亮,她看見了周敘言,整個人也仿佛被雷劈中。

周敘言整個人縮成一團,雙手緊緊抱着膝蓋,成最原始的姿勢,他躺在地上,整個人很緩慢的前進挪動。

不,确切說像被一雙手拖着往前。

舒悅心仿佛被人用力揪住,快步過去想将他拉起來。

“周敘言。”

周敘言仿佛聽不見她說話,很笨拙的,很慢的,一點點往前動。他像在自己跟自己拉扯,一個在拖着他前行,一個在拖着他後退,只可惜前行的力量大于後退的。

舒悅難受極了,用力抓着他的胳膊,企圖将他搖醒,“周敘言,是我,我是舒悅。”

舒悅。

周敘言揣摩着這個名字,睜開眼想去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但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

“別說話,我帶你去看。”跨越時間的聲音如魔音貫耳。

渾身力氣仿佛被抽幹,周敘言閉上眼,他又回到那個狹窄的房間,睜眼看見那張慘白的臉,她在對自己笑,把他從床上拖下來,往窗外走。

他拼命掙紮,想要逃脫,卻怎麽都逃不了。

“快去看,到陽臺去看,看看外面有什麽。”

被雨打得作響的窗戶,他頭被摁出去,雨水噼裏啪啦打在他身上,臉上,像刀在刮。他看見被風雨刮到的樹,看見樹邊躺着的人。

血被雨水沖刷,雙眼怒睜,直直看着他。

他不要看了,他不要看。

他掙紮着,卻被重重撞到牆上,那個人走過來,目的地是欄杆。

周敘言好似被放入一個深淵,深淵的湖水漫過耳鼻,他拼命想逃,卻沉得更快,漸漸地,他失去力氣,任由湖水将自己淹沒。

周敘言将自己緊緊蜷縮,恐懼和絕望凝固湖水,将他困在裏面。

舒悅看不見他,只能被他拖着一點點往窗戶方向走,他渾身都在顫抖,像在經歷十分可怕的事。

她知道周敘言怕黑,但不知道全黑的情況下如此嚴重,褪去平日溫和清冷,如同掙紮在沼澤地裏。

舒悅急得不知所措,大喊着醫院的護工,但雷聲蓋過她所有聲音,手在周敘言褲兜摸着,沒摸到手機,另外一邊被周敘言壓着。

她不确定他有沒有帶手機,只能祈禱他帶了,眼看周敘言就要撞到牆,舒悅也顧不上那麽多,擋在他與牆壁中間。

他重重撞上來,舒悅被撞得痛哼一聲,但周敘言并未停止,又重新撞上來。

“周敘言。”她只得緊緊抱住他,被他拖着或前或退,“周敘言你別怕,我在這裏,我陪着你。”

被吞噬意識的周敘言感受溫熱氣息,嗅到淡淡的茉莉花味,聲音透過湖面傳入耳朵,帶着哭腔,一聲又一聲地喚他—

“周敘言,我陪着你,不用怕。”

又是一記電閃雷鳴,他看見面前人的模樣。

明豔精致的五官,漂亮的桃花眼倒映他的模樣,眼尾氤氲水汽,裏面寫着擔心。掌心貼着他的臉,額頭抵着他的。

眼睛适應黑暗,能勉強看到她的輪廓,她貼過來,摟着他脖子,“周敘言,別怕。”

如一塊巨石砸落湖面,将冰塊碾碎,填滿肺部的水消失,他一點點的浮上水面,看見出手拯救他的人。

紅裙如火,将湖水灼燒殆盡。

他感受着她的溫度,“舒悅。”

他聲音很低很沉。

“我在。”

兩人鼻尖相碰,舒悅感覺氣息靠近,唇上忽地一片冰涼。

他喘着氣,聲音低啞,“你又救了我一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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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