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驢牽人

子折夏從帳中出來,就懊惱自己忘了解藥這一茬兒,又不好轉頭回去讨,只好悶悶地去尋道姑娘。

一路行踏,眼見了過往舊景,子折夏心中也不好過,仔細過了一遍眼,才發覺先時解浮生造下的倒轉之陣已經變了模樣,無不殘垣而倒,方位也變了,倒沒什麽妖氣作祟。

自師傅化身後,魂獸之結确實解了,林西凜糾葛青陵臺,只怕是為了找殘存的魂獸續命了。

子折夏的眼神冷了冷,當時那一句‘還未結束’霎時響在了心底,暗惱陡生,忍不住跺了腳往高處尋去了。這一上牆,就見到了道姑娘正在原先玄鳥大殿修複的架子下面轉悠,心下落定,直往那處奔去了。

道姑娘望着架子後面的大殿,心頭突突直跳,總覺得此處不吉利,好在腦子裏想不出個什麽所以然,故而對妖精說過的那些過往前塵也沒個什麽想法,正想走開,心頭卻揪然一痛,站不穩來。

子折夏慌忙抱住道姑娘,“怎麽了?”

道姑娘捉住妖精的手,苦着眉哽道,“心口疼。”

眼淚一下子掉下來,子折夏抱起道姑娘就往越栖月的帷帳裏沖,還未及半路,先被一聲驢叫給擾了。

“驢老爺……”道姑娘扯着子折夏停下來,卻看驢老爺牽着烏行雲走了過來。

想來是烏行雲本牽着驢老爺過青陵臺,不想人小力輕,反為驢老爺一路給倒牽了過來。

這一人一驢定是鬥了一路,皆一身躁脾氣,一個罵罵咧咧,一個驢嘴歪歪扯扯,烏行雲白衣小冠皺皺巴巴,狼狽不堪,遠遠見了子折夏和道姑娘,徑自來熟地打了招呼。

“喂!你們家的驢嘴太刁,我養不起它,給你們還回來了。”

烏行雲才不會說昨晚兒上和這驢在花市上鬧了一夜呢,最後兩個都鬧得沒了脾氣,歇了一陣,就往青陵臺來了。

子折夏擦了淚,抱着道姑娘落定,沒好氣地道,“怕是你犟不過它,又不甘心被它欺負,過來讨債了吧?”

烏行雲臉上一紅,丢了缰繩,尴尬一笑,眯着眼道,“還是太子妃聰明,怎地,找我幫忙,何不直說,繞些彎子作甚?”

烏行雲眯着眼打量着道姑娘,想起秦時歡的名字,心底嘀咕要不要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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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折夏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撩了一眼,對着帷帳喊道,“解藥!”

聲還未落,帷帳裏便飛出了一個小瓷瓶,子折夏雙手抱着道姑娘,腳跟一旋,以貝齒給接住了,姿态端地雅致,回過頭來,烏行雲正呆呆地望着她,朱潤的唇齒微張,還真有幾分呆傻的模樣來。

子折夏皺了皺眉,屈身将道姑娘攬在懷裏,将瓶中的藥丸倒出來,喂進了道姑娘的口中。

烏行雲蹲下身,望着道姑娘,“秦時歡秦四小姐已經死了百來年,我若叫你一聲祖師爺,你敢應?”

道姑娘聽她一句話,到嘴的藥丸差點沒噎住,瞪着眼怒她,“你敢叫,我就敢應!”

烏行雲僵了下臉,抿着唇笑的奸詐,手搭在袖口上,蹭地扯住一張黃紙來,眼看要往道姑娘腦門兒上貼,不想藍影一晃,已經為人掀了一個仰面朝天,那黃紙晃晃悠悠地飄下來,落在地上,居然是一張道門的符紙!

“哎喲喂!”

烏行雲哎哎呀呀,瞅着一臉冷肅的子折夏,臉都不紅一下地道,“有人說太子妃你是妖怪,又扯來我家烏門的前身後事,我自然要印證印證不是?不然惹上什麽晦氣回去,我娘還不往死裏打我!”

兩人這才明白了小丫頭的用心,子折夏面色更冷,抱起道姑娘在驢老爺背上坐穩了,自己牽了缰繩往外走。

烏行雲一看這陣勢不對啊,忙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衫跟上,還未走幾步,又縮回去把那張符紙撿起來,小心地塞進了懷裏。

一路走出了青陵臺,烏行雲才敢瞅着子折夏玉削一般的側顏,小聲道,“要去人一樓麽,哪裏有上好的房間,上好的美酒,還有…上好的…姑娘!”

子折夏定了步子,斜撩了眼,望着一挺沒個幾兩胸的烏行雲,似笑非笑地道,“丫頭,烏雲然的墳在哪?”

“啊?”烏行雲訝然,看着子折夏萬分認真的态勢,摸了摸鼻子,不敢說謊,“降紅閣的規矩,是送回降紅閣中了。”

“哦,那好,下次你回去的時候,記得看看烏雲然的墳空了沒空。”子折夏倦然一笑,勾着一抹莫測的笑往前走,“領路。”

烏行雲站在原地,望着悠然而走的子折夏,以及在驢背上抿唇而笑的道姑娘,聰明的腦袋從未有過的挫敗,沖上去橫在子折夏身前,張開雙臂攔道,“你什麽意思?”

子折夏抱住了小臂,氣定神閑地道,“我的意思是,若烏雲然聽見你這些話,只怕氣得要從墳裏跳出來,拎着你的耳朵好好教訓你!”

烏雲然這下子明白了,敢情子折夏還是個罵人不帶髒字的主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硬氣道,“我本要好酒好菜招待你們,甚至還遣了聽話的丫頭伺候你們,你們倒不識趣,那這後面的事兒,咱們也說不下去,你們啊,也別來求我!”

“你怎知我們要求你?”子折夏揚了揚眉。

烏行雲咧咧嘴,笑得篤定,指着身後的青陵臺道,“這地方,不是常人能進出的地方,你們既然敢在裏面随意吆喝,定是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據我所知道的來講,無非是為了那虛無缥缈的事來。既然扯上這件事,那你們擔的麻煩就大了。”

她撩撩眼,瞅着道姑娘道,“敢搬出師祖秦四的名號,你們本事也不小,又敢在人一樓明目張膽地現身,無非是要引起烏門的注意,加之微生長孫兩家和朝廷疏遠,兩廂一合,只可能是你們惹上了不該惹的麻煩,想要借我們烏門與之對抗,對也不對?”

子折夏終于正視了眼,還未說話,驢背上的道姑娘先笑了聲。

“折夏眼光不錯,這小丫頭懂幾分事。”側眼對烏行雲道,“丫頭,你不是最愛錢麽?你不舍得花自個兒的錢,一直暗中倒騰地下的錢,這事兒你娘怕是還不知道吧?不若,我這個祖師爺替你傳傳信?”

“你敢!”烏行雲繃緊了一張俏臉,鳳眼眯長,“且不論你的身份如何,單憑你敢在我娘面前嚼舌頭,我就能讓你們在天下哪兒都躲不了安生!”

“是麽?”道姑娘笑笑,拂了一下道髻的青色發帶,深淺莫測道,“我若躲進了這身後的青陵臺,你看我安生不安生?”

“你!”烏行雲臉色漲紅,咬牙切齒地說不出話來。

“丫頭,你本事不小,腦袋也聰明,更見過許多世面,什麽唬人的話該說,什麽不該說,怎麽就在我們面前失了方寸?還是說,你本就沒了方寸?”道姑娘在驢背上悠悠然,一甩發帶,揚了揚下颚,“若想發個安生財,不妨日後跟着祖師爺如何?”

烏行雲氣得渾身發抖,小臂一甩,拂袖怒道,“只要你能證明你是秦四的尊身,讓我聽你的,不無不可,但若證明不了,就別想安生!欺了我烏門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

“那挺容易的,過幾日,我們要下青陵臺墓葬一觀,你也是地下倒騰慣了的,不妨一起來如何?”道姑娘順了順驢老爺的毛發,這犟驢子舒服地哼了哼。

烏行雲情知自己中了激将法,可事到臨頭,也騎虎難下,一跺腳,哼道,“來就來,誰怕誰!我就不信到了地下,有誰還能鬥得過我來!”

言罷,甩了手,轉身走道,“小爺我既然在人一樓給你們備好了地方,有膽子的,就別說不來!”

道姑娘搖搖頭,與妖精對望了一眼,小聲道,“這小丫頭果真是你說的不服輸。”

妖精笑,倦然道,“不服輸才好。”

道姑娘挽唇,趴在驢老爺背上,趁機在妖精臉上捏了一把,妖精橫了一眼過來,“身上的傷還沒好,就燥了?”

“是燥了,不若去那人一樓歇一歇?”

道姑娘賴在驢背上,懶懶道,“你說我是秦時歡,我怎麽一點兒印象都沒?還學那什麽谲商步青絲引的,可別告訴我只是在他們面前糊弄糊弄罷了?”

妖精斜過眉來,“秦時歡的于此起家,承百年下來,又為連初曉一身比拟天地的劍法融合貫通,你怎麽也得有點兒把握才好,畢竟,我們不能全然依靠別人,知己知彼,日後陷得深了,也好脫身出來。”

道姑娘這才徹底鬧了個明白,忍不住勾了勾妖精牽着缰繩的手,笑意泯然地不說話,滿眼滿心的都是佩服之意。

妖精得意地挑挑眉,“好了,乖乖歇一會兒,到了人一樓,有得你惹我掉眼淚的懲罰。”

道姑娘霎時苦了臉,早就知道妖精不是個善茬兒,至此刻,又把這個想法認識的深了一些,于是不敢再說話,腦子裏面,卻不能自已地灘成了漣漪難休的禍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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