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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連綿不絕,?豆大的雨點子從檐上滑落,落在磚石鋪成的地面上,濺起的雨絲落在來去的婢女裙角。
婢女說說笑笑,?往裏躲了躲。
有些站在廊裏往外瞧,說起話來:“大爺還沒醒?”
“是呀,?飯菜都熱了好幾遍,?仍不見裏面傳。不過将軍今日在家,?就沒咱們什麽事兒了。”
“大爺跟将軍也不是親兄弟,只是拜把子的,?咱們将軍怎麽整日裏往大爺的院裏跑?這幾日更勤,?我聽大爺院裏的桂花說,?将軍有時去了,整夜都不出來。”
“嚯,?你還不知道呢?前幾日将軍将院裏的女子都派去幹粗活了,大爺在後邊院裏開了個菜園子,養雞種菜的,就派她們去,?臉都黑了一圈......”
“聽你這樣說,咱們将軍都十六了,?哪個貴人像他這樣,身邊還沒個女人,大爺更離譜,都二十好幾,仍是獨身,你說......”
婢女們對視幾眼,羞得低下了頭。
****
外間仍在下雨,昨晚上下了一夜。衛昭出去了,?天亮才回來,得知清辭還在睡,就去了她屋裏。
坐在床腳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腦子裏想起那女子說的話,臉紅了又白,實在熬不住心底的悸動,脫了鞋就躺了上去,面對着面,也睡了過去。
清辭只覺得一陣冷一陣熱,她意識昏昏沉沉。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裏她還是孟家的大姑娘,吃好的穿好的。旁邊的人将她當成寶貝似的哄着捧着,她那時的脾氣并不好,一有不如意的事就發小性子。
從沒人計較,只當她眼珠子的疼。
夢裏笑着笑着,就哭了。
有人在推她:“阿姐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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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辭就睜開眼。衛昭躺在床上,半撐起身子,見她小聲啜泣着,就輕輕推她,一面哄道:“又做噩夢了嗎?昨夜雨下得大,可營裏有事,就走了,天亮才回來,今天就不出去了。”
清辭仍有些心悸,還沒回過神來。她躺在床上,身下墊了好幾床褥子,軟和和的。案上的瓶裏插着婢女新摘的花,香氣滿盈。
清辭眨眨眼,眼前蒙着一層霧。盯着眼前的少年瞧,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問他:“忙完了?”
衛昭點頭:“都忙完了。”他年紀輕,縱使立了戰功,底下仍有些年紀大的不服氣,不過這些惱人的事也不必跟阿姐說。他又道:“阿姐一到雨天就睡不好,總做噩夢。今日我在家,找個郎中瞧瞧,總不能一直這樣。”
他說着就下了床,喚了人進來,拿了沾濕的帕子。并不讓旁人動手,跪在床上,俯着身子給她擦額上的汗。
清辭避開,沒讓他動手。不理衛昭一臉不願,自己用袖子擦幹淨,就說:“也不用請郎中,只是做噩夢而已,醒了就好了。只是你......”
清辭開了個話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方才是睡糊塗了,并沒察覺到,現在清醒,就發現衛昭與她的距離實在太近。
他總往她床上跑,這是個什麽道理?
說出去,是會讓人笑話的,兩人又都不是小孩子了。
清辭有意與衛昭拉開距離。
既然他要躺在床上,清辭就穿好外衣下去。衛昭仍坐在床上,滿臉郁郁。
“阿姐,我只給你擦擦汗,這都不行?”
“擦汗我自己也可以擦,用不着你。你昨夜忙了一晚上,既然累了,就躺着休息,我去後院看看。”
衛昭沉默,好一會兒才問:“阿姐這是為何?”怎麽突然就變了臉,連句好話都不說了。
清辭道:“又不是小孩子了,總這樣膩在一起不像話。”她說完就走了,只留下衛昭一人留在屋裏,嘴邊不停咂摸她剛才那句話,不一會兒就笑了,眼底卻沉沉無光。
****
碧落聽了府裏婢子的調笑,想了想,還是跟清辭說了。清辭聽了後,只慶幸她早晨說了那番話,看衛昭也不像小時候,追出來反駁,大抵是聽進去了。
她也不當一回事了。
碧落問:“姑娘準備如何處置她們?”
清辭詫異:“也不是什麽大事,犯不着的。”
碧落覺得這樣不行。姑娘心善她是知曉的,但是可不能壓不住下人的,是會出事的。
“姑娘,她們嘴碎,敢背後編排你跟将軍,往後難保不做些什麽,還是罰一罰的好。”
清辭想了有一會兒,若是只她一個人,也不是什麽大事,能寬待就寬待了。但衛昭如今是将軍了,這本就是将軍府,若是下人管不住嘴,是會惹麻煩的。
她對碧落招招手,說:“要不這樣吧。”
府裏的人本來就是剛買的,有些是衛昭上級贈的,大家都各司其職互不幹涉,偶爾還有些混亂。
上頭的兩個主子,一個常年在軍營裏,一個又面軟心善,下人們過得都很自在。
若是各個職位都安排個總管,只負責這一堆人,出了事便找這個總管。
既明确了職責,也有了規範。
碧落也覺得這個主意好,“姑娘想的真周到。”
清辭又道:“今日這事就先算了吧,你只跟大家夥說說規矩就成。”
碧落應了聲,去了?。
清辭也沒回屋,她在後院裏還養着雞。如今又大了不少,衛昭派來的那些女子,沒做過這種事,将雞放出來就捉不回去了。
滿院子的雞毛。清辭就手把手地教她們,讓她們別害怕。可這也不成,她們哪裏做過這樣的事?那雞身上還臭烘烘的,清辭只得自己上手。
忙活到了正午,前院來傳飯了,清辭才離開。
清辭到的時候,衛昭還在她的屋裏,他蹲在內裏的地上,面前放着個水盆。背對着門口,只留了個背影。
他極認真,也沒聽到腳步聲,掌心攥着白色的棉布,從水裏拿起,搓了搓,又放進去。
清辭問他:“......你在做什麽?”
衛昭一激靈,他沒回頭,反倒将頭低下,手上動作加快。水盆裏的水被他濺出了好多,都把地面打濕了。
清辭覺得奇怪。
好好的,他也不出去,反倒蹲在她的屋子裏,像是在幹見不得人的事,心底有不好的預感,立馬轉到他面前去,瞧清楚了他手裏攥着的東西,氣血都湧到腦頂了。
是她的裹胸布!
清辭只覺得喉嚨被噎住了,想狠很訓訓他,可又因為羞惱,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大聲叫他的名字:“衛昭!”
衛昭匆匆擡了一眼,手下動作沒停。又沖了一遍水,這才停了手,小聲嘟囔道:“你放在床上被我瞧見了,就洗了。”
清辭伸手捏了捏眉心:“我放在床上你就拿?且不說我自己會洗,如今也有了婢女,交給她們也成的。”
衛昭動動唇,他今天是擺明了要跟清辭杠上了:“不成的。”
清辭壓着心氣,問他:“為什麽不成。”
衛昭揚起頭,瞳仁漆黑辨不出情緒,只覺裏面沉浮着星點似的烈火,不知何時會燃起。他的指腹勾了勾盆裏的棉布,道:“從前我也洗衣裳,阿姐也是讓的。怎麽如今就不讓了?”
清辭站在他面前好一會兒,心底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從前她覺得衛昭可憐,人小小的,沒爹沒娘,孤零零的也不愛說話。她心裏憐愛,他想要什麽都願意給他。
怕他晚上一個人睡覺,就跟他在一張炕上。
可是如今......他總将從前挂在嘴邊,有自己的院子也不去,整日賴在她的床上,這是很不應該的。
清辭擡眼,認真地望着他的眼底,企圖看清他的情緒。可她什麽也看不清,只能瞧見少年沉似黑夜的眼。
他如今已經很高了,比她要高了一整個頭。他人也健壯不少,穿着寬松的長衫,衣領稍開,微露出半截胸膛。
裏面的肌膚不是從前的白嫩,帶了些微肌肉的紋理起伏。他的手上沾着水,指尖仍然勾着她的裹胸布。
那一長片白色的棉布,是她經常裹着的。就緊貼着她的,如今卻被他的指腹反複地搓洗。
清辭忽然就覺得眼前的衛昭陌生了。
仿佛變了一個人,再不是從前那個乖巧懂事的弟弟了。可他說的也沒錯?從前也是他洗的啊......
清辭往後退了一步,匆忙垂下目光,緊緊盯着他指尖的棉布,道:“你也說是從前,從前你小,我也小。家裏就只我們幾個,可現在不同了,我們都長大了,這是不行的。”
衛昭就問她:“那怎麽着才行?”他臉上露了笑,往前一步,視線緊緊抓着清辭,目睹她瞪大的眼,只覺酸澀又暢快,他又重複一遍:“阿姐告訴我,怎樣才可以?”
清辭忽然覺得雙唇幹澀的厲害,就連跳動的心也短暫停住,她屏住呼吸,用震驚、用不解、用迷惑的眼神看他,只能瞧清楚衛昭臉上的笑,不似從前陽光,帶着些微的陰沉。
她的心也一塊沉了下去,她伸手,奪過衛昭手裏攥着的棉布,扔在腳下,重重道:“衛昭,你太過分了。”
****
清辭與衛昭一連幾日沒再說過話。那天衛昭盯着腳下的棉布,震驚許久才回神,轉身就離開了。
他去了軍營裏,許久沒回家。
清辭心裏也存着氣,依舊沒消,也不去理他。
正巧李綽來請她,說是在酒樓裏設了宴。
清辭承了他的情,不好推辭就去了。
到了之後才發現,沒旁人,就只他們兩個。李綽包了個二樓的位置,往下看,正能瞧見酒樓一樓正中央新設的戲臺子。
李綽見了清辭就笑:“遞了好些帖子去,等了許久,今日你才來,可真是大忙人。”
清辭并沒收到過他的帖子。今日這個,還是出來的路上碰見了李綽,這才約到了一起。只她興致缺缺,就沒出聲,點點頭算是應了。
如今到底跟往日不同,且不說衛昭升了職,她不必見着人就小心翼翼生怕得罪。只說李綽這人的性格,雖外間傳聞他仗勢欺人、最愛拈花惹草,可相處久了,便發現他這人很熱心,也不是那種花花腸子的人。
因此相處起來,也就随意許多。
李綽見清辭人有些心不在焉,拖着腮往外瞧。他也不出聲了,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心裏癢癢得厲害,總想說些什麽。
他就想起了父親跟前聽到的傳聞,說了給她聽。
“那張常侍如今正關在咱們兖州的大牢裏,梁帝見大軍敗了,也不敢管了,當起了縮頭烏龜。也不能叫張常侍了,如今那張恩,披頭散發,可難看了,只一點我想不明白,他又老又醜,身邊的姬妾卻貌美,實在讓人嫉妒......”
李綽忙捂住嘴,生怕清辭聽了他的後半截話去。
他的嘴怎麽就把不住門呢?從前是花心,可是現在他整顆心都在清辭身上,這要是讓人印象差了可怎麽辦?
他本想不動聲色地将話題給轉移了,可擡眼就瞧見清辭直愣愣瞧着她。
清辭本來在看樓下唱戲的,拖着腮一幅事不關己的狀态。任李綽自言自語,只偶爾搭上幾句話。
又聽到他後半句話。心猛地一跳,她動了動唇,問他:“那......張恩的姬妾如今都去了哪裏?”
李綽讪讪笑道:“哎呀,問這個多無趣,咱們看戲看戲。”
清辭并不想揭過這一茬去,依舊追問:“張恩一個閹人,那些姬妾跟着他,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他被抓了,也該得了自由吧......”
李綽就說:“哪有這樣的事?他的姬妾自然都被州牧收到房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後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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