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計劃

傅見哲三人之間的氣氛異常沉悶。

跟師諾分開的一天多時間裏， 他們都一副緘默不語、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三人身上接近暴走的alpha信息素讓其他隊伍敬而遠之。當有一個倒黴的聯邦小隊撞到他們的槍口上時，連一向自诩戰鬥力渣渣的彭堯下手都格外狠。

各懷心事地在搶來的帳篷裏躺了一晚上，但三人幾乎都沒怎麽能入睡。

“……師諾是omega？”

最終， 還是彭堯首先打破了有如實質般的沉默。他蹲在地上看着光腦， 上面只有兩個不動的光點在閃爍， 跟他們隔了很遠的距離。

傅見哲環胸抱臂站在一旁， 低垂着眸子點了點頭。

“你一直都知道？”彭堯繼續問，語氣仍然是淡淡的。

只是點劃光腦的手指不自覺停了下來。

“知道。”

結果傅見哲這句回答剛說出口， 他就被旁邊一直不說話的木林徑直對着臉招呼了一拳；傅見哲踉跄地退了幾步，站定後只是嘲諷地去看木林。

“你還有種生氣？之前要不是我攔着你，你這家夥一定會傷害阿諾。”

木林面上怒意更盛，“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什麽不給我們說？”

根本沒把師諾納入應當被譴責的考慮範圍， 木林直接把嗆聲的矛頭對準了傅見哲。

“……憑什麽跟你們說，”傅見哲煩躁地揉了揉剛剛被打到的顴骨， “我又不傻。”

“況且阿諾這麽多年，一直是作為出色的alpha成長起來的。她自己更是前段時間才知道自己的情況，根本不是有意瞞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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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一直沒人說話。

彭堯深吸一口氣， 再次打破僵局， 喃喃道：“所以，我竟然是跟omega一起同吃同住了那麽長時間……？”

話音剛落，身旁傅見哲跟木林刀子般的眼神就剜了過來。

彭堯接收到這兩人敵意的眼神，臉色卻完全沒變， 嘴角輕輕上揚。

“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那我就會保護好師諾的。”

就像原本心中一直橫亘着的萬丈溝壑驟然被填滿，在昨天最初的驚訝跟慌亂過去後， 彭堯心中殘存的只有先前不可言說的感情跟些許甜蜜。

對于彭堯來說，一直都認定只喜歡omega這個性別的自己，竟然經常會對身為alpha的師諾感受到心動，這對他來說其實是種拷問跟煎熬；但如今知道真相後，他只有種被天上餡餅砸中的眩暈感——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至于喜歡上師諾可能會遇到的種種困難跟障礙，此刻早就被他遠遠地抛在了腦後。

“你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還想保護師諾，別做夢了。之前每次戰鬥都躲在她後面的人，不是你是誰？”木林嗤笑一聲。

然後就看到彭堯的臉色瞬間拉垮下來。

“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我一直都喜歡師諾學姐，從一開始見面就是。她是alpha還是omega，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木林繼續說。

聲音中隐隐少了之前的少年意氣跟銳氣，但多了幾分慎重和堅定。

木林沒看身邊表情各異的二人，目光盯準了虛空中的一點，“說真的，我可以保護好師諾。潛樹科技在全星際都有産業布置，萬一她是omega的事情暴露，我完全可以帶她先在幾個偏僻星球上避避風頭。”

他的話說完，彭堯跟傅見哲都默然了一會兒。

木林的話，指出了一個很嚴肅的核心問題：師諾omega的身份曝光後，會發生什麽事？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alpha變omega事件，最多上幾次星球新聞，在全星際範圍內不會引起什麽水花。

但師諾不一樣。她是5S級別的alpha，也是自帶聚光燈、極具商業價值的美人。

全星際有頭有臉的勢力都在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在師諾去年以5S的名號嶄露頭角時，有許多不屬于帝國的勢力，甚至都通過種種途徑聯系她，想要挖角。

這還只是最表面的問題，往深處想：為什麽一個omega能擁有絕大多數alpha都無法匹敵的力量？

人們都會想一探究竟的。

到時候，倘若把星際比作一個漩渦，師諾毫無疑問将會處于漩渦的正中央位置。

“我之前已經想好了，如果哪天師諾身份暴露，我就會帶她回6區。那邊民風淳樸，我跟師諾自小在那邊長大，對6區也很熟悉；我們可以領一個軍局駐6區的職位。”

“我發誓，會用生命保護好她。”傅見哲慢慢地說。

每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方才出口，沉甸甸的誠摯心意讓人動容。

彭堯扶了扶眼鏡，沉聲質問兩人，“未來的計劃跟想法倒都挺好，不過現在應該怎麽辦？”

“我們隊的通訊光腦在我這兒，意味着我們沒辦法聯系上師諾；雖然我定位到了她的位置，但如果師諾的發情期沒有結束，我們是根本不應該靠近她的。”

單是提到“發情期”這幾個字，這幾個alpha的臉上就皆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而且我懷疑，師諾已經把定位裝置抛棄了。她現在受omega發情期影響，體能下降許多；身上帶着我們隊5人的全部物資，莉娜那個beta醫療兵沒辦法分擔多少重量。”

彭堯有些焦慮地指了指那兩個許久都沒有動過一下的光點。

“……要是有其他alpha發現了她，怎麽辦？”木林原本蹲在地上，想到這種可能性，此時嗖的一聲站了起來。

傅見哲露出凝重之色，但還是緩緩搖搖頭，“你們之前應該也發現了，不近身到一定距離，是沒法聞到阿諾信息素味道的。幸好，她的信息素并不是那種極易擴散的類型。”

彭堯補充說，“而且，至少目前沒有攜帶了定位裝置的其他隊伍接近這邊。”

雖然聽到兩人總體向好的猜測，木林還是一臉焦躁不安，“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話音剛落，他臉色一變，“有強大的alpha往這邊來了。”

之前被師諾的信息素一刺激，這幾人對信息素都變得格外敏感；此時聽木林一說，傅見哲跟彭堯也都立刻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山雨欲來風滿樓。

彭堯雙手在光腦的虛拟鍵盤上上下飛舞，但幾秒種後，他關閉了光腦，沉聲對傅見哲跟彭堯說，“這幾個人沒有帶定位裝置，連通訊光腦內嵌的定位都沒有。”

沒有攜帶定位裝置，就說明無法被其他小隊定位到；但每個隊伍中的通訊光腦內強制嵌入了一個定位點，如果一個隊伍全隊都無法被偵查到，說明他們自己也完全放棄了定位尋敵的打算，直接丢掉了隊伍的通訊光腦。

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極有自信，相信不會有隊伍願意這樣做。

場外開了上帝視角的觀衆們此時已經大量湧入了這個地區的頻道。

「虞和光他們就這麽大喇喇地過來了？」

「人家一路打過來的，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噢對不起，虞和光自己就是神和佛，其他人全是襯托。」

「為什麽師諾不在？我還希望再看一次他倆的巅峰之戰……去年沒看夠。」

「我靠，這就打起來了！虞和光果然莽。」

「不過這邊就三個人，竟然還跟虞和光他們正面剛住了？我的天，那個帝國的格鬥系跟機甲系太猛了吧。」

「自己隊友被打，我怎麽感覺虞和光完全沒在慌啊……诶，他怎麽脫離戰場了？」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他是不是想去找師諾決一死戰。」

「話說回來，師諾到底去哪了？我想舔舔顏，有好心的朋友指個頻道嗎。」

「虞和光還真就跑了……朋友，你連自己的隊友都不要了嗎？」

———

“赫爾德元帥，您真的要通過人為力量讓那座火山提前噴發？”

黑法星附近某偏僻星球一片荒原的地下隐秘試驗場，赫爾頓跟他的心腹副手羅希坐在一臺巨大且有着繁多按鈕的機器前，屏幕上一片黑黢黢，偶爾有赤紅閃動。

赫爾頓雙手交叉抵在額頭前，不時沉重地長嘆氣。

過了好一會兒，他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是的，只能這麽做了。”

看起來比赫爾德還要衰老的羅希點點頭，聲音卻仍十分年輕，“您是擔心，缪星灼上将會單方面違反約定嗎。”

赫爾德搖搖頭，“不只是這樣。換句話來說，從一開始，我就不認為那個毛頭小子會遵守約定。呵，一個口頭協議而已，看他那不急不忙的樣子，一定是留了後手。”

“所以，我們得逼他，逼他跟我們站在同一個戰線上。這次火山噴發，比賽就會順理成章地終止，我們只需要把師諾帶走就可以了。最起碼，不能讓她落在缪星灼手上。”

赫爾德擡頭，沒有看羅希，目光直接落在了屏幕上倏忽即逝的一點紅光上，“那份血液奇怪的活性周期，我們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缪星灼之前暗示我，他早幾年就跟師諾有過接觸，血液樣本一定不止一個多月前的那一份。”

“羅希，拿到缪星灼手中的血液樣本後，我們最後一定都能得救。”

赫爾德将“都”字說得格外重。

羅希恭敬地低下頭，“謝謝您，元帥。”

赫爾德深吸一口氣，而後将手掌堅定地放在按鈕旁一個矩形的透明框處；然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緩慢流動的進度條。

進度條每跳動十分之一，都會要求手動輸入密碼。只見赫爾德面色凝重地在按鈕上操作，進度條慢慢地到達了終點。

在進度條滿的一剎那，他面前那漆黑的屏幕一下子紅光大作：流動着的岩漿從四面八方湧出來，将正中央一塊底盤基座般的墨石吞噬殆盡。

看到這意料之中的場景，赫爾德無聲地笑了。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規規整整地穿在身上，而後看也沒看羅希一眼就向門外走去，“羅希，讓11小隊去接師諾。把她帶到一個廢墟星球上就可以，千萬別讓缪星灼發現。”

羅希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赫爾德走後許久，羅希才擡起頭。

原本恭順的神情一掃而空，那張蒼老而遍布溝壑的臉上滿是嘲諷的笑意。

他将自己的衣領豎起，對着上面的隐性麥克風悄聲說道：“缪上将，您的隊伍已經可以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