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叫什麽名字?
烏行雲提着一身行頭出現在越栖月面前的時候,越栖月脖子上的劍痕還很明顯,密密麻麻的扭曲的像是爬蟲,醜陋而驚心。
烏行雲啧啧了幾聲,将行頭丢在了案幾上,徑自望着懸挂的進度圖,仔細地看了起來。
“麻布吸汗,觸摸器具的時候損失會減少到最少,白色,黑暗中相對來說比較明顯,易于辨認。至于紅色,說辟邪,也算不上,可辟人,倒也算得上。”烏行雲回首,“畢竟,血是紅的。”
她走到案幾旁,把玩着面具,“地下面什麽都有,什麽都得怕,可最害怕的,不過是人。以鬼撞鬼,撞的是人心,撞的,也是鬼心,誰勝誰負,憑的,不過是誰的心更堅定一些。你們求的是命,我求的是財,求得也是秦時歡這三個字,希望,這一次,不虛此行。”
越栖月捏着麻衣,淡道,“你們兩個讓一個小丫頭來制衡我,是不是有點兒小瞧人了?”
子折夏看了那一幅餓鬼圖之後,一直心神飄忽,道姑娘捏了捏她的手心,對越栖月道,“我們沒下去過,多少得小心一點兒,有她在,也能幫着你一些,我和折夏,只希望快些把事情了了,沒別的打算,你用不着多想。”
“多不多想我管不着,也管不了。”越栖月看了一眼子折夏,“她怎麽了,一直魂不守舍?”
道姑娘揚了揚眉,将妖精護在身後,勾勾唇,冷道,“不勞費心。”
越栖月忽地彎彎眼,端正乖巧的眼眉攸地化了妖媚的眼狹,冷笑一閃而逝,淡道,“那就準備下去吧,下面的境況經過數十年的折騰,已經不成樣子了,我上次行險打開了一處鎮棺,放了幾天風,墓口應該沒什麽問題,但是再往下,就不知道了。”
“依着已經開掘的地方來看,青陵臺下的墓不止一個,畢竟徐州千年帝都,縱使找不到最初的康王墓,後面也有一些小王小侯,舍不得此處風水,建了墓中墓也是可能,何況韓憑墨家出身,機關環環相扣的最明顯之處,就是這鎮棺所在。”
烏行雲指尖點在進度圖上的鎮棺處,擰眉道,“你看到的鎮棺裏面的是男屍還是女屍?”
越栖月沉吟了一下,“并非人的屍體,而是一棺的禽鳥屍體,毛發沉珂。某人把我的腦袋砍過一次,我已經無法做到正常智能管家的數據分析,所以看不出是什麽禽鳥。”
“咦?”
烏行雲驚訝,站起身來圍着越栖月轉了一圈,問道,“什麽是智能管家?什麽是數據分析?難道你以前能?”
越栖月看了一眼子折夏,“現在說什麽也沒用,這世上只剩我一個,沒辦法拆解別的物件來修複,這就是我容許你加入的原因,畢竟沒了數據分析,我會的,比你差的太遠。”
烏行雲一雙烏墨的瞳子饒有意味地盯着越栖月的頸項,“難怪你掉了腦袋還不死,原來不是人。現在看來,若求長生,不若和你一般就好了,何故還要糾纏于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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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沒有心,身體沒有六識的感覺,空有一腔別人的記憶,這樣的活着,不是自己,也不是他人,你要麽?”越栖月冷冷笑笑,乖巧的眼眉諷刺而疏遠。
烏行雲一愣,隔了好半會兒才道,“你當真這樣活着?”
越栖月并不說話,勾了衣衫往外走,烏行雲卻勾住了她的手,“喂,你叫什麽名字?”
越栖月停了一下,冷戚戚地哼了一聲,“原來你們連我的名字都不曾告訴過別人。子折夏,對你來講,我當真就不值得一提麽?”
“是,對我是,對另外一個人,你知道,也是!”
子折夏清醒過來,倦了眼眉,勾緊了道姑娘的手,“越栖月,你若再糾纏不清,真的別怪我無情,要知道,你失去了分析數據的能力,林西凜她不會再留着你!”
“她如果真殺了我,那樣也不錯。”越栖月冷淡,“一個時辰後,玄鳥大殿門口見。”
道姑娘斜眼看了一眼呆呆傻傻的烏行雲,“人都走了,還看什麽?”
烏行雲回過神,狐疑地看了一眼子折夏,轉到道姑娘身上,沉吟道,“你說你是祖師爺,我先時還不信,但見了這越栖月,我倒有幾分信了。”
道姑娘倒沒想到越栖月的一番話會讓烏行雲轉念,不過沒什麽不好,想了想道,“你對墓下最熟悉,我們從此處下去可安全?”
烏行雲轉身,望着懸挂的行進圖道,“她既然說墓口沒問題,那就真的沒問題,不過這圖就此斷了,也沒法看出後面的是什麽,但依憑上面的斷層來看,來往千年,此處一共建了七個墓。”
烏行雲用炭筆将七個位置标記了出來,“這七個墓均是後世所建,所處的年代也均不同,卻巧不巧地形成了一個天三地四的格局,天三生木,地四生金,我可以保證下面有值錢的玩意兒,卻只怕難取。”
烏行雲說得凝重,道姑娘不禁問道,“為何?”
“天三生木,木為生,而以地八為成,要成就天三之局,必有八局,所以你看,這明面上是七個墓,但是天三之地,還有八個陪葬墓,同理,地四生金,金為器,以九成之,器九之用,是為殺器,這未曾挖掘出來的地四之局,以九殺為防,可謂險之又險。”
烏行雲眸底生亮,“很久沒見到這麽用心的墓葬了,這次來,不算虧。”
她興奮起來,指尖在圖上走了幾圈,忽地安靜下來,言語沉穩。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裏的風水格局一早就被人為局限了,這人一步一步設局,才會讓後世的人,根據他人為鋪呈的風水之象來構建了的墓葬,一步一步地築建了眼下的天三地四之局。”
烏行雲回首,眸底有些冷寒,但是壓不住那躍躍欲出的興奮。
“築建康王墓的人,不僅風水格局相當了解,還能準确算計到後世的風水變化,這其中牽扯的,不止築墓那麽簡單,畢竟,時日長久,地理變化,加之人為因素,稍有偏差,都會毀壞他最初的規劃。築墓的這個人,不僅通神,而且,能巧算人心,相當可怕。”
烏行雲的一番話讓子折夏揪緊了心,她走上前去,仔細地将進度圖看過,有些茫然。
韓憑出自子姓墨家,知曉的僅是墨家機關之術,解浮生接手後,一定有了別的安排,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眼下李家十一病重,依着解浮生七皇子身份,以及對李家十一的感情來看,他不可能輕易離開,無法從他那處得到什麽線索。
那一幅餓鬼圖,不是十一的手筆,而苦道士背後的勢力到現在還沒有現身,到了墓下,這一切都将成為隐患,烏行雲的捉鬼之行,終究習慣性地将她們和她自己一并當成了鬼餌。
“不用擔心,事到臨前,總有辦法解決。”
道姑娘牽住妖精的手,溫顧道,“你若總憂心來日,不能安心過下眼前,豈非辜負了今日之明日?”
子折夏恍然,心頭一點而透,她一直在糾結道姑娘身上的同心蠱,成親到現在,都未曾放下過心緒,道姑娘一直不提此事,是怕惹自己煩擾,現下說來,想來是看不過去了。
兩人凝凝相望,卻苦了一旁尴尬的烏行雲,她咳了一聲,“別在那卿卿我我了,我雖然準備了一身行頭,別的卻不擅長,你們技擊在身的,還是準備準備一些常用的物件兒,省得下面真遇見了鬼,只有挨打的份!”
妖精雖未回答什麽,道姑娘卻從她清亮的眸底明白了她已經開解,心下開懷,望着烏行雲道,“我雖比你只大一歲,但論起前因後果,你總該敬我一聲。你逐了暗衛歸閣,我做長輩的,也會小心護着你。再進一步的講,若你助我和折夏在此博過命數,那麽我們在世之時,定會護你安全,這生意如何?”
烏行雲啞了聲,眸底轉轉,縱使不相信道姑娘秦時歡的身份,但依她和那妖精的身手,有她們兩個護着自己,還怕不能對付了娘親的人麽?
這買賣當然劃算,烏行雲有了底氣,揚眉道,“那就此說定,日後我有什麽難事,你們兩個定不能推辭。”
道姑娘回望了一眼妖精,見妖精沒什麽意見,遂伸出手,笑道,“自然。”
烏行雲一把握住道姑娘的手,眼眸狡黠,低道,“那合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管墓下遇到什麽險境,我要你們,不準救…越栖月!”
道姑娘一愣,還未反應過來這丫頭什麽意思,那廂子折夏已經猜透了烏行雲的打算。
“好,我們應你,但是,你若救不得她,那是你自己沒本事,別反過來怪我們。”
“還是太子妃明理。”
烏行雲摸了摸鼻子,笑意盈然地像是已經得了什麽寶貝一樣,徑自開心地轉身望着進度圖,哼起了小曲兒。
“我們換衣服去,待會玄鳥大殿彙合。”子折夏說完,扯着道姑娘出了帷帳。
“難不成她看上越栖月了?”一出帳外,道姑娘就壓不住心底的疑問了。
“越栖月那麽一個超越此世的存在,烏行雲又是個什麽都想握在手裏的人,能不想法兒攥住?”子折夏倦然解釋,走了幾步,忽地歪頭看了一眼道姑娘,莫深莫測道,“阿姊……”
“嗯?”道姑娘被妖精看的心頭一跳。
“你說,烏行雲當真就不會再喜歡那個阿晴了麽?真的會有人,說不喜歡,說斷了念,就真的斷了麽?”
道姑娘總覺得妖精有些奇怪,走過去抱住她。
“那樣的人,未免對自己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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