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從碗裂開到碎成花的過程中,靳然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妖力波動。

可碗确确實實的碎了。

從頭到尾接觸過碗的人只有裘郁。

他無聲擡頭,看向身邊不為所動的人。

cei碗的聲音好像沒對裘郁造成任何影響,他神色古井無波,只垂着眼睛看了一會兒,深呼吸了一下,就蹲身去收拾地面上的殘渣。

他動作熟練,處理得很快,對這樣的事件,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看着他一臉慎重地将碗的碎片放進垃圾桶,靳然忽然明白了外面的客廳為什麽陳設那麽簡陋的原因。

因為多了用不上,用的上的……壽命太短。

所以在程算說起添置家具的時候這人才會情緒低落嗎?

因為他自己控制不住。

靳然忽然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見裘郁收拾好了殘渣,又要重新去拿一個碗,在他擡手的時候,突然從他肩上離開,拍拍翅膀落在了他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上。

“啾。”

對上裘郁的正臉,靳然驀地愣了愣。

從他的視角仰視,簡直是直面美顏暴擊!

裘郁低垂着眉眼,側面背離燈光,睫毛在光的映射下更顯得濃密纖長,五官輪廓分明,美得勾魂奪魄。

靳然呆呆的想,他果然不是人啊!

人類可生不出這樣完美的一張臉!

“做什麽?”

正走神着,一個清冷的語調将靳然拉了回來。

他轉過頭,從裘郁的前臂蹦他他手腕的位置,回頭看了看,然後低頭啄了啄他不自覺虛握的手掌。

裘郁不明所以。

靳然又伸出自己的爪子,把勾起的爪子張開,然後把這個過程展示給裘郁。

他的爪子和普通的金絲雀不太一樣,細長的爪子和鳥喙同色,表面光滑像是初生一樣,嫩嫩的細爪看起來很脆弱,裘郁有些擔心他這爪子支撐不住他胖胖的身體。

他半天不動,靳然着急地轉頭,又輕輕啄了啄他的手背。

裘郁終于會意,學着他的樣子攤開手,手心朝上。

正好奇這小胖鳥要做什麽,忽然手心一暖,那小妖已經收攏雙腿蹲在了他的手心,兩扇翅膀小幅度地拍了拍,找了個合适的位置窩着了。

“……”

看着手心裏突然多出來的金色毛團,裘郁微微瞪大了眼。

毛團與手心相貼的位置,有一股暖流灌入,沿路替他疏理着體內的經脈,剛剛脫離了控制又開始在體內亂竄的妖力,被這股暖流逐一歸攏,漸漸平靜下來。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會兒,靳然在他手心裏抖了抖翅膀站起身,沖他“啾啾”叫了兩聲。

你感覺怎麽樣?

明明語言不通,可裘郁莫名領會了他這兩聲的意思。

他五指收攏,像是要留住手心殘留的暖意,頓了片刻,他說:“返祖化形的妖要在學生會登記入檔,這是規定。”

“……”

啾?

靳然一臉懵逼。

這人突然說規定的事幹什麽?

見他眼露茫然,裘郁愣了愣:“你不是為了這個?”

靳然:“?”

一人一鳥對視了片刻,靳然猛的拔高音量:“啾!”

敢情這人以為他剛剛幫他控制妖力暴走,是在和他做交易呢?

他如果真想逃出去,辦法多的是好嘛!

他才用不着做交易呢!

真是不識好人心。

靳然又憤憤地“啾”了兩聲,小翅膀一展,靈巧地甩下裘郁自己飛出了廚房。

“……”

裘郁慢一步走回客廳,靳然已經重新蹲在了沙發扶手上。

他把爪子縮在肚子下面,身體胖乎乎的,總讓人覺得他在氣鼓鼓。

……還挺可愛。

裘郁頓了一會兒,才擡腳走向沙發的位置,在小金絲雀的旁邊坐了下來。

“為什麽不願意去登記?”裘郁問。

他不管是臉色還是語氣,都比剛剛在廚房裏柔和了很多。

靳然擡頭看他:“啾!”

學生會為什麽非得讓他去登記?

他又不害人。

等到他靈魂和身體融合徹底重生,他可能都不會留在人類社會生活,根本威脅不到人類!

裘郁聽不懂他的話,當然也沒辦法回答他。

他把沙發上的便利袋提起來放到腿上,在一堆零食中翻了一會兒,拿了一包麥麸餅拆開,撕了一小塊遞到金絲雀的嘴邊。

靳然看着眼前的食物,歪頭咬住。

他餓得不行,吃東西囫囵吞棗似的咽下去。

他埋頭吃東西,沒發現頭頂給他投喂的人,眼中正閃着光亮。

給這麽小的一只毛團喂東西,裘郁的心情很微妙。

這麽輕松地做出這麽精細的動作,從進入返祖期之後,幾乎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在今天之前,他也不敢做這樣的事。

就像剛剛在廚房裏被他碎掉的那個碗,以同樣的方式毀在他手裏的東西數都數不清楚,接觸死物他都得凝神小心翼翼,對待活物他更是丁點兒都不敢放松。

他沒有一刻是真真正正能放松自己的。

可現在他很輕松。

他看着把食物咽下去的毛團,又撕了一塊,喂到小妖面前。

靳然看着眼前的食物愣了下。

他剛吃了一塊,其實不怎麽喜歡這個味兒,但他還沒飽。

那一袋子零食都是程算根據裘郁的口味挑的,他也不指望能有什麽合他口味的,于是頓了一會兒,他又繼續歪頭啄了一口。

直到一整塊麥麸餅全部下了肚,他咂了兩下嘴,擡頭沖裘郁“啾”了一聲。

裘郁道:“飽了?”

靳然點了一下腦袋。

裘郁把空了的包裝袋扔進垃圾桶,将剩下的零食放到了電視櫃上。

靳然不解地追過去:“啾?”

這人自己還沒吃呢!

不是說下午沒吃什麽東西嗎?

裘郁看了眼又一次落在自己肩上幾乎沒有重量的鳥,擡手把他捧進掌心,低聲道:“我不餓。”

“……”

見他依舊盯着自己,裘郁用手指揉了揉他的小尖腦袋,柔軟滑膩的觸感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可金絲雀好像不太喜歡被人這樣揉腦袋,抗議般的甩了甩頭。

裘郁也不勉強他,放過了他的毛腦袋,捧着鳥進了卧室。

淩晨一點,靳然等着裘郁睡覺都快等到睡着了。

他很疑惑,這人難道都不會困的嗎?

現在距離起床鈴響只有五個小時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裘郁整晚不睡,他要怎麽跑啊?

他千算萬算,怎麽也沒算到裘郁會不睡覺啊!

靳然窩在裘郁專門用毛毯給他疊成的小窩裏,百無聊賴地用爪子撥拉着一只中性筆,帶着筆蓋的筆在木質桌面上轉動,發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旁邊裘郁正在刷題,筆尖和紙張摩擦出的沙沙聲持續不斷,絲毫沒有被靳然制造出的“噪音”影響。

靳然終于按捺不住,三兩下地蹦到裘郁解題的草稿本上。

“啾啾啾!”

你不洗漱不睡覺嗎?

就算是為了學習,是不是拼過頭了?

難道這就是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的區別?

他從來沒見瞿西這麽熬夜苦讀過。

裘郁見他霸占了自己落筆的位置,擡手撥了一下他的爪子,低聲道:“你先睡,不用管我。”

靳然:“……”

我又沒有要催你睡覺!

不對,他好像就是要催這人睡覺的!

可話從裘郁嘴裏說出來,怎麽像是他在等着裘郁一起睡覺似的?

……一起睡也行啊!

問題是這人不睡啊!

靳然以鳥的形态嘆了口氣,又挪回了自己的臨時小窩,窩着身體看着裘郁。

他看起來一點困意都沒有。

可靳然覺得自己的眼皮子已經在打架了!

要不……要不他先眯一會兒,沒準兒等他醒了這人就上床躺下了呢?

懷着這個念頭,靳然的困意越來越濃,眼皮很快就合上了。

裘郁解完一道題轉頭,窩在毛毯上的鳥已經徹底安靜了。

他輕輕放下筆,低頭湊過去,睡熟的鳥兒也沒有任何反應。

按普通金絲雀的習性,睡覺一般都是半睡,警覺性很高,像這小妖一樣一睡就睡熟的,如果真是普通的鳥,怕是在睡夢中就被天敵給吞進肚了。

大概真的是當人當久了,鳥的習性都變了。

裘郁面露些許無奈,擡手用手指撫了撫金絲雀身後豔麗的尾羽,隐約覺得那抹紅色好像比之前看到的範圍寬了一點。

錯覺吧?

裘郁目光滞了一瞬,又默默收回手,重新拿了筆做題,并沒有睡覺的打算。

直到天邊破曉,他看了眼依舊睡得很香的金絲雀,悄聲出了卧室。

靳然被生物鐘叫醒的時候,是早上六點。

他猛的驚醒,書桌旁邊已經沒有了裘郁的身影。

他“啾”的一聲把身體立起來,左右看了看,确認人已經不在卧室了。

難道裘郁比他晚睡還比他早起了?

裘郁現在去哪兒了?

算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伸開翅膀抖了抖,飛到緊挨着書桌的一扇窗戶,用爪子開了鎖,用力把窗戶推開了一條縫。

正要出去時忽然想起來什麽,他又飛回書桌,在裘郁的草稿紙上龍飛鳳舞了幾個字,然後急速沖了出去。

窗外還有一層結界,不過攔不住他。

他取出化形之後挂在翅羽底下的那枚蜃龍鱗片,注入妖力往結界上一劃,輕易地把結界撕開了一條口子,鑽出去之後像離弦之箭一樣飛走,很快消失了蹤影。

裘郁察覺到結界的波動時正在刷牙,他微怔了下,不緊不慢地漱完了口,才放好牙刷走回卧室。

被劃開的結界還沒有恢複,裘郁走到窗邊看了一眼,關窗時無意間低頭,看到了某人給他的留言。

鳥爪握筆劃拉出的幾個字,裘郁花了半天才看清他寫了幾個什麽字:我不吃麥麸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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