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留下看車

巧的是，就在賀疏雁和方銘琛各自對賞花宴上可能遇到方銘絕之事，起了防範之心時，在京城的另一邊陳大學士府中，近日來風波纏身的悲情女主角陳雪明也得到了一個關于讓賀疏雁身敗名列不得好死的保證。

得了此保證的陳雪明，仿佛是吃了一顆定心丹，又仿佛是三伏天裏飲下一碗被井水湃得冰涼的綠豆湯。

“我一定要讓你們看看，那個粗魯草莽的女人的真面目。她根本不配和我們站在一起！”

想起這些日子拜賀疏雁所賜，她連家門都不敢出的情景，陳雪明不由恨得直咬牙切齒。好在這一次，這一次就能将之前的恥辱洗雪而盡，并一舉扳回對自己如此不利的局面。

就這樣在各自心懷期待或心懷鬼胎之中，雖然所去之日并不久遠，卻讓人覺得度日如年的賞花宴的正日子終于款款到來。

這一日，賀疏雁和賀淩韻兩人打扮一新，來到老太君那裏向她請安和辭行。

這倆姐妹打扮起來，竟個個都如畫中走下的仙子。只不過賀疏雁更加端莊大氣，而賀淩韻更偏柔弱，看得賀老太君呵呵笑得合不攏嘴。

“我們韻姐兒果然是長大了。你看這打扮起來，多好看呀。”說着，賀老太君便把賀淩韻愛憐地拉到自己身邊，攬着她道：“好孩子，以後多做些鮮亮衣服。你們這個時候的年輕人啊，就是該穿的活潑靓麗才好。”

賀疏雁坐在一旁淡淡啜着茶，也不去理會眼前這一幕祖孫情深。反正她也只是來點個卯，時間到了就得走。

然而賀老太君卻容不得她在旁邊躲清閑。只見她一疊聲地誇完了賀淩韻後，終于想起來這邊還有個孫女兒，于是便轉過身來，上下打量着賀疏雁點了點頭，幹巴巴的贊了一句：“嗯，雁姐兒這樣也不錯。”

“孫女謝祖母誇獎。”賀疏雁站起來向何老太君行了個禮。

“雁姐兒，這回你和韻姐兒出門做客，你是長姐，便多擔待一些，照顧好韻姐兒。老身就把咱們府上的三姑娘托付給你了。”

“祖母說笑了。”賀疏雁卻并不想擔這個責任。她搖了搖頭，道：“祖母不知，這一次前往大佛寺，大家都約好了馬車在哪裏碰頭，再一起往大佛寺行去。

到了那邊，樓筱玉又從太後宮中借來了幾位姑姑。想必有她們打理，只要不是自己擅自行動闖下大禍，其他的方面必然不用憂慮。”

賀老太君聞言也是有些不悅，但聽着賀疏雁搬出了太後宮中的人，倒也知道不可再造次。只好冷着臉點了點頭：“不管如何，你們姐妹倆在外總要相互幫助，相互照顧。”

“那是自然。”賀疏雁接過話茬道：“祖母盡管放心，東道主還有太後娘娘宮中的姑姑們必然不會讓我們感到不滿意的。”

賀老太君再一次被賀疏雁噎得無言。卻偏偏這大孫女說這話時臉上挂着乖巧讨好的笑容，看起來這倒是發自肺腑地讓她不用擔心。賀老太君是責備也不是，不責備也不是，只好揮了揮手，讓她們都下去吧。

兩人便行禮告退。

出了賀老夫人的院子，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兩人便向門口走去。

車夫已經給他們備好了出行所用的馬車。由于制式關系，賀疏雁與賀淩韻都沒有品級在身，故而所使用的馬車裝飾也是相對最簡單的那一種。

“姐姐，難道我們不能用那一輛馬車嗎？”賀淩韻看着不起眼的青油壁車，心中有些不甘。

“哪一輛？”賀疏雁回頭看去，卻見賀淩韻指的是賀老太君或者賀夫人才能使用的一品诰命夫人的馬車，外形自然是金碧輝煌。

賀疏雁微笑道：“妹妹可曾聽過逾制二字？你若想坐便去坐吧，只是我是肯定不坐的。我覺得我們這輛車就挺好。”說着便再也不管賀淩韻，示意緋雁揭開車簾，便款款上車而去。

沒過一會兒，賀淩韻也氣鼓鼓地上車來了，往賀疏雁面前一坐，也不理她。

不理也罷。賀疏雁本就沒有和她攀談的心思，見對方不說話，倒也落得清靜。便靠在車背上眯起眼睛閉目養神起來。

車行了沒多久卻忽然停下，賀疏雁睜開眼敲了敲前面的車壁，便聽見車夫回話道：“黃大将軍家的馬車停在了前面，讓我們過去。”

“那便過去吧。”賀疏雁聽是黃玲月在前面，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身下的馬車又稍微晃了兩下，緩緩向前駛去，沒多久又停在了那裏。賀疏雁只聽見外面有個清脆的聲音開心地喚道：“雁姐姐，我在這裏等你好久了。你到我車上來吧，我有話和你說。”

賀疏雁微微揭開自己這邊的窗簾向外張望了一眼，只見旁邊停着一輛正打着黃大将軍家旗號的馬車，對着自己這邊的窗簾也同樣揭開了，小姑娘那活潑開朗的笑容映入眼簾。

“玲月妹妹早安。”賀疏雁打招呼道。

“早，雁姐姐。你快過來吧。”小姑娘伸出一只瑩白如玉的手掌招呼道。

賀疏雁聞言笑了起來，點頭道：“稍等片刻。”說着放下窗簾就要下車。

卻不防那邊賀淩韻突然睜開眼，伸手拉住了賀疏雁道：“姐姐這是要抛下我去哪裏？”

賀疏雁訝然：“妹妹之前沒聽到嗎？黃家姑娘有約要我過去呢。”

“那我呢？”賀淩韻問道。賀疏雁眸中露出一絲迷惑，她上下看了看賀淩韻道：“妹妹不是待在車裏嗎？還是想要去哪裏呢？”

賀淩韻氣惱道：“姐姐的意思是，要扔下妹妹一個人，不帶妹妹過去了？”

賀疏雁更迷惑了：“這是怎麽說的？我為什麽要帶你過去？剛才黃姑娘說的話你沒聽見嗎？她可說要我帶你過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姐姐你們肯定都背着我玩。”賀淩韻說着，眸中醞出一汪眼淚。

賀疏雁好笑道：“妹妹這是說什麽話？姐姐這不也是客随主便嗎？要不我替你問問看黃姑娘可希望見到你？”

說着她也不等賀淩韻表示反對，徑直向外揚聲問道：“玲月妹妹，舍妹也在車上，你是否……”

賀疏雁的話還沒說完，那邊黃玲月便已截口，語調歡快地說道：“我才不……”

只是她的話音也還未落下，就聽見前方車夫位子上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頓時黃玲月便飛快改口道：“雁姐姐的妹妹也在呀？那真好，正巧姐姐過來也就不怕車上沒有人看着了。”

這一番話說得賀疏雁差點沒笑出來，連忙忍住笑意，微微正了正表情，回頭看向賀淩韻道：“那便麻煩妹妹看車了。”說着也不管賀淩韻是什麽想法，臉上又是什麽樣的表情，賀疏雁頭也不回的下車而去。

賀疏雁這邊才下車。就看見對面車上車夫那裏跳下來一個人，戴着鬥笠微微低着臉龐。看身形卻是瘦削而輕盈。

那人快步向賀疏雁走來，腳步極穩，看得出頗有一些功夫在身。行至面前，他拱了拱手道：“賀大姑娘。在下黃三。舍妹年幼懵懂，有勞賀大姑娘一直照應着，黃三在此多謝賀大姑娘了。”

原來來人正是黃大将軍的三子黃鴻遠。賀疏雁認出此人後便也還禮道：“小女子不敢當三公子誇獎。”

黃鴻遠聞言也只是哈哈一笑，伸手便打起車簾道：“賀大姑娘請上車吧。”

賀疏雁便提裙上車。行動間，只聽見身後自己那輛車上窗簾發出咔的一聲輕響，倒似有人剛剛将窗簾放下一般。賀疏雁心中微哂，心知必是賀淩韻不甘寂寞地透過窗簾向外打量他們。

她自是不知，在她身後，賀淩韻從車窗裏窺見他們的對話往來，早已嫉妒得雙眼通紅。以至于最後失手摔下窗簾，反倒驚動了賀疏雁。

賀疏雁上了黃玲月的車後，小姑娘興奮得叽叽喳喳個沒完，一路鬧騰到了城外的聚集點。

聚集點處已經有不少姑娘的馬車在那裏等候了。只見那些馬車也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地各自分散着。

有些馬車甚至打起了簾子，從下面往上看，裏面空無一人一目了然。想來也和賀疏雁的情況一樣，不知道誰家馬車上聊天去了。

黃小姑娘本就激動，看到這裏這麽多人，不由更是興奮起來，直拽着賀疏雁的手道：“雁姐姐，這可是我第一回住在外面呢。還和這麽多位姐姐們一起。我現在可高興了。”

“嗯，是啊。沒錯。我也看出來了。”賀疏雁調笑道。

“雁姐姐，雁姐姐。你說晚上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呀？”小姑娘水靈靈的大眼睛就這麽撲棱撲棱地看着賀疏雁，直看到賀疏雁心裏都軟了下來。

“好吧，要是主辦方允許的話。你就過來和我一起睡吧。”賀疏雁點頭道。其實何止是黃玲月，就是她自己，也是第一次不跟祖母或者母親之類的長輩在外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