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遺忘之後

淩晨兩點。

師諾掀開眼罩,滿眼疲憊。

常年無夢的她,或許是因為白日心神的勞累,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無處不在的熾烈白光,永遠跑不出去的無限走廊,還有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

在床上又打了個滾,等待支離破碎的夢境遠去的同時,師諾把手伸進被子,心中的一絲小期待落了空——

果然還是沒東西,平平無奇。

她又忍不住摸了好幾次,直到自己驚覺這行為有點猥瑣,才不情不願地把手抽離出來。

夜晚讓人的思緒變得敏銳跟綿長。

師諾這才算是正式接受了自己變成,不,本來其實是一位女性omega的事實。

其實omega也沒什麽大不了,畢竟自己擁有5S能力的事實沒有絲毫改變。

如果僅僅只是因為性別變成了理論上弱不禁風的omega,心情跟行動就跟着消沉懈怠起來,那她自己根本就不配被稱為“帝國的驕傲”。

而且自己的母親——蕭繁上校既然費盡心思隐瞞了自己那麽久,那麽一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蕭繁與缪星灼的對峙,師諾嘆了一口氣。

雖然蕭繁可能并不是自己生物學上的母親,但兩人之間的親情羁絆早就已經無可替代。

真正的情感不需要靠血緣來束縛也能夠繼續,兩人相互扶持走過的十幾年時光,絕不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反正不是親生的”就能取代得了的。

這樣一想,師諾反而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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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的謊言跟欺騙就讓它們深埋在時光中,未來不停歇的愛跟希望才是自己應當努力去把握的。

精神抖擻起來,睡意全無。師諾索性把眼罩完全摘下,拿過床頭的手鏈狀光腦開始浏覽訊息。

這光腦連接星際網絡的速度比自己之前的通訊器要快好幾倍。

她随手一點,面前出現了一條12小時內的熱點新聞。

「緊急!聯邦上将在帝國首都1區遭遇刺殺,是早有預謀還是順水推舟?」

師諾挑挑眉,發現新聞講的就是自己目睹的那一幕。

新聞上說刺客身份為女性beta,隸屬帝國某地下暗殺組織,行動未遂;目前對她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動機為獲取組織的賞金,已經移交了帝國境內某偏遠星球的森嚴監獄。

不過新聞絲毫沒提到她這個功臣的作用,只說聯邦上将目前狀态穩定,經過緊急治療後已經離開了帝國境內。

最後提到帝國征集各種地下暗殺組織的情報,歡迎廣大民衆提供線索。

評論區則炸翻了天。

「要是那家夥成功了,帝國征服全星際就少了一個障礙!」——這是好戰分子。

「不是少了障礙,而是多了一堵牆好嗎?你覺得帝國打得過聯邦?」——這是觀望派。

「不管打不打得過,都不該打。和平時光有多麽幸福,你們這群年輕人根本不明白。想到二十多年前blabla……」——這是和平黨。

又看了幾個互杠到幾百樓的評論,師諾學到了不少杠精的黑話,大開眼界。

最後,一個不起眼的評論引起了她的注意。

「聯邦上将就兩個。如果遇刺的是那位力主和平的文森特上将還好,如果是缪星灼上将,怕是全星際都要變天了。」

如果是他怎麽了?師諾好奇地點開評論。

「一有跟戰争相關的新聞就看到缪星灼的名字,總之這家夥可怕得很。」

「的确,對外宣稱是5S級別alpha,但誰知道他真實水平什麽情況。總感覺單手就能打爆一個星球。」

「樓上有點危言聳聽了。雖然這些年聯邦暗戳戳的活動是挺頻繁,不過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做得了主的。」

「你政治學得太爛了吧?聯邦的上将可是完全主宰對外戰争權的。」

「那又怎麽樣?你政治學得好,關鍵時刻也不是靠你去保家衛國的啊。再說,我們也有5S的alpha。」

「呵呵,垃圾連點基礎知識都不知道,還敢在網上大放厥詞呢?5S怎麽了,帝國這邊這麽年輕的5S有什麽用?」

眼見着評論的畫風變成了火/藥味十足的互相問候對方及家庭,師諾撇撇嘴關閉了新聞頁面。

這時,她發現自己有幾個未接通話跟訊息。

幾個通話申請全部來自木林,從晚上七點開始幾乎每小時一個直到淩晨一點。

師諾眼皮一抽:這位少爺又發什麽瘋了?

又點開訊息頁面,發現蕭繁給她發了條簡單的訊息:注意安全。

師諾鼻子一酸,給她回了句“收到,你也是”。

除了蕭繁外,傅見哲也發了訊息。

他發了長長的一段話,師諾浏覽了一遍,總結出中心意思:今天的事我太沖動,向你道歉。理解你對其他alpha的複雜心情,不過有時候希望你能回頭。

師諾回複:回個屁的頭。別想太多,繼續當好你的小弟。我還是那個怼天怼地誰都不怕的5S。

最後一條消息來自彭堯:還是給你帶了晚飯,放你門口了。作為回報,AL-9我多拿幾天行不?

師諾放下光腦,摸摸肚子,歡快地跳下床去門口拿飯盒。

軍校食堂的飯盒材質特殊,幾天都能保溫保鮮。

她掀開蓋子剛準備開吃,就發現光腦上傳來了一個通話請求。

看到名字時,她愣住了。

是缪星灼。

點開通話後,缪星灼那張格外清俊帥氣的臉出現在面前。

他似乎有些驚訝:“這麽晚還在吃東西?”

師諾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蓋子:“其實也不餓,只是正好別人給帶了。你再晚打一秒鐘,我就要吃東西了。”

缪星灼微笑:“看來我申請的時機正好。”

“不過現在是淩晨,你為什麽要跟我通話?”看到對方神采奕奕的樣子,師諾有些好奇。

缪星灼頓了頓,面色如常:“感覺你可能會睡不着,畢竟今天事情太多,辛苦了。我剛剛回到聯邦,想跟你說一聲。”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師諾也不想追究,誰知道這種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有什麽奇怪癖好:“嗯,你安全回去就挺好,剛剛還看到你的新聞。”

“什麽新聞?”缪星灼一副好奇的模樣。

“就是說醫院那件事。這麽一想,我是真的沒有實感。我竟然跟聯邦上将在聊天?”師諾感嘆。

“從小我政治之類的理論課程就學得不好,白天有點冒犯,多多擔待。”她半開玩笑半鄭重其事。

缪星灼忍俊不禁:“完全不用在意。說起來,還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出游計劃?”

看到師諾疑惑的眼神,他補充道:“想請你來聯邦作個客,我們多接觸一下,可能能幫助你恢複記憶。”

被聯邦上将邀請去聯邦作客……

師諾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但轉念一想,為什麽他這麽執着于恢複自己的記憶?

也許是那段記憶對他真的很重要吧。

畢竟,珍藏着一段只有自己記住了的過往,這的确令人難以釋懷。

而且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也許對方只是看重她5S的潛力,想要拉攏她。

缪星灼自己似乎也是一位5S級別的alpha,對她或許是惺惺相惜。

師諾想了想,搖頭:“可惜,這幾個月都沒有假期。而且馬上要準備帝國跟聯邦聯合舉辦的生存格鬥賽,怕是沒有空。”

聽到她的話,缪星灼明顯皺了皺眉:“生存格鬥賽?”

随後,師諾大致跟他解釋了一遍什麽是生存格鬥賽。

期間缪星灼一直安靜聽着,什麽都沒說。

之後兩人又聊了很久,大多是師諾問缪星灼答。

因為後者對她是有問必答,她也借此機會了解了不少高層秘辛跟聯邦情況。

直到窗外照進第一縷晨光之時,師諾才驚覺他們聊了有多長時間。

“打擾你這麽久,是不是耽誤了你不少事?給你道個歉,我等會兒也要去上課了,以後等你不忙的話再聯系。”她有些抱歉地說。

對缪星灼多了不少親近感,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跟他成為了朋友。

嗯,還是那種能抱大腿、能讓她對外吹牛的朋友。

而且雖然兩人地位懸殊,跟他接觸時,師諾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心安感。

缪星灼垂下眼簾:“……好。你有事的話,可以随時聯系我。”

師諾點點頭,随後關閉了通話。

她看了眼時間,美滋滋地想:還能吃頓早餐再上課,正好眼前也有現成的飯菜。

還有,自己之前到底是怎麽認識他的啊……師諾暗暗琢磨。

不過轉念又是一陣得意:我果然厲害!從小就能給聯邦上将留下深刻印象。

———

歐卡聯邦軍事統調總部內,缪星灼跟一名慈眉善目的老頭擦肩而過。

缪星灼對他點頭問好:“早上好,文森特上将。”

那老頭聽到他問好,先是驚了一下,而後才回話:“……早上好,缪星灼上将。”

共事十年,從來沒聽過他先跟自己打招呼!

這家夥今天怎麽了?

而後便是一陣擔憂:缪星灼不會又在謀劃什麽陰恻恻的壞事吧。

兩人在軍事風格上分歧極大,文森特不贊成對外出兵,認為在風平浪靜的和平年代,聯邦沒必要對外采取強硬跟征戰的風格;而缪星灼則是極端的主戰分子,這幾年,聯邦疆域隐隐有超越帝國之勢便主要是他的功勞。

彪炳戰功,不敗戰神。

這也是缪星灼為什麽年紀輕輕就能坐到聯邦上将位置的最重要原因。

但是,這家夥似乎得了不打仗就會死的病,一天到晚在各種邊界星球發動戰争,可以說是威脅帝國跟聯邦友好關系的最大阻礙。

另外,除了正常的武力征戰,這家夥還精通情報戰、間諜策反、屈打成招等等見不得光的手段。

除開擁有顯赫身份外,這家夥簡直就像一個最不安分的星際海盜頭子。

而且更讓文森特感到不安的是:眼看着缪星灼的追随者日漸擴大,自己的位置也似乎越來越不牢靠。

聯邦雙上将的風頭漸漸被他一人取代。

缪星灼的堅定跟不動搖,讓他在聯邦軍部內擁有一大幫狂熱擁趸。

除此之外,他那張俊俏迷人的臉蛋也讓他在聯邦民間呼聲極高。

年輕有為的聯邦上将……

可只有跟他有過多次隐晦交鋒的文森特知道,在這家夥表面的風光背後,似乎隐藏着某種走鋼絲般孤注一擲的瘋狂。

一旦這瘋狂失控,怕是整個星際都要為他陪葬。

越想越覺得心驚,文森特叫住了即将走開的缪星灼:“等等,缪星灼上将。”

長腿一停,缪星灼轉頭挑了挑眉。

“之前你在會議上提到的進攻黑法星一事,雖然目前已經通過了議會那邊的首審,但我總覺得不妥。”

文森特嘆氣道:“就怕這件事會引起帝國方極大的不滿啊。”

“黑法星……帝國邊境的那個小星球?”缪星灼定定地看着他,表情毫無變化。

的确,現在既然已經找到了師諾,那麽很多事情就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

——比如給帝國下絆子。

眼下最為重要的,是聽從自己的心,找機會多跟小姑娘相處。

其他一切事情,都無足輕重。

“知道了。如果文森特上将你在下次會議提出異議的話,我不會反對。”

缪星灼淡淡地回答,随後轉身離開。

身後,文森特一臉震驚僵在原地: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又想到昨天聽說的缪星灼被刺殺一事,文森特暗自琢磨:難不成那件事不是他的自導自演,不是他為了挑事故意找人做的?

也就是說,被刺殺之後,他是真心意識到了:兩國一旦開戰,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嗎?

算了,年紀大了,沒必要揣摩這種小狐貍的心理。

反正猜也猜不中。

只希望他瘋狂時,不要拉自己陪葬。

文森特轉身,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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