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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玄說話的聲音隐約從外間傳來,楚沉晏手上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下來。
“是我父親的意思嗎?”
“讓我回去?還是讓我們倆一起回去?”
“張叔,如果我父親是讓我自己回去的話,那請你轉告他,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他不接受沉晏的話,我永遠都不會踏進家門一步。”
……
楚沉晏嘆了口氣,看來是易玄的父親易東來讓管家打電話來讓他回家。
當年易玄和他剛在一起的時候,易玄的父親就大發雷霆,不惜動用各種手段勢必要讓他們分手。不過,他和易玄最終還是頂住了重重壓力,違悖了易玄父親的意思,于兩年前在國外結為合法夫夫。
随着他們公開結婚的消息,易玄和他父親本就如履薄冰的關系徹底破裂。易東來曾經公開表示,絕對不會允許楚沉晏踏入易家大門半步。易玄當時堅定回應,如果他父親不接受楚沉晏的身份,他就不會再回家。
易玄說到做到,自從他們結婚後,果真再也沒有回過易家本宅。
然而,易玄畢竟是他的長子,易東來最近也數次來電希望他能夠回去,但是都被拒絕了。因為易玄始終堅持那句話:如果要回去,必須是兩個人一起。
青年打完電話回到卧室,因為情緒激動臉色微微有點發紅。他見楚沉晏正一臉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男人英俊性感的臉上帶着些不安,便蹲到他的身側,伸出手指勾勾對方的小拇指,不好意思地說:“沉晏,願不願意和我回家一趟?”
大概人老了,心也就沒那麽硬了。在為期兩年的父子拉鋸戰中,他的父親終究還是松口了。
楚沉晏把他的手握着,輕輕地捏了捏,微笑道:“好啊。”易玄堅持要和他在一起從而導致父子關系徹底破裂,他對此一直心懷不安。如今這樣,實在是再好不過。
“我爸他這次是讓我們一起回去的。”父親終于同意接受自己的伴侶,青年的神色因此舒展了一些,臉上也染上了笑意:“他要是說了什麽不好聽的,我們立刻就走。”
“寶貝兒,你爸爸就是我爸爸,沒有關系的。”
“沉晏,度假可能要推後一點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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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度假什麽時候都可以去的。”
《宅經》有雲:宅者人之本,人以宅為家,若安,則家代吉昌;若不安,即門族衰微。易家本宅坐落在G城著名的名山之間,規模宏偉的建築周圍樹木繁茂,鳥語花香,景致如畫。當年易家請風水師選址時,講究的就是這藏風聚氣、山環水抱之象,為的是家族繁盛,子孫昌隆。
從市區開車約莫一個小時左右,兩人來到了易玄的家。待将車子交給家裏的傭人後,青年便拉着楚沉晏進了家門。
在門口迎接他們的是老管家張鈞。“大少爺,楚先生,你們來啦。”
易玄和楚沉晏向他問好;“張叔。”
張鈞在易家待了二十多年,他是從小看着易玄長大的,幾乎把他當成半個兒子疼愛。大少爺兩年沒有回來,這會兒張鈞見到他簡直開心地不得了,因為激動說話都帶上了哆嗦:“快請進,快請進,老爺正在客廳等你們呢。”
易東來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手捧一杯茶。他神情冷淡嚴肅,嘴角的法令紋微深看起來有些刻板,昔日英俊的面容在歲月流逝間盡顯老态。
他斜對面沙發上還坐着一個穿着旗袍、姿态端莊的女人。烏黑的發絲整齊地盤起,耳間點綴着低調卻奢華的耳飾,兩道柳葉彎眉下是一雙波光潋滟的杏眼,小巧鼻子殷桃嘴,非常妩媚溫婉的長相。
易玄一見那女人,手不由自主地就握緊了。站在他身邊的楚沉晏明顯感到周圍的氣壓驟降。
“易玄,過來坐下吧。”易東來輕輕咳嗽了下,以緩解和大兒子兩年來頭次相見的尴尬。至于站在易玄旁邊的男人,他幹脆直接無視。
“為什麽這女人會在這裏?”易玄沒接父親的話,目光陰鸷地看着那個女人。
楚沉晏站在他身後,看着易玄因憤怒、震驚而顫抖的脊背,心痛不已。
豪門往往外表光鮮亮麗,內裏卻充滿了污穢不堪。他雖然并不是特別了解當年易玄家裏發生的事情,但也略知一二。
坐在易玄父親身邊的女人名叫林媚,原名林曉梅,出身小門小戶,曾經是個七八線的小明星。
就是這個女人,在易玄生母容鳳揚重病時,爬上了易玄父親的床,後來甚至暗結珠胎。易玄當年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子,母親傷心欲絕、慘然離世對他來說,刺激實在太大,以至于這麽多年來他心底一直無法原諒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
易玄的母親容鳳揚出身家世顯赫的容氏,是容老爺子最小的女兒,從小被視為掌上明珠。當年,容鳳揚與易東來是郎才女貌,家世相當的一對璧人。誰曾想,夫妻一場到頭來卻是這種結局。事發時,容老爺子氣的差點中風。他能接受自己女兒離世後,女婿另娶;但絕對無法容忍女兒重病在床時,女婿做出這等寡廉鮮恥的醜事。
本來,容老爺子為了自己含恨逝去的小女兒,決定徹底地整治易東來,甚至做好和易家徹底撕破臉的打算,但他終究還是心疼自己兩個年幼喪母的外孫,最終只得作罷。不過,他也和身為女婿的易東來約法:絕對不許林媚嫁進易家,也絕對不許林媚生的野種姓易。如果易東來有違其中一條,他一定拼了老命和他一起完蛋。
林媚性格溫柔如水,善于揣摩男人的心思,每每說話柔聲細氣,讓人百聽不厭,加上還為易東來生了個兒子,是以,易玄的父親這些年來一直非常寵愛她,始終沒有抛棄這個讓他和發妻、岳家反目的女人。然而,即使再寵愛,易東來也只是讓林媚住在自己在外為其置辦的宅子裏。林媚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易家主宅裏,絕對是頭一次。
她出身不高,若不是當年爬上了易東來的床,又生了兒子,憑她的身份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易家這種顯赫人家內。她善于蟄伏,即使沒名沒分地跟在易東來身邊,也從不露出一絲一毫不甘心的情緒,給與男人柔情似水的體貼。在豪門貴族的這些年,她愈發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儀容儀表,平日裏端莊華貴,全然的富豪太太形容,身上哪裏還有昔日小明星的一點影子。
“阿玄,你爸爸好久沒見你了,很想你呢。”林媚從沙發上站起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她絲毫不在意易玄陰冷的表情,沖着楚沉晏柔聲笑道:“這位是楚先生吧,快過來坐。這裏有剛沏好的銀針,來嘗嘗吧。”
易玄無視她的話,拉着楚沉晏的手過去坐下。雖然他對面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但是今天畢竟父親第一次松口讓他帶着伴侶回家,易玄不想、也不能讓楚沉晏尴尬。
因為母親離世加上後來父親在他和楚沉晏的事情上的阻撓,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曾一度勢不兩立。然而,畢竟血濃于水。易玄這兩年來其實還是想念父親的。
所以,當父親終于答應讓他帶楚沉晏回家的時候,易玄的內心是喜悅的。
只不過,那些喜悅在見到林媚的那一刻,瞬間被徹底沖垮,一絲不剩。
幼時,他守在母親病床邊,目睹如花朵般嬌豔美麗的母親在病魔的折磨下日益枯萎,後來因為父親的背叛徹底放棄了治療。他那時還小,阻止不了病魔,阻止不了父親,更阻止不了母親走向死亡,他只能偷偷地躲在牆角傷心地流眼淚,咬着袖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小小的他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感覺叫痛徹心扉。他只希望自己能夠快點長大,就不會再那麽傷心落淚了。
雖然易玄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但是那種刻骨的傷痛還是在看到那女人時,瞬間席卷全身,沖撞地他快要無法維持早已鍛造得堅不可摧的驅殼。
在他的神智即将被狂怒湮沒時,一只手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指。
想到身邊的人,易玄瞬間清醒過來。他深呼吸兩下,抿起嘴唇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易玄,”易東來有些讪讪的,大兒子長相肖母,每次見到易玄,總會讓他想起逝去妻子,繼而聯想到一些不開心的事情。他心底其實有些回避和易玄見面,但是今天卻是因為有事必須要說。“中午在家裏用餐吧。”
還沒等易玄有所表示,易東來接着說道:“你弟弟等等也會過來,你也見見他。”
易玄一下沒反應過來,還當父親說的是他同母胞弟易天。他一想易天現在身在國外,腦子瞬間清明。徹骨的冷意當頭澆下,激得他頭皮發麻,嘴唇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我弟弟?”氣極了,易玄反倒笑起來。
“就是安然啊,小時候你見過的。”易東來多年來早就習慣了上位者的姿态,和自己兒子說話的時候,全然沒有注意到易玄的神情:“他今年畢業,我看他也是個聰明的,你安排一下讓他進公司歷練歷練吧。你們是兄弟,是一家人。兄友弟恭的,我看着也放心啦。”
兩年前當易氏集團旗下各支股票因他們結婚消息而大幅波動的時候,易玄當時聯合母親的本家容氏大肆侵吞了集團股份,加上自己此前持有的部分,徹底取代他的父親一躍成為易氏集團的最大股東。經過這兩年商場上的征戰,易玄已經徹底接管了易氏上下的大小事務,穩穩操控着整個集團的命脈,如今連易東來都無法撼動他的地位。如今,易東來想讓自己和林媚生的兒子進易氏旗下公司任職,必須要過易玄這關。
易玄做夢也沒想到,滿心歡喜地回家後,等待他的竟然是來自自己親生父親的當頭棒喝。
此時此刻,那個讓他母親痛苦離世的女人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家裏,他的父親一開口就是讓他和那個什麽狗屁“弟弟”兄友弟恭?!
他本以為今天是帶楚沉晏回來和家人團聚的日子,他真心期望父親接受自己的愛人。
結果,父親這段時間反複催他回家,不過是想讓他安排那個女人生的兒子進公司而已。
失望至極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吧。
易玄閉了閉眼,不禁笑出聲來,笑自己的天真。
他幹脆翹起腿,随意地靠在沙發上,望向自己的父親的眼神裏透着無盡的諷刺和譏笑。
“所以,你打電話讓我回來,其實是為了讓我見見所謂的……弟弟?”說起這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冰冷到了極點,不帶一絲溫度。如同對待商場上最令他不齒的敵人般,周身散發着恐怖的氣息。
易東來見自己兒子和自己說話竟然是這副敵對的态度,沒來由地火起:“安然他不是你弟弟是什麽?!難道你們不都是我的兒子?!”
“我弟弟只有易天一個人。”易玄冷笑。“那個野種和我有什麽關系?”
“放肆!”易東來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氣的面紅耳赤,伸手指着易玄,又指着坐在一旁的楚沉晏:“你這個孽子!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和這個男人不顧廉恥地在一起,竟然還公開結婚,簡直把我們易家的臉都丢盡了!”
易玄也站起來,高大的身軀擋在楚沉晏的面前。白皙的面孔不帶任何表情,但額間浮起數根青筋,他冷聲道:“你有什麽權利這麽說他?!我覺得我和他在一起好得很!簡直太好了!比這輩子什麽時候都好!!再說易家的臉面,我看早就被你自己丢盡了!”
“你!你!你這是要氣死我!!!”易東來咆哮出聲,旁邊的林媚想攔他都沒攔住,他氣急敗壞地操起手邊的骨瓷茶壺砸向面前忤逆他、沖他怒吼、令他失控的兒子。
楚沉晏看着易玄的父親動手,一下也慌了。之前是他們父子在激烈地争吵,他實在不适合插言。此時,那個茶壺劈面而來,他當即就想上前幫易玄擋住傷害,卻被青年用身體擋開。
只見易玄伸出手一把截住空中那個被暴怒的父親砸向他的茶壺,揮手一甩,那骨瓷茶壺在牆壁上頃刻間飛裂四濺,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白色碎片和裏面滾燙的茶水當場散滿一地。
易玄握拳站在那裏,雙目發紅,仿若地獄修羅般,全身缭繞着濃烈的恨意。
“有我在,林安然進公司的事,你們想都別想!”
“滾!給我滾出去!”易東來把茶幾上的物件全部掃在地上,竭斯底裏地咆哮。
“就算你不說,我和沉晏馬上也會離開的。”易玄拉住楚沉晏的手,頭也不回:“這種地方,我們一秒鐘都不想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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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