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褚寅帝在太子成婚儀式途中突然吐血暈倒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過半個時辰,傳遍整個京中,百姓們傻了眼, 都懷疑這消息是不是假的?

可随着太醫院所有的禦醫都被召喚到養心殿,太子與謝玉嬌一身婚服,大紅的顏色與褚寅帝躺在龍榻上無聲無息蒼白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

太子站在不遠處, 瞧着來來去去忙碌的宮人以及禦醫們,心底不知為何陡然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這種感覺,讓他整個腦子都在發懵。他不明白好端端的父皇怎麽會在這時候昏倒,還吐了血,父皇的身體會不會出了什麽問題?

可不應該啊, 父皇最近服用逍遙道長給的丹藥,這幾個月來身體瞧着愈發康健,甚至一次都沒請過禦醫來瞧過, 身子骨愣是比之前愈發強健。

但褚寅帝在太子大婚出事,這消息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 會不會将這種事牽扯到他身上?不行, 等父皇的病情穩定下來,他得想辦法先發制人,或者尋到桓時與逍遙道長尋個辦法, 想個對策, 他不能将這幾個月積攢的好名聲給毀了。

就在太子心裏七上八下時,他身邊的謝玉嬌面色也不好看,神色恍然:這不對啊,褚寅帝明明上輩子還活了好久才将皇位禪讓給太子,最後太子登基為帝, 謝明澤愣是憑着早就成了太子妃而成為男後。

上輩子這時候褚寅帝身體并未出現任何問題,這是怎麽回事?

不管太子二人如何忐忑,反倒是一旁面上瞧着頗為擔心的趙皇後、二皇子等人心裏卻是平靜一片,甚至帶着狂喜,畢竟今日的事在他們意料之中。褚寅帝之所以這時候發病,也得虧于昨晚上逍遙道長按照他們的吩咐進獻的丹藥。

這次的丹藥下了猛料,原本褚寅帝的身體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只是被這些藥物撐着瞧着精氣神還算好,可一旦再下重一些,過往那些虧損就會一起爆發,他們可是眼瞧着今日臨行前褚寅帝按照往常的習慣又服用一枚,算着時辰,可不就剛好這時候出事?

褚寅帝躺在那裏,禦醫們一個個面色凝重上前,等一個看完,表情頗為惶恐,連搭脈的手都在顫抖,趕緊搖頭讓另外一個給診脈。

等一圈禦醫看下來,所有禦醫對視一眼,渾身一激靈,出了一身冷汗,若非瞧出所有人診脈出的都是一個結果,他們真當自己學藝不精診錯了脈搏,畢竟半年前皇上瞧着身子骨還頗為康健,可這才多久?皇上面上瞧着像是壯年,可這身體竟像是七老八十的老翁一般,眼瞧着……竟是命不久矣之相。

噗通一聲,所有禦醫跪了下來,額頭抵着地面,渾身顫抖着,誰都不敢說出診脈的結果。

趙皇後裝作不知,用帕子抹着眼淚:“你們這是何意?讓你們為皇上診脈看病,你們怎麽跪下來了?”

禦醫們嘴巴緊閉,不敢開口。

趙皇後動了怒:“還不說!孫禦醫你來,你是太醫之首,你來說!”

“老臣……老臣……”孫禦醫哆嗦一下,覺得自己這禦醫生涯不知是不是到頭了,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閉着眼,咬着牙:“回、回禀皇後娘娘,老臣們實在是……回天乏術,皇上這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像是中毒之相,幾個月間就将身體給虧損殆盡。吾等……實在無法下手醫治。”

所有人聽到這一句傻了眼,尤其是太子與謝玉嬌:“怎麽可能?”

太子猛地上前:“孫禦醫你胡說什麽?父皇明明好好的,怎麽可能回天乏術?是不是你們學藝不精?你們趕緊給父皇開藥診治!”

孫禦醫等人跪在那裏不出聲,毒入五髒六腑,他們怎麽救?他們又不是在世華佗?

趙皇後一直等着禦醫這一句,捂着嘴:“中毒?怎麽會中毒?是誰要謀害皇上?葛總管!這是怎麽回事?皇上入口的東西都是你們負責監督,皇上怎麽會中招中毒的?”

葛總管等人早在聽到皇上病危時就跪了下來,此刻被提及,葛總管渾身顫抖着一直磕頭:“娘娘息怒娘娘恕罪!奴才當真不知,皇上入口的東西都是由小太監一一試毒之後才會入口,着實、着實……沒有任何問題!”

“胡說!既然沒問題,皇上怎麽可能中毒?”趙皇後怒斥,“來人,将養心殿這些狗奴才都抓起來,是不是他們之中給皇上下了毒?!”

葛總管一臉絕望,掙紮間突然想起什麽:“娘娘,有一樣沒檢查,就是逍遙道長給的長生不老丹,這個太過珍貴稀有……只有最初的時候有小太監試毒,後來這幾個月就沒有試毒了。”畢竟不老丹這玩意據逍遙道長所言珍貴得很,哪裏是他們這些奴才能服用的。

一開始皇上還有耐心讓小太監試毒,可後來發現并無問題後,皇上不舍得把這些珍貴的丹藥讓人服用,畢竟外人多吃一枚,皇上就少吃一枚。

趙皇後“難以置信”:“你、你胡說什麽?皇上服用的丹藥可是逍遙道長配的,逍遙道長可是太子親自請回來的,怎麽可能會給皇上吃有毒的東西?”

太子在一旁也憤怒不已:“葛總管你什麽意思?你莫不是要将罪責推脫到孤身上不成?”

葛總管臉色慘白:“奴才不敢!”

禦醫們卻對視一眼,意識到什麽,孫禦醫開口:“不知皇上今日可服用了丹藥?”

葛總管生怕找不到緣由就落個謀害皇帝的罪,趕緊開口:“服用了,昨晚上逍遙道長剛進獻一批丹藥,如今還保存着,早些時候皇上離開大殿前剛服用了一枚。”說着,趕緊跪爬着到了一處,從機關的牆上拿出一個很精致的匣子,打開後拿出裏頭的一盒丹藥。

趙皇後讓身邊的嬷嬷拿過去給孫禦醫,後者等人已經準備好銀針,等銀針刺入其中一枚,銀針立刻變了顏色,只是顏色并不是特別黑,顯然毒性一般。

與他們診脈皇上體內累積的慢|性|毒|藥極為相符,看來這些丹藥的确是罪魁禍首。

太子看到銀針變黑時傻了眼,他渾身也止不住開始顫抖起來,之前那股不祥的預感全部湧上來,他的嗓子帶着顫音:“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他邊喃喃邊忍不住上前,想要奪過那些丹藥,仿佛毀掉後就好了,只是他剛走了兩步,就被猛地拽住衣襟。

拽住他的是二皇子,二皇子雙眼帶着憤怒,死死盯着太子:“大哥,你好狠的心啊,父皇立你為儲君,對你如此偏愛,可你怎麽能這麽對父皇?竟然弄出一個逍遙道長用長生不老丹來害父皇!你就不能再多等等嗎?早晚父皇會将皇位讓給你的,可你怎麽就這麽迫不及待想置父皇于死地?”

“我沒有,我沒有……”太子喃喃搖頭,竟是忘記反抗,他反射性回頭去尋找,等看到衆多皇子裏皺着眉站着的褚厲,“老九,你幫皇兄說句話,皇兄沒有害父皇,這都是誤會……對,是逍遙道長,是他一個人,是他……”

說到一半,太子的話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來,逍遙道長是他尋來的,若是逍遙道長真的弄出這些害人的丹藥害了父皇,他也難辭其咎。

他突然想到桓時,逍遙道長是對方介紹給他的,可桓時是越國的四皇子,他怎麽敢将桓時供出來?否則謀害皇帝還沒怎麽找,聯合外敵皇子謀害更加罪加一等,很可能還會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太子渾身一激靈,突然看向二皇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陷害孤的,是不是你!”怪不得老二最近這幾個月這麽安靜,原來他一早就下好了套讓他鑽了進去嗎?

二皇子卻是一拳揍過去:“你到現在還在怪別人,都是因為你父皇才成了這樣……父皇啊!你被騙的好慘啊,太子竟然這般害你!”

因為丹藥有毒,褚寅帝昏迷不醒,很快立刻有人去宮裏國師殿去将逍遙道長給抓了過來,等禁衛拖着死狗一樣的逍遙道長過來時,對方剛到那裏,就噗通跪在地上,哪裏還有半點最開始來的時候仙風道骨的模樣。

當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突然就直接認了罪:“是太子!是太子指使我假扮逍遙道長的,那些預測的事也是太子提前搞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太子說等皇上讓位不知要等多少年,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當皇帝了,所以這才、這才指使我假扮的,都是太子!我認罪我全都招!”

逍遙道長事無巨細就開始說太子怎麽與他同謀怎麽算計褚寅帝,怎麽一步步想讓褚寅帝駕崩之後太子好繼位……

太子聽得目瞪口呆,撲過去就要與假道士拼了,卻被禁衛攔住。

等逍遙道長說完,突然就從懷裏掏出一瓶藥,仰頭灌了進去,幾乎是立刻毒發而亡,竟是一瓶鶴頂紅。

誰也沒想到他說自殺就自殺,殺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

同時,死了之後,他生前所說的一切再無翻供的可能……

太子傻了眼,被假道士的死刺激到,整個人都恍惚了:“不,不能死,你不能死……”他怎麽能死,他死了誰還他清白,誰再說出真相……

這個假道士口中的一切他根本沒做過,從沒有做過!

趙皇後、趙首輔帶着禁軍上前,尤其是趙首輔站在那裏:“如今皇上性命堪憂,原本應該太子代理朝政,可如今證據确鑿,太子夥同假的道士假冒逍遙道長謀害皇帝,微臣暫時臨危受命,先一步将太子打入宗人府,等皇上醒來再行定奪!”

“你敢!孤才是太子,誰敢将孤打入宗人府?誰敢!”太子慌了,站在那裏雙目猩紅,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上一刻還在大婚,眼瞧着大勢所歸,怎麽下一刻就成了階下囚?

趙首輔卻不管他,冷笑一聲,如今皇上病危,他背靠皇後,又是當朝首輔,怎麽不敢?再說,證據确鑿,如今文武百官誰敢替他求情?

若是沒有證據,文武百官的确覺得不可能,可這幾個月他們眼瞧着太子與逍遙道長關系這麽好,更何況,逍遙道長還是太子引薦給皇上的,這、這怎麽看都像是太子等不及了想謀朝篡位啊。

衆人不敢站隊,怕萬一開了口以後皇上醒來也死的不要不要的。

謀朝篡位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啊。

滿朝文武無人敢替太子開口,甚至連謝相也白着臉,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太子的老丈人當不成,反而成了罪太子的老丈人?

太子衆叛無人相助,最後只能被押走了,只是臨走前,目光落在謝相身上,把希望賭在謝相身上,他與謝玉嬌已經完婚,如今只能靠謝相能替他尋找趙皇後二皇子他們陷害他的證據,只要等皇上醒來,他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

只是太子這個機會大概等不到了,謝相不知是不是太過着急,加上這次沖擊,還沒等褚寅帝醒來,他先是暈了過去。

腦袋咣當砸在地上時,所有人都吓到了,好在禦醫是現成的,可等神醫幾針紮下去,等謝相再次醒來,發現謝相再次中風了,只剩下腦袋能動。謝相顯然也發現這些,驚恐的眼睛瞪得要突出來,死死扭着頭,咔哧咔哧去找厲王。

等終于尋到厲王,嘴裏含糊不清,卻最後也讓人聽清楚,謝相盯着厲王喊着兩個字:“神醫……”

衆人這時猛地清醒過來,對啊,厲王認識神醫,當初壽珠公主眼瞧着要沒命,還是神醫出手給治好的。

所有人瞧着褚厲,褚厲緊抿着唇,雖然面色沉冷,卻也能看出厲王心裏因為褚寅帝出事心裏也不好受,他上前,低頭瞧着謝相,嘆息一聲:“本王知曉你們想讓本王尋到神醫,可若是有神醫的下落,本王如何會等到現在?當初神醫欠本王一個人情,說能幫本王救一人。諸位也知道,不久之前在本王王妃與謝相之間,王妃放棄一年生機,選擇讓神醫救謝相。治好之後神醫已經離開,如今本王也不知她的蹤跡,否則,本王怎麽會眼睜睜瞧着王妃重病……瞧着父皇如今這般……不過本王會盡量去尋,只是父皇……”

厲王一番低沉悲痛的嗓音讓衆人頓時想起來,對啊,當初厲王可是為了救謝相連王妃都沒救,厲王對王妃這般上心,要是如今知曉神醫的下落,怎麽可能不求神醫救王妃?

再說,就算是神醫在,一個人情沒了,神醫會不會出手也說不定。

衆人譴責的目光忍不住看向謝相,都怪謝相,将最後一個人情給消耗,自己把自己激動給病發竟然還想再讓厲王給他醫治,怎麽能這麽作呢?當請來神醫是大白菜不成?說請就請,說醫就醫?

皇上這邊還排不上趟呢!

謝相如今說話比之前還嚴重含糊不清,最後愣是被自己給憋得氣暈了。

神醫尋不到,禦醫們只能盡自己所能救褚寅帝,好在雖然性命堪憂,可到底還能拖延十天半個月。

褚寅帝是在兩天後醒的,他躺在那裏,不過兩日,整個人像是蒼老二十歲,頭發發白,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醒來時眼珠子混沌,還不清楚目前的情況。

趙皇後尤貴妃諸位皇子皇女等人這兩日一直守在那裏,褚寅帝醒來立刻就撲過去痛苦出聲,聽得褚寅帝腦子嗡嗡的。

等醒來發現自己渾身動不了,竟是與謝相類似只有腦袋能動,他扭頭死命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朕……朕……”

趙皇後撲倒龍榻前,“故意”道:“皇上啊,您終于醒了,臣妾真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太子好狠的心啊,為了早日即位,竟然找到一個假的道長扮作逍遙道長給你吃的所謂長生不老丹竟然是慢、性、毒、藥,皇上啊,你放心,雖然禦醫們救不了您,但是厲王說了,他已經讓人去尋神醫,只要神醫能尋到,皇上您會沒事的!”

她這一番話,有幾個重點,皇上你命不久矣,是太子害你的,長生不老丹不僅不能長生還是催命符,皇上你就要死了。

于是,褚寅帝這剛醒來還沒半柱香,又氣暈了過去。

接下來幾日,褚寅帝斷斷續續又醒來幾次,讓人立刻去查,等證據确鑿,氣得褚寅帝一怒之下廢了太子。

不僅如此,将與太子有關的人都一并下了大獄,自然也包括剛成為太子妃的謝玉嬌。

只是褚寅帝不知為何一直沒下旨直接讓人處死太子,拼命掙紮着想活下去,趙皇後趙首輔卻一直在等,按照藥性,皇上頂多還能再活十天,只要撐過這十天,天下就是他們趙家的了。

結果,厲王突然在褚寅帝覺得自己真的要死的時候傳來一個消息,說是已經尋到神醫派人護送回京,大概三五日就能到。

這給了褚寅帝希冀,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眼瞧着又能撐下去。

趙皇後二皇子他們傻了眼:若是真讓神醫救了褚寅帝,他們這一番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二皇子咬着牙,氣得不行:“母後,兒臣等不及了,父皇是不是到現在還沒信太子害他,否則明明已經廢了太子,竟然還不下令處死?若是神醫真的将父皇醫治好,到時候我們豈不是功虧一篑?”雖說沒了太子,可因為趙家勢大,父皇是不可能會讓他當太子的。

趙皇後皺着眉:“那神醫也不一定真的能醫好皇上。”

“怎麽不可能?壽珠那病怏怏多年,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都治好了!舅舅,你難道想這麽久的努力也白費了嗎?”二皇子忍不住去問一直沒開口的趙首輔,他們廢了這麽多勁兒,若是當真功虧一篑,到時候萬一父皇病好,真的查出什麽,對他們可不利。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所有人都以為是太子謀害父皇,即使父皇這時候出了事駕崩,也只會當成毒發,是太子的錯。

如今太子剛廢,沒有新太子,父皇一死沒有留下遺诏,他們趙家勢大,皇位不還是落在他手裏?

趙首輔也在思量,畢竟這個神醫是個異數,若真的讓神醫将皇上的病治好了……

二皇子看趙首輔心動,上前:“舅舅,只剩下三五日了!來不及了!”

趙首輔咬着牙,最後眯着眼,看看趙皇後再看看二皇子,一錘定音,既然已經給褚寅帝下毒,那就不能讓皇上再好好治好查到,否則,他們趙家滅九族是跑不了的。

那不如……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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