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燼與火

師諾沉思片刻， 沒有立刻回答羅希。

第十二屆聯賽？

如果沒記錯的話，五年前她參加的那屆聯賽，是第十一屆。而關于之前的聯賽， 一向是一年一屆舉辦的。

在她消失之後， 比賽停辦了五年？

為什麽這麽巧， 新一屆比賽的舉辦時間正好是明天？

師諾略微偏過頭， 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傅見哲。

後者明白她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 示意自己沒聽說過這個消息。

“元帥，我想再确認一下時間，請問是明天對嗎？”師諾慎重地問。

羅希鄭重地點頭，“這條消息還沒有對外公布，但選手跟嘉賓都已經在邀請中。”

有些荒唐的話語配上他那不似作僞的表情， 産生了極其荒謬的效果，直接讓師諾在自己腦海中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選手也是現在才邀請……但以往都是提前很久就放出消息， 然後讓各星球跟學校自己選拔的。”師諾喃喃道。

的确，五年是個奇妙的時間段。也許是因為這五年間發生的事情，才讓整個比賽的性質都得到了徹底的轉變。

但以師諾自己正常的思維來推算，這背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這種瘋狂又不怎麽正常的事情， 橫豎看都像是另一位元帥能做出來的事情。

那就不由得讓她來陰謀論了。

師諾将目光放到光屏角落， 隐晦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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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羅希清了清嗓子，重新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師諾士官， 說到底， 比賽的停辦跟你有很大關系。”

“事實上，這幾年帝國跟聯邦一直在積極籌辦新一屆比賽， 但是民間輿論很複雜。許多人都說，在你的失蹤事件沒有解決之前，聯賽不應該繼續舉辦。”

聽到羅希的話，師諾原本飄忽不定的視線驟然定了下來。

“所以，”羅希露出了一個和藹又無奈的笑容，“既然你現在已經出現，我作為元帥，為了這場重要的比賽，真誠地希望你能考慮以嘉賓身份出現。”

他說得沒錯。

如果真的是因師諾而停辦的比賽，的确需要她出現，從而告訴全星際，聯賽的安全性其實是沒有問題的。

而選手的非公開選拔，在這種前提下也就顯得合情合理；畢竟，在師諾重新出現前，沒人能預料下屆聯賽究竟要什麽時候舉辦。

師諾在心中權衡了一番，沉吟道：“這次聯賽也像之前一樣，有帝國跟聯邦兩方各自的嘉賓嗎？”

羅希嘴角不自覺動了動，他面色不改，沉穩地點了點頭。

“我是作為帝國的嘉賓出場？需要我準備什麽嗎。”師諾繼續問。

羅希搖頭，“像之前一樣，都是些普通的話題。如果你在意的話，我可以聯系主持人，讓他們提前把要提到的問題告訴你。”

深吸了一口氣，師諾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麽，聯邦那邊的嘉賓是誰？”

心中隐隐有個不太合理但又極有可能的猜測。

在她問出這個問題後，羅希靜默了幾秒。

從師諾的角度來看，光屏上的羅希元帥就像是一個定格了的靜态畫面。

“關于這點，我需要跟聯邦方面商量一下。”羅希開口，雖然語氣不變，話語間卻透漏着一股沒什麽底氣的感覺。

……果然是這樣。

師諾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已經完全認定這件事背後有缪星灼的參與了。

有點生氣跟不開心。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又有難以言明的隐隐期待跟竊喜。

“明天就要舉辦，是嗎？請您告訴我時間地點，我會準時赴約。”師諾最終點了點頭，平靜地說。

看到她松口答應，羅希發白的鬈胡微微翹動。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這個其實可以商量，根據你自己的行程來定就好。”相比最開始，羅希的語氣出乎意料地軟了下來。

聽到師諾确認前來，便開始無下限地放寬條件。

聽起來就像是，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讓師諾答應一般。

師諾聳聳肩，“我最近都有時間。”

畢竟，她是個沒能順利從第一軍校畢業的待業人士。

“明天上午十點，會有專人在6區你家門外接應。”羅希點頭道。

“感謝你，師諾士官。”

師諾沒回話，對他敬禮。

通話結束後，一直安靜地坐在她身邊的傅見哲疑惑開口，“羅希元帥說第十二屆聯賽明天舉辦？這也太像玩笑了吧。”

木林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兩人身旁，站在師諾身後撐着沙發，“之前停辦比賽也沒說理由。這麽想起來，關于你五年前失蹤這件事，不管是主辦方、軍校還是帝國都安靜如雞。”

傅見哲補充道：“但是，帝國軍部其實特別重視，成立了專門的搜尋部。不過也有規定，除特定參與及協助搜尋的部門外，禁止談論你消失的事情。”

頂着兩人好奇又困惑的目光，師諾露出了一個看破紅塵的微笑。

“懶得去想了，反正也猜不到那個人下一步會做什麽。對了，晚飯怎麽辦？”

木林立刻叫嚣着自己請客，報了好幾個菜名。但又突然想起自己所說的沒帶光腦的謊言，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差點露餡的手。

傅見哲手指揉捏了一下晴明穴，把自己的光腦調至點餐界面後抛給木林。

與此同時，他的視線不着痕跡地落在了師諾身上。

哪怕五年沒見，傅見哲也還是能一眼看出來，此刻師諾表情的不自然之處。

她剛剛口中不經意間提到的——“那個人”，是誰？

———

羅希覺得自己很幸運。

先是五年前在缪星灼的幫助下，不僅手刃了仇人，而且還直接坐火箭般平步青雲，成為了帝國的最高領袖。

然後是在自己上位後，缪星灼絲毫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只是讓自己控制軍校跟民間關于聯賽的輿論，順便找找在比賽中消失的那個5S。

對于那個號稱擁有5S級實力的omega消失事件，羅希也曾唏噓過一陣。

這幾件事對羅希來說都易如反掌，在接下來長達五年的時間裏，缪星灼都沒有在私人層面聯系過他。

看起來，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發展。

但是，羅希注意到了一件事。

最近一次跟缪星灼的公務會面，對方看起來狀态極差，對本該讨論的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

隔着屏幕，羅希都能察覺，那個記憶中意氣風發的男人竟然罕見地有些狼狽。

就像是游走在瘋狂跟崩潰的邊緣一般，視線中不時流露出的絕望，讓羅希心驚膽戰。

那種心碎的絕望，怎麽想都不該在缪星灼身上出現。

羅希不明白。在他看來，缪星灼自己身為全星際最頂尖的alpha，權勢也問鼎星際之巅，實在是想不明白有什麽事情能夠打擊他。

而且看缪星灼的狀态，還像是受到了那種堪比全宇宙毀滅般的致命打擊。

直到不久前，缪星灼突如其來地聯系他時，羅希才恍然大悟。

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為了一個人。

缪星灼提出了一個荒謬至極的，完全不像是他正常情況下能提出的提案。

羅希不得不答應，不只是因為缪星灼對他有恩，更是因為缪星灼臉上那罕見的凝重跟冰冷之意。

看起來就好像，如果自己不答應，缪星灼就能立刻從聯邦殺過來逼他同意一般。

按照缪星灼的要求，羅希跟那個失蹤五年的5S通話時，還對他實時共享了通訊畫面。

許多次師諾沉思跟疑惑走神的時候，羅希都不自覺地往缪星灼看去。

出乎意料的，那個最令他捉摸不透的男人臉上的表情，竟然是從未有過的專注跟溫柔。

——就像是，給冰冷的星辰染上了灼熱的溫度。

那個瞬間，羅希先前的諸多疑問全部解開。

羅希又将目光重新轉向師諾，專心去應付她的問題。有些意想不到，師諾似乎已經猜到了自己跟她通話的緣由。

在師諾詢問到“聯邦嘉賓”的事情時，羅希這幾年來第一次慌了神。

不是因為擔心露餡，而是因為害怕：萬一暴露之後，師諾表示拒絕的話，羅希不知道在一旁全程聆聽的缪星灼會做出怎樣難以想象的反應。

所幸師諾的試探只是淺嘗辄止，最後也順利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結束通話的一瞬間，羅希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把目光轉向另一側的屏幕，光屏上，金發的年輕男人似乎還在怔忪。

就像是面對着失而複得的珍寶，不敢置信想去觸碰，卻又害怕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象。

一副患得患失又憂心忡忡的模樣。

羅希清了清嗓子，問缪星灼：“這樣就好了嗎。媒體跟選手那邊，這十幾個小時內都要做出方案。”

屏幕上，缪星灼用手捂住了雙眸，深呼吸。

像是陷入某種情緒無法自拔。

見缪星灼沒反應，羅希善意地補充道：“……按理說，這次聯賽該由帝國準備了。缪星灼元帥，那一切就由我來安排吧。”

缪星灼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語一般，雙肩有微微的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頭，語調顯得格外幹巴巴，“麻煩你了，羅希元帥。”

跟缪星灼的語氣相反，在他微微發紅的眼眸中，羅希看到了沉燼裏重新燃起的火。

羅希突然有些唏噓。

——世間萬物，真的是個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