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夜色深深。

清辭躺在床上,?側着身,兩只手交疊枕在臉側。她凝神了好久,蹙起的眉頭被耳邊回放的“阿姐”捋平。

她終于露了笑,?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翌日,?她醒來得早,?讓人去衛昭院裏叫他來吃早飯。卻聽婢女說他半夜就被叫走了,?說是新茂城混進了起義軍,弄得人心惶惶。

“怎樣的規模?大不大?”

“大爺放寬心,?這幾年一直發生這樣的事,?将軍英明神武,這點事對他來說只是動動手指頭。”

清辭也知曉新茂并不如表面看起來太平,?或許說,?如今這個世道,沒有太平的地方。

她點頭應了聲。又在屋裏待了會,?便去了齊桂明的房中。

****

衛昭下午才回來,?一回來便去了清辭的房中。他這一整天始終惶惶不安,?這顆心非的看着清辭了才能安定。

可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不見清辭,?便抓着院裏的婢女問:“大爺去哪裏了?”

婢女回:“大爺去了齊姑娘的房中。”

衛昭哦了聲,剛想讓婢女下去,?忽又問道:“什麽時候去的?”一頓,?又問:“待了多久了?”

婢女想想:“今上午去的,?中午留在那裏吃的飯。”

......這就是一整天都在那兒了。

衛昭讓她退下去,?半躺在清辭的床上,目光放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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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說起來,衛昭只見過齊桂明一面,就是他十一歲時,?在遠安縣遇到她的那次。

後來齊桂明住在清辭的院子裏,但她并不經常外出,衛昭來了也只是跟在清辭的身邊,連面都沒有碰見過。

只是聽清辭說起她來,好像臉上的燒傷治好了。清辭在他面前提了好幾次齊桂明,一會兒是她人長得好看,一會兒就是她的手巧,做出來的簪子可好看了。

他暗自想到,有什麽好看的?外面買不到嗎?

他在清辭的床上翻來覆去,現下也只敢在她不在的時候這樣做,畢竟昨天晚上他可是當着清辭的面叫了阿姐,這就意味着服了軟,昨天剛服的,不能今天就破了。

總要堅持幾天的。

否則她要生好幾天的氣了,照她那性格,真有可能離了這裏再不見他,他可不敢冒這樣的險。

衛昭亂七八糟想了好一會兒,往外瞧瞧,日頭仍在原處挂着,對他來說卻好像過了一整天那麽長,都這麽長時間了怎麽還不回來?

他正想着,門外傳來腳步聲,忙站起身站到窗戶邊,裝出在看外面風景的樣子:“我在這好久了,怎麽才回來呀。”

他回頭一看,哪裏有清辭的影,分明是碧落。

碧落道:“回将軍的話,姑娘正在齊姑娘房中看花呢。”

衛昭皺眉,不理解花有什麽好看的,能讓她在人家屋裏裏看一天,就問:“什麽花。”

“是齊姑娘親手做的,”用嘴說得不夠形象,碧落就從清辭的櫃子裏拿出一盒妝奁,打開,從裏面拿了支金花給衛昭:“将軍您瞧,就是這樣的花,是齊姑娘特意為姑娘做的,姑娘可喜歡了。”

衛昭瞥了一眼,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好看的,他淡淡嗯了聲。去看放在櫃子裏的妝奁,打開一瞧,發現他送的那支紗花也在裏面,他用手捏起,餘光去看碧落手裏拿的那支,呼吸一窒。

兩相比較,他手裏這支寒碜極了。

衛昭捏着那支紗花并沒有放下,趁着碧落不注意将它卷到了袖子裏。他又看了好幾眼碧落手中的金花,輕輕地哼了聲,轉身離了清辭的屋子。

他并沒有走,本就許久沒回家了,先前還病了大半月。清辭雖然在旁照顧,可兩人連話都說不上幾句。好不容易将心裏話說出,卻被清辭拒了。

眼下正是難過的時候。難過到恨不得纏着清辭一整天,非要将她纏煩了不得不答應自己才好。

這也只是他心裏想的,并不敢真做。

衛昭匆匆忙跑了出去,駕着馬,高岩住的地方離着将軍府不遠,他很快就去了。去的時候高岩正在家裏喝酒,喝得醉醺醺,衛昭問什麽就說什麽。

得到滿意的答案,他又風似的走了。

他到了清辭的院門口,沒像上次直接進去,而是站在外面,大着嗓門喊:“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又喊:“孟辭!孟辭!”

清辭聽到聲響從齊桂明房中出來,道他:“你輕聲。”

衛昭就笑着跑到她面前,剛想伸手攬着她,被她推開。人也離得他一步遠,他這才收斂了些,規規矩矩地跟在她身後往屋裏走。

清辭近日常去齊桂明的房中,有時在旁邊看她做釵飾,有時還能指點上幾句。清辭的母親本就是富商之女,雖然不是做女人家生意的,但家裏有錢,要什麽頭飾都能見到。

見得多了,腦子裏的想法就多。加上她本就讀書多,有許多奇奇怪怪的點子,又找了幾件劉秀雲曾經繡的帕子,上面的花樣是清辭自己想的,改一改,做成發簪也很好看。

她們二人在屋子裏忙活這個事,冷不丁聽見衛昭的大嗓門。

清辭睡了一晚上好覺,早就将昨天的事釋懷了,見着衛昭,還像以前似的:“你小點聲,輕輕地說話,我在屋子裏也能聽到。”

衛昭一臉笑模樣,并沒有放在心裏。他若是小點聲,指不定她要在人家屋子裏待到天黑呢。

清辭見他一個勁地去看袖子裏裝的東西,完全沒聽她的話,不太開心。她稍稍沉了臉,問他:“你聽到了嗎。”

衛昭道:“聽到了聽到了,阿姐你快看看這個,好看嗎?”他将袖子裏藏着的木盒拿出,放到清辭的手裏,催她:“你快點打開看看!”

清辭一臉莫名。她在桂明屋裏待了一整天,中午也沒休息,一直在商量怎樣才能将頭花做好看些,累得肩膀都疼了,她就想慢一點,可衛昭一個勁地催,見她遲遲不打開盒子,差點上手替她開了。

“怎麽這麽急?是什麽東西......”

衛昭不說話。

清辭将盒子打開,發現是一支鑲玉的步搖。

上面用玉雕成幾朵透明的花,一只銀蝶在上飛舞,下面墜着六串彩珠,每串彩珠下又墜顆水玉。

她哇了一聲:“好好看。”

衛昭心底松口氣,心裏想問比那金花還好看,但他沒出聲,只是說:“我回家路上瞧見的,我想着阿姐帶上好看就買了。阿姐帶玉最好看的,帶金顯得老氣,我見有些人家的小姐滿頭金飾,瞧着足足老了十歲!”

清辭愣愣,顯然有些吓到了:“真的嗎?”她從前最喜歡金飾了,總要央求母親給她插的滿頭都是才好,穿着灑金紅裙,人一動,像塊大金子似的。

她覺得那樣很美,沒成想在旁人眼裏要是顯老的嗎?

衛昭又改口:“阿姐戴的話,自然是好看的。只是,還是帶我這支最好看了......”

聽了他這話,清辭倒是有些傷感:“可是我不能戴,好喜歡啊。”

衛昭問她:“怎麽不能呢?阿姐若是想穿裙子,今晚上就可以穿,趕明人問起來,直說就是了,如今有我護着你呢。”

清辭許久都沒穿過女裝了,突然要她換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心底也有些羞,只摸摸那根步搖,便說:“我這樣方便呢,就這樣吧,不然怪麻煩的。”

衛昭應了聲,瞧見站在旁邊,穿一身男裝,芝蘭玉樹,比男子還要風流倜傥的清辭,腦海裏忽然閃過些什麽,讓他産生了怪異的感覺。

離開時,他的目光望望齊桂明的房間。就在清辭的院子裏,若是想去,幾步就可以到了。

****

晚上睡覺時,清辭将藏在櫃裏的妝奁拿出,仔細點着裏面的頭飾。她翻了好幾下,始終沒見那朵紗花,又去櫃子裏找,還是找不到。

她有些急,來來回回看着。那是衛昭送她的,她很喜歡,每天晚上都要拿出來瞧一瞧,雖然不能戴在頭上,每天瞧瞧心裏也滿足的。

現在卻找不到了......

她正失落着,忽然聽外面轟的一聲,緊接着是女人的尖叫聲。

清辭匆匆跑出去,卻見西面齊桂明住的屋子塌下去,她急了:“桂明!”說着便往裏跑。

碧落攔着她:“姑娘你等等,這房子剛塌,下人進去了,你別往裏跑,”見清辭還想去,就道:“別給人添亂!”

清辭只好在原地站着,好在齊桂明并沒有什麽事。倒的也不是她的屋子,而是旁邊的那間,只不過兩個屋子挨得近,她那屋受到了牽連。

人雖沒事,屋子卻塌了。

“人沒事就好。”清辭看着平安出來的齊桂明,松了口氣。

碧落怪道:“好好的屋子,怎麽突然塌了?”

清辭也覺得奇怪。

這時候,聽到聲響的衛昭也來了,他大步跑來,先問清辭:“好大的聲音啊,這是怎麽了......啊!房子怎麽塌了?”他頓了頓,生氣道:“當時就覺得這房子年歲久,不牢固,你住的這院子尤其荒涼,不讓你來,你非要來,說這裏安靜......”

清辭低着頭任由他說着,也覺得只自己任性了。

衛昭只說了一會兒就不說了,吩咐平安:“将府裏其他院子收拾出來。”平安應了聲,到了齊桂明跟前:“齊姑娘,勞煩您去其他院子先将就着。”

齊桂明道了聲謝,目光看向清辭。

衛昭一直注意着她,瞧着齊桂明用委屈又可憐的眼神看清辭,他心裏竄起了一團火,恨得牙癢癢。

他就知道不對勁。

清辭常年穿着男裝,以前是不得已為着,可是現在呢?現在并不需要她以男子的身份撐起這個家了,她是男子或者女子,旁人并不多言,也不會多管。

這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情。

可她偏偏不,明明見着漂亮衣裳漂亮首飾移不開眼,為何不幹脆變回女兒身呢?

衛昭從前信了清辭的話,只當她是穿習慣了。

直到齊桂明出現,清辭不僅為了齊桂明冒險裝江湖術士,還将她安排在自己院中,日夜守着,連他來了都不知道,整日裏在齊桂明房中。

難不成......難不成她喜歡女子?

衛昭這樣想着,只覺得連氣都不會喘了,他白着一張臉,眼神沉沉,視線落在清辭身上,立馬燃起了團怒火。

他張張嘴,努力用再正常不過的口吻道:“我院裏還有空的房間,你今晚先來我屋裏睡,”怕她不來,又補充道:“我待不了許久,馬上就離開。”

清辭聽到這話,才點點頭,跟着衛昭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待一大會兒吧,一大會兒,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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