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現在13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白唯幾乎就要爬出了安天明帶來的陰影。
已經有整整一年的時間過去。盡管兩年前,白唯也想過消失兩年的安天明大概不會再出現,結果對方現身了。但現在的他比以前更樂觀,他看到更多往好的方向發展的事情,這些案例讓他覺得好事應該比壞事擁有更高的概率——所以,如同他希望的那樣,或許安天明真的能夠放下被痛苦驅使的仇恨。
可惜,他不是總能猜中每一件事的。
這件事發生在他得知李朗訂婚沒多久之後。
關于李朗這個白唯最信賴的人,在貿貿然接受對方追求并又很快反悔之後,白唯以為自己失去了對方這個朋友。但實際,李朗很自然退回到朋友所在的位置,依舊和白唯保持聯系。在那之後,李朗開始考慮結婚的事情。“我其實還是和以前一樣抵制政治聯姻,但是,能夠在聯姻對象裏找到一個比較喜歡的,只要相處開心,似乎也說得過去。”白唯挺贊同對方說辭的,畢竟,和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不過就是個童話,有時候,“過得去”比“過得幸福”實在多了。同樣,作為雙性戀,與女性結婚比和一個同性沒名沒分在一起也要實在很多。
白唯大概是第一個知道李朗訂婚消息的人。他看得出李朗挺高興的,他也由衷祝福對方。然而,這件好事沒過多久就出了岔子。
內部決定已作出的李朗決定在祖父的壽宴上宣布訂婚的消息。當然,稍稍情報靈通一些的人士在事前肯定已經知道這一婚事——盡管事先白唯沒想過那些消息靈通人士中包括安天明。
白唯是在李朗祖父壽宴前一小時接到來自李朗的電話的。“小白,我不知道你今晚是不是最好去趙玄或者王寧他們那裏呆一晚。”
這沒頭沒腦的說辭讓白唯差點以為自己穿越到某部諜戰片什麽的。“你哪兒聽說有殺手要來殺我嗎?”
面對白唯半說笑的問題,手機另一端的李朗停頓了一下,仿佛是思索過,語氣謹慎地開始予以解說。“就在剛才,安天明來找過我……”
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名字殺了白唯一個措手不及,他下意識抖了下。
手機聽筒裏,李朗的聲音低沉而鎮定,多少幫助白唯重新平靜下來。
“安天明不知道從哪裏收到消息,知道了我訂婚的事。剛才他來質問了我,最後被保安給‘請’走了。他似乎覺得我們在一起,認為我背叛了你。”
“可是這關他什麽事?”白唯忍不住低聲問,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他以為安天明已經放過他了,然而現實讓他不得不憂慮,“你覺得然後他會怎麽做?”
李朗緩緩回答:“我覺得他會來找你。”
“他還想要什麽?”白唯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問誰,因為,連他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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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朗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擔心:“你說什麽,小白?”
白唯努力定了定神。他害怕不好的事情發生,可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時,總是要面對着才能解決的。
如果安天明會來找他,那麽,他就見見對方吧。
“沒什麽了。謝謝你特地提醒我。”說到這裏,白唯終于從恍惚而混沌的思緒中整理出一絲清明來,這讓他想起很重要的事情,“對了,阿朗,他沒拿你怎麽樣吧?”
“放心,他不比我占多少便宜。”
聽起來,之前發生了一場鬥毆事件。不過,只要不是精神上的傷害,白唯都不擔心,聽得出李朗多少有些嘴硬的他故意曲解這句話:“你們相互占了對方便宜?手感好嗎?”
李朗被噎得沒能回答上來。
“你還要趕去壽宴吧?我就不耽誤你了。”
在用刻意的玩笑讓李朗相信自己足夠冷靜以至不需要太擔心之後,白唯主動結束了這段通話。
之後,坐立不安的十分鐘後,白唯房間的門被敲響。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白唯本能後悔自己為什麽沒離開。他的房門沒有貓眼,開門之前看不到門外站着的是誰。他希望那不是安天明,可是,連開口問一句“是誰”的勇氣都沒有。
門外的人在沒有得到回應的情況下持續敲着門,聽起來那麽着急。接着,白唯聽到了安天明的聲音。
“小唯?你在嗎?”
白唯想着假裝自己不在的可行性,但最終,理智戰勝了恐懼——既然他相信自己沒有需要進行心理輔導的問題,那麽,他就沒有正當理由當一個逃兵。
在反複深呼吸後,白唯走到門口打開門。
門後的男人一臉焦急,一副馬上就要撞門的模樣。見到白唯後,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地愣住。
白唯盡量若無其事地沖對方笑了一下:“好久不見。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安天明鄭重地仔細打量了白唯一番,最終,他放松下雙肩,自嘲般開口:“我怎麽會覺得你會做傻事,你當然不會那麽做。”
這句話顯然并不是說給白唯聽的——頂多是表演給白唯看的。盡管白唯并不明白這樣的演出究竟出于何種目的。
前一刻顯得頗為焦慮的安天明慢慢平複情緒,他又凝視了白唯好一會兒。
“你還好吧?”
“我還好吧。”白唯并不确定安天明想聽到的答案是什麽,只能模棱兩可地回答。
安天明似乎難以理解白唯的答案,因為他思考了很長時間之後,跳轉話題:“我請你去喝一杯吧。”
白唯不想去喝一杯,可他更不想因為自己的拒絕造成更嚴重後果。
“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今年的十月暑氣流連忘返,沒有開空調的房間總是那麽悶熱。但當白唯為自己披上外套的時候,他卻冷得能感覺到自己手指在發抖。
安天明把白唯帶到了曾經他帶對方去過專門看球的酒吧。記憶中,這家酒吧三年前關門了,似乎還被改成西餐廳,沒想到如今重開,連裝修都和以前差不多。
不過,今晚沒有球賽。酒吧裏多少顯得有些冷清。
安天明在吧臺邊為兩人找了兩個位置——這是曾經的白唯最常坐的位置,這讓如今的白唯如坐針氈。
安天明很快注意到白唯的異樣。“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家酒吧?”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不僅因為白唯不知道安天明想聽什麽,他連自己是否真的不喜歡這家酒吧都分不清。微微的遲疑,白唯盡可能輕描淡寫轉移話題:“我喜歡這家酒吧的一種酒。我記得叫做西部快槍?不知道現在還有嗎?”
“我也記得你喜歡這種酒。你可以試試,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安天明說着舉手向酒保示意了一下。白唯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安天明看起來不像這裏的客人,反而像這裏的老板。
酒保很快給安天明和白唯同時端上紅色的雞尾酒。安天明首先拿起酒杯輕輕碰了碰白唯的杯子。“今天我陪你喝。”他低頭看着手中的酒杯說。事實上,他的情緒低落,看起來倒像是更需要被人陪着借酒澆愁的那個人。
白唯面對很快一飲而盡的人,只能奉陪。他終于注意到對方下巴上的淤痕。“你的下巴怎麽了?”
安天明不以為意地随意摸了下臉上的傷,“沒事。李朗根本不會打架,而我的拳頭全打在了他的臉上。”
想到今天有重要場合出席的人臉上有傷,白唯不覺憂慮皺眉。但話又說回來,他當然不可能将自己的不滿表現在安天明的面前。
“別再去想李朗這個人了,他不配讓你難過。”安天明又說。
白唯總算多少看出來,安天明應該是不希望自己惦記李朗。“我沒有為他難過,事實上,我也沒有想他。”
安天明明顯不相信,他似乎并不打算反駁,只默默低頭喝他的第二杯威士忌,然而,之後沒能保持住緘默。“如果你不是太難過,又怎麽會同意和我一起出來喝酒?”說着,自嘲般低低笑了聲。
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同意的白唯只能專注喝自己的酒。
在今天根本沒有心情醉酒的白唯最終還是喝了不少。安天明不斷灌着自己酒的同時也不忘抽空灌白唯,白唯的酒量并不好,沒一會兒酒精就麻醉了他所有的運動神經。可能因為憂心和不安,他的神智倒是保持了足夠的清醒。不過,等他和安天明一同離開酒吧的時候,明顯比他醉得厲害的人倒反而扶着他走路。
“小唯……為什麽要那麽喜歡李朗?”
“……我後悔了,小唯……我不想你喜歡任何人……”
“……我不想看到你為別人那麽傷心……”
“……對不起,小唯,我雖然生氣,其實我也很高興……我不知道你會那麽傷心……其實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很高興李朗去結婚……對不起,小唯……”
幾乎把白唯摟在自己懷裏的安天明胡言亂語着。白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安天明,他甚至懷疑安天明真的醉了。
然而,神智混亂的安天明卻成功把白唯送回了家。打車的時候是安天明熟練報出白唯家的地址,他還搶着付了車費,接着,下車繼續扶白唯往樓上走。
覺得自己清醒的白唯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等他察覺的時候,他被安天明按在走廊的牆上,他還沒拿出口袋裏的鑰匙,安天明的舌頭已經先擠進了他的唇齒。
——所以,這是安天明想要的嗎?
白唯迷迷糊糊地想。
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白唯都在想着安天明究竟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他寧願安天明明确告訴他,只要那是他能給的,他就會給對方,只求事情能有一個終結。
而現在,或許他找到了一個答案?
如果這是安天明想要的。白唯雖然怕疼,但過去的經歷讓他明白身體上的傷害遠遠不如精神上的那些可怕,所以,那的确是他能給的……
——然而——
曾經熟悉至極的那些肌膚觸覺如今變得如此恐怖,一晚上的焦慮終于到了臨界爆發的時刻。白唯感受到上腹部的疼痛,那是因為恐懼産生的胃痙攣,他在四年前就熟悉了這種感受,不過這一次的發作特別猛烈。
下一秒,他用力推開安天明扶着牆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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