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旅程終點

星際旅行的五天從時間絕對值來看，并不漫長。

可對于師諾來說，這五天實在是變得越來越煎熬。

一開始，缪星灼還會假模假樣地叫她跟七海一起過去，但發現她開始願意跟他正常地聊幾句天之後，立刻原形畢露，幾乎是直接讓她住在了自己的艙位。

她不願意開口，沒關系。

偶爾能說幾句就行，哪怕只是一點極其敷衍的應答。

她覺得不自在，沒關系。

反正自己是聯邦的上将，她也沒辦法直接跟自己翻臉。

而缪星灼越是這麽做，師諾越是覺得不對勁。

她越不對勁，便越沒辦法跟他正常交流。

但越是沒辦法交流，缪星灼就越是變本加厲地想要靠近她。

變成了一個無解的環。

“師諾，剛剛經過的那個星球，顏色看起來很有趣。”

缪星灼坐在她對面，側臉像是上天精心打磨的工藝品：輪廓線流暢清晰，尤其眉骨跟鼻梁極其優越。

只是他臉色有些蒼白，更顯得雙眼下的青黑一片刺眼。

他出神地盯着透明窗外的無垠星空，好像真的被某個星球吸引住了視線。

“上将，我想跟同伴們聊聊關于比賽的事情。所以，能不能讓我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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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諾這幾天第無數次向他提出申請。

對于她的話，缪星灼恍若未聞。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溫和地看向師諾：“餓了嗎，之前的零食合不合胃口？”

師諾堅持道：“上将，請讓我回去。”

連眼神都沒有動搖，缪星灼表情波瀾無驚：“昨天你吃了挺多零食，等會兒讓他們再準備一點那個種類的吧。”

師諾壓力山大：……完了，這兩天缪星灼已經進化到，能淡定自若地無視不合他心意話的程度了。

“是嗎？不過那東西有點辣，我想吃淡一點的。”她試着跟他正常對話。

一抹喜出望外的笑容在缪星灼唇角一閃而過，他鄭重點頭：“好，我讓他們改良口味。”

“喂，你這不是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師諾無語道：“上将，讓我回去跟朋友們待一會行不行？”

缪星灼繼續恍若未聞，然後低頭在光腦上劃着什麽。

正當師諾以為他又要繼續假裝什麽都沒聽到時，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淡淡地吐出一句話。

“不行。”

“直到旅途結束為止，你必須跟我待在一起。不然……”

沉沉尾音消散在寂靜的空氣中。

師諾壯着膽子問：“不然會怎樣？”

他擡頭看她，從精致的眼角眉梢散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惡意。

可偏偏還笑意更盛：“會怎樣……”

就像從屍山血海的深淵裏開出的一朵妖異不詳的花。

花瓣還明目張膽地舒展開來。

他一字一頓。

“我也不知道。”

———

“喂，阿諾，怎麽還不下來？”

傅見哲對站在艙門口，背對他們的師諾喊道。

第一軍校的其他隊伍都已經被引導至了他們比賽前的安置暫住點，只有傅見哲、木林跟彭堯還在等着師諾。

——在五天的路程中幾乎沒怎麽露面的師諾。

明明旅程已經結束，她還好像依依不舍，似乎在對那個聯邦上将說着什麽。

然後就看到高大的金發上将笑容滿面地俯身，特意貼近她的耳側。

從傅見哲的角度擡頭看，兩人發色一金一銀，在陽光下散發着熠熠交融的光輝。

好刺眼。

傅見哲突然覺得有一股熱血直沖腦海，卻又瞬時被一塊寒冰凍結，之後從五髒肺腑都滲出一汩汩熾熱的岩漿細流。

從小到大，師諾一直都是耀眼的。

而他也一直知道，耀眼會吸引許多人，尤其是心中渴求光跟熱的人。

包括他。

面對商杭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小心又大膽的愛戀。

面對彭堯的時候，他一笑了之，根本沒把這個連喜歡是什麽都拎不清的一次性隊友放在眼裏。

面對木林的時候，他雖然感到危機，但那大多只是在alpha的角度，是對于這個不穩定到仿佛會爆炸的alpha少年的天然敵意。

可面對缪星灼，他怕了。

就像是光遇到了光，可能連師諾自己都沒發現，她跟缪星灼在一起時，整個人都散發着不同于以往，但又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光芒。

他默默站在一旁，慢慢看着師諾一路走來，兩人從相同的起點走到了相同的中轉點，而未來或許也能到達相同的終點。

他自以為已經了解了她的全部。

但是，他現在才發現，這真的只是他自己以為的錯覺。

心中有一個木槌輕飄飄地落下，在心底砸出一個恐懼填充的猙獰環形山。

他好像抓不到他的小青梅了。

旁邊的木林沒有注意到傅見哲的不對勁，對着向他們走來的師諾不爽地喊：“學姐，跟聯邦的上将有什麽好聊的？”

然後他低聲嘀咕了一句：“都幾天了，一直不見人影。”

師諾趕忙讪笑着朝幾人小跑過來，一臉不自在地眨眨眼：“知道我們住哪了嗎？不好意思，這幾天跟缪上将……”

“剛剛已經領到電子卡牌了。”傅見哲突然打斷她的話。

師諾沒反應過來：“啊？”

他沒有看她，轉頭指了一個方向：“第一軍校的隊伍都住那邊，是獨棟別墅。”

語氣十分平靜。

師諾忙道：“太好了，那我們就過去吧。”

說着，拔腿就要往那個方向走。

行色匆匆，表情可疑，一眼就知道在掩蓋着什麽。

“喂，學姐，這幾天跟聯邦上将聊的什麽啊？睡覺的時候都沒見到你。”木林亦步亦趨跟上她，勾住師諾的肩膀。

師諾咽了咽口水：“這個……”

總不能告訴他們，兩人一直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尬聊吧？

被聯邦的上将按在身邊，全天候全方位時時刻刻被迫陪聊，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羞恥。

站在兩人身後的彭堯冷不丁插嘴：“難不成，缪星灼把比賽訣竅告訴你了？”

木林仿佛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一臉好笑的不敢置信：“聯邦那邊的人，憑什麽告訴我們訣竅？”

彭堯挑挑眉：“我不好意思說得太明顯，但也沒辦法，就直接問了——師諾你是不是為了贏比賽，去美色/誘惑聯邦上将了？”

師諾一臉震驚：“哈？”

木林比她更震驚：“靠，你說什麽？”

彭堯聳聳肩：“不然，上将憑什麽青睐你一個軍校學生？”

木林猛地轉頭，惡狠狠地盯着她：“對啊，憑什麽？”

“憑什麽？”師諾強自提振起精神，虛張聲勢：“我不只是個普通的軍校學生，我還是5S級別的alpha好嗎。”

聽了她的解釋，木林覺得有理，點頭：“這倒是，那個金毛上将可能是想拉攏你。”

“提醒你一下，缪星灼也是5S級別的。而且人家從戰場摸打滾爬才升到上将，比你不知道多了多少年的戰鬥經驗。”

面對師諾的借口，彭堯不為所動。

師諾反駁：“那怎麽了，同為5S，我以後不一定混得比他差。”

“我的意思是，正常情況下，看到敵對5S，還是沒成長起來的5S，以他雷霆萬鈞的手段，竟然還能讓你活着走出他掌控的飛船。”

彭堯慢條斯理地走在她身旁。

還沒等師諾說什麽，木林已經一臉後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是啊，學姐，幸好你活着走出來了。”

彭堯嗤笑一聲，搖搖頭：“木林，你是不是傻？我說的是，人家憑什麽讓她活着走出來？”

“對啊，憑什麽？”木林表情又變得疑惑。

彭堯暗罵了一句，一副心累不想多說的模樣：“得了，就這樣吧。跟你也說不明白。”

師諾連忙點頭：“別陰謀論，我可什麽都沒做。而且缪上将就是想了解了解帝國的事情而已，恰好我比較會說話。”

彭堯搖搖頭：“我覺得七海比你更能說話，可她第一天只是坐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師諾被噎了一下，然後悶悶地說：“你竟然覺得，我不如七海會說話？”

聽到她的話，木林搶先否認：“別聽他的，學姐你比七海那個聒噪鹦鹉巨人會說話多了。”

彭堯扶扶眼鏡：“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所以，你到底……”

師諾發現講不過他，連忙加快了腳步：“七海他們怎麽走這麽快？我們這樣磨磨蹭蹭的不太好，還是趕緊過去吧。”

三人身後，傅見哲一直低着頭，腳步沉重地跟着他們。

他随意地把手插入口袋，聽着師諾的回答。她每說一個字，傅見哲都覺得自己離她愈加遙遠。

可明明他什麽都沒做，也什麽都沒做錯。

他從沒有消失過，只是有其他人突然出現了。

———

七海由衣跟隊友們打打鬧鬧，往分配好的住處走去。

突然，她眼尖地看到了旅途中全程消失的哈裏森。

她立刻豪邁地走上前，自來熟地跟他打招呼：“哈裏森，幾天不見，感覺你憔悴了不少，是不是飛船後面呆的不舒服啊？”

哈裏森一臉迷茫：“飛船後面？”

“對啊，”七海用手肘戳了戳他，“你不是一直坐飛船後面嗎？”

哈裏森撓撓頭：“沒啊，我們小隊就是呆在一整個小型飛船裏，也沒坐後面。”

“說起來，你看到師諾在哪了嗎？”他問，然後朝四處張望。

聽到他的話，七海由衣瞠目結舌：“你的意思是，你沒有坐上聯邦上将的那個飛船？”

沒找到師諾，哈裏森遺憾地收回了目光，而後更困惑地回答：“聯邦上将？”

“我過去集合點的時候，就只是帝國普通地派了一個小型運送飛船，跟去年一樣。”

七海由衣呼吸一滞。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自己跟師諾是為什麽能上缪星灼的飛船？

這一疑惑起來，腦海裏就像走馬燈一般扯出來一連串回憶細節：從最開始師諾對待缪星灼不尋常的态度，再到缪星灼面對自己跟師諾的不同反應，最後到師諾跟缪星灼幾乎整個旅程都一直呆在一起的事實。

這麽說，自己能坐上缪上将的飛船，純屬意外連帶？

還有下飛船時，所有人包括師諾小隊的其他成員都在等師諾；但直到自己跟隊友們收拾好東西，前往主辦方分配的住處的那一刻，都沒看到師諾有下飛船的影子。

七海由衣逐漸陷入沉思：難不成？不會吧？

這倆人都是單身，可能還真是？

但對面是聯邦的那個大魔王——缪星灼上将啊，而且先不提其他事，單是這倆人都身為那麽強的alpha，在運動時誰上誰下能協調好嗎。

在心底“哇哦”了一聲，七海由衣覺得自己滿腦子被不和諧內容填了個滿滿當當。

“怎麽了？”哈裏森問，“難道你們已經跟聯邦扯上關系了？”

七海不自在地撓撓鼻子，立刻裝作左顧右盼的模樣：“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對了，師諾現在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