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禍事将近

賀淩韻看着前面那輛馬車,眼睛都不舍得挪開了,挽着老夫人的手又開始搖晃對方的衣袖:“祖母,讓韻姐兒陪您坐吧,路上也好伺候您。”

“胡說。”賀老夫人輕輕打了下賀淩韻的手,笑嗔道:“讓你嫡母和嫡姐坐後面?虧你想得出這麽個馊主意。”

賀疏雁聽了心中暗自冷笑,賀老夫人對離開賀府範圍一事還算思維清楚,沒真道外面去贻笑大方。

只是賀淩韻這些做派,實在小家子氣得很,看多了難免覺得膩煩。

于是江氏伺候着婆母上了第一輛車,賀疏雁和賀淩韻被分配到了第二輛。

看了看賀淩韻不情不願的臉,賀疏雁只作不見,自顧自上了車後尋了個舒服的地方,往廂壁上一靠,便開始閉目養神。

賀淩韻磨磨蹭蹭地爬上車,一進來就看見嫡姐這幅情态,原本想說什麽的,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憋回去了。

随着車夫一聲響鞭,馬車粼粼而動。

“禀殿下。”沿街的一個茶室包間裏,精悍的護衛對着一華服少年躬身下拜:“她們來了。”

“果然來了。”少年霍然起身,衣衫擺動間,一條金線暗紋的龍漸隐漸現,正是當朝太子方銘絕。

他幾步走到窗前,微微掀起窗幔向外看去,果然長街的盡頭兩輛馬車徐徐行來。

上午時分,因着是達官貴人雲集的地區,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也沒有什麽小攤販之類的閑雜人等,看起來一切都那麽安寧和妥帖。

“那就按計劃行事吧。”方銘絕暗暗點頭,吩咐道,自己則下了樓,往一條巷子裏行去,那裏有他的愛馬等待着他去做一件驚心動魄的事。

馬車一路行得平穩,賀疏雁阖着眼睛倒也自在,沒多久便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可就在她将睡未睡之際,馬車忽然重重颠簸了一下,随即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

車夫老徐只來得及叫一聲“姑娘們坐穩了!”便再也沒有了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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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緋雁猝不及防被甩得一頭磕上車內的案幾,顧不得疼痛先撲過來一把抱住了賀疏雁,将她護在身下。

那邊賀淩韻和白雪也被颠得東搖西晃,胡亂抓住什麽發出一疊聲的驚叫。

“是馬驚了。”賀疏雁被緋雁固定在身下,一時無虞,迅速從當前情況分析出最可能的原因。

緋雁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翻山倒海,難受得不行,啞聲道:“那可如何是好?”

“得讓它停下來,不然只有兩種可能,要麽繼續沖入鬧市,後果不堪設想;要麽半途散架,我們都得遭殃。”賀疏雁推着身上忠心護主的丫鬟,示意她讓自己起來。

“姑娘您要做什麽?”緋雁詫異道,身體裏的難受讓她手腳發軟,賀疏雁輕輕松松就把她扒拉開了。

她眼睜睜看着自家小姐從頭上拔下一根看起來鋒銳得很的金簪,然後把裙子下擺掖至腰間。

“去讓馬停下來啊。”賀疏雁整裝完畢,由于車廂劇烈的晃動,也不敢托大,伏低了身子,手腳并用地向車頭爬去。

緋雁大驚,從筋骨間榨出最後一分氣力,折身過去抱住了賀疏雁的腰:“姑娘可不能去!要去也是讓婢子去啊。婢子的父親養過馬!”

一主一仆争執間,方銘絕已經整裝待發,勢必要來個漂亮的英雄救美,到時候傳為京中美談,自己再登門求親,想來父皇也會樂于見到這般歡喜結局吧。

他提起缰繩,安撫了下愛馬,就準備從小巷子裏沖出去,造一個“見卿有難,飛馬趕到”的場景來。

誰料他剛堪堪策馬奔出巷子口,速度還沒起來,就見一團黑影嗖地擦着他的鼻尖掠了過去,吓得他趕緊勒住缰繩,駿馬人立而起,長嘶一聲,方才四蹄落地。

一身冷汗的方銘絕低罵着回頭看去,才發現那不是什麽黑影,而是一人一馬。只是人馬合作親密無間,那人幾乎是半挂在馬鞍上,随着馬匹奔跑而輕盈起伏,仿佛毫無重量一般。

待那黑馬奔得離失控的馬車近了,黑衣的騎士說時遲那時快,在馬鞍上完成了轉身的動作後,一躍飛身就騎上了拉着賀家的那輛馬車的兩匹馬中的一匹。

随着騎士的離去,那黑馬跑出去數步後竟也慢慢收步,轉了方向後繼續向自己主人處追來。

而那騎士俯身在馬背上,伸手去夠另一匹明顯發了狂的馬的缰繩,努力了好幾次後終于順利撈到了那根随風飛舞的缰繩,随後他低喝一聲,狠狠勒緊了那根繩子。

發狂的馬兒長嘶而起,開始各種扭動蹦跳,好幾次都差點把那黑衣騎士連人帶缰繩地一起狠狠甩出去。

那騎士見如此使不上力,幹脆一踩馬镫,直接跳上了正在瘋狂亂跳的那匹馬的馬背,雙腿緊緊夾住馬腹,手上還緊拽着缰繩。

這馬兒顯然對一切都抱有極大的怒意和癫狂,拼命掙紮,以至于把騎士都快甩飛了。好在那騎士經驗豐富,硬是把自己以各種方式貼在馬背上,随便對方怎麽折騰,也不肯輕易退讓分毫。

好一會兒,那馬才掙紮得累了,噴着粗重的鼻息,慢慢站定了。

賀疏雁在車廂內早已查知外界的變化,隔着車簾也隐約可以看見有人出手幫了自己,當下見車已停穩,便在裏邊福了一福道:“多謝英雄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敢問英雄姓名?家中必有重謝。”

外面的騎士卻沒有回答,只影影綽綽看見他甩開缰繩,跳下馬去,然後在馬身邊彎腰搗鼓了什麽,随即直起腰來,往車廂裏丢了一個什麽東西,裹着帕子,落地卻砰然有聲。

緋雁皺了皺眉,上前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打開帕子,緊接着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姑娘,這是什麽?”

“鐵蒺藜?”賀疏雁蹙了眉,仔細看了看,在鐵蒺藜的四個角上,明顯有一個沾了血痕。

“是從馬掌裏取下來的嗎?那難怪馬兒會失控。”

只是這種東西素來是軍中所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地上?

莫非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疑惑中她示意緋雁收好東西,再度對着外面開口道:“多謝英雄指點迷津,可英雄可否告知府上何處?來日小女子家人也好登門道謝。”

那騎士仍是不作答,只簡單地揮了揮手,好像在說不必謝,随後便幹淨利落地跳上了自行跟來的黑馬,雙腿一夾,那黑馬便小跑步地往賀疏雁她們來的方向去了,賀疏雁心中納罕,忍不住微微掀開窗帷往那騎士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只見那道身影峨峨挺拔,黑馬神駿——一道清風适時吹來,将那騎士背後垂着的鬥篷吹得翻飛起來,一脈黑色中一抹猩猩紅倏然亮出,刺疼了賀疏雁的雙眼。

“……”少女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徒勞放棄,只是腦海裏響起很久很久以前,久得仿佛上輩子的一個聲音,那聲音清脆嬌嫩,帶着少年人特有的鮮活和不知天高地厚:“太子妃殿下,你說,今天咱們怎麽就沒見到秦王的臉呀?據說秦王長得可好看了,上陣都要帶着面具呢。

說是戰場上他一身皆黑,宛如黑夜的使者,卻偏偏鬥篷內側被死在他手上的無數将兵的鮮血染成了紅色。

那些鞑子都被秦王殿下打得魂飛魄散,從此在夜裏看到紅色的東西都擔心是秦王殿下帶兵突擊呢。”

自己當時怎麽回答的?

好像是笑着說:“戴面具?你是在說狄青還是蘭陵王啊?怎麽弄得一個兩個做将軍的都要戴面具?在那恨不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地方也不怕視線受阻,看不完全敵人的攻擊,反而把自己陷入險境。”

且不論賀疏雁這邊是如何追懷往事,生生被人半途上截了“英雄救美”的機會的方銘絕顯然氣得不行,一把就把自己的馬鞭狠狠扔在了地上。

“該死的方、銘、琛!”

他可沒有賀疏雁的那般不确定,在見到那件标志性的黑衣黑馬黑鬥篷時,就已經認出了自己的這個很多時候并沒有存在感的弟弟。

“他怎麽會在這裏!”方銘絕怒道,跳下馬來,每人狠狠一腳地踹上那些得知事情失敗而趕來請罪的侍衛們。

被踹得侍衛們個個惶恐,“屬下……屬下也不清楚……二殿下怎麽會……”

“滾!一群沒用的東西!給我回去自己領罰!”

方銘絕現在簡直聽不得“方銘琛”或者“二皇子”這些名字,甚至連“二”字都有點聽不得,直接三拳兩腳地把請罪的侍衛們驅散,又對着牆壁踢了好幾腳,直到大拇趾上傳來的痛意讓他頭腦恢複了一絲清明。

也正是這一線清明,讓他想起了方銘琛這幾日領了在城外大營練兵的任務,而這條路正是他出城必經之途……

“混賬。”方銘絕暗暗痛罵着,也不知道是罵侍衛們還是罵自己的二弟,當然反正不會是罵忘了這事的自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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