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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周的對手出來了。”

SAG訓練基地裏一片死氣沉沉，輔助小黃毛XII十二刷着手機，朝着另一邊嚷了一嗓子，卻毫無回答。春季賽壓軸之戰的結果于幾分鐘前出來了，SAG排名B組第五，下周升降級賽對戰A組第五EVS，勝者保級，敗者進入下一輪優先選邊對戰LSPL第三名，勝者保級，敗者降級。

前段時間的Openday活動中，他們在一樓的大廳裏進行了你畫我猜和擊鼓傳花各種小游戲，每個人都笑着，充滿了歡快愉悅，今天就只剩下死一般陰沉的空氣。天已經黑了，沒開燈的房間慢慢被黑暗吞噬，連同沙發上沒有生氣的幾個人……直到從樓上下來的梁昕啪地打開了燈。

“你們這樣頹廢，可真難得啊。”

他還是那副一切與己無關的輕松模樣。這段時間的冷遇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影響：該吃吃，該睡睡，直播訓練兩不誤，除了沒有比賽打，幾乎可以說得上是順心至極。甚至在前幾天又抽空出去剪了個新發型，再順便補了顏色。

“在反省自己犯下的錯誤嗎，GoOUT？”

他挪到這位脾氣暴躁的選手身邊坐下，滿意地察覺到對方瞬間繃緊了身體。

戰隊CEO給他說盡了好話，并且勒令他在老板何少面前做出“我保證今後的日子裏不再會動用暴力，否則戰隊有資格凍結我的一切合同，并對我做出相應的懲罰”這樣的保證才令他有了重返賽場的資格。

從來都看不慣梁昕的GoOUT捏緊了拳頭，卻被自己發過的毒誓束縛在原地，動彈不得。

“你他媽多不多事，專門過來逗小孩，算什麽東西？”

黎城伸手去夠茶幾上的半包煙，抖抖索索摸了一根出來叼在嘴裏又朝梁昕擺擺手，示意他速速過來給你爹點煙。

“自己點，什麽臭毛病。”梁昕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甩過去。“用完了記得給我還回來。”

被砸了個正着的黎城抹把臉坐起來，龇牙咧嘴沖他揮了揮拳頭。

“你是不是想挨揍？”

趁着這麽個間隙，GoOUT從沙發上起來往樓上走，順道的還故作不經意的狠狠撞了梁昕一下。被撞的一個趄趔的梁昕啧了聲，搖頭直嘆真是小孩兒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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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了整場看不見的血的厮殺後深知此地不宜久留，GoOUT肯定憋了一肚子火上樓砸東西去了的小黃毛十二忙不疊跟着上去順毛。

“那幾個呢？”

也點了根煙的梁昕吐出肺裏的煙霧，漫不經心地瞥了眼空空落落的餐廳。

“外援們出去了，去了哪我不知道。”他想會兒。“老熊的話，你見不到他了。何少給了他兩條路，一條是去LSPL，一條是繼續坐冷板凳。他哪個都沒選，選了退役，下午就離開基地。”

一向對這個喜歡多管閑事大塊頭不怎麽瞧得上眼的梁昕嗯嗯哼哼半天當作知道了。

磨蹭會兒，又蹭到黎城旁邊，煩悶地揉着頭發。

“阿城，我們也出去喝酒吧。”

反正晚上閑着也沒事幹，黎城沒多做考慮就答應了梁昕的邀請。兩個人準備上樓去那件外套就出門，卻撞上了迎面走來的CEO華嚴。

“梁昕，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華嚴滿面嚴肅。不明就裏的梁昕眨眨眼，轉頭去看黎城的反應，只見黎城咧開嘴，幸災樂禍一般沖他揮揮手，不做任何留戀地轉身就走。

十二剛追過去就看到GoOUT哐的一聲把門摔上，差點沒碰了一鼻子灰。

“開門開門！”他一邊拍門一邊嚷嚷，門那邊的GoOUT直接把什麽啪地甩到門上，力氣之大搞得這頭的十二都被吓到了。“冷靜點，先給我開門咱們慢慢說。”

房間裏一陣乒乒乓乓，十二想起自己上樓還看到了CEO華嚴，更是膽戰心驚得恨不得把裏面撒氣的熊孩子拖出來暴打一頓。

戰隊成績都夠讓人糟心了，這群人還不想想怎麽好好準備下周的升降級賽，反倒跟以前一樣先是內鬥得你死我活。

有的時候十二只恨自己是個輔助，不能做更多的事。

“你開不開門，不開我砸門了？”沒什麽耐心再跟GoOUT廢話的十二擡腳跟他對着踹門。“我數到三，不開門你就完了。”

在房門被踹垮前，GoOUT終于一臉憋屈的打開門。

“有話說，有屁放。”

告誡自己要忍耐要做SAG最後一個正常人的十二對着這吃了虧還不長進的小屁孩拳頭捏緊了又放下。跟着GoOUT進了房間，面對眼前如同臺風過境一般慘狀後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你又怎麽了？迫不及待想去打LSPL了是吧？何少說的可是你要再有什麽不安分影響隊內和諧的舉動，他連LSPL都不會讓你打，直接讓你在這圈子裏混不下去。”

“LSPL”和“混不下去”正好戳到了少年的痛處，讓前一秒還氣鼓鼓的他像個被戳破了的皮球似的癟下來。他坐到自己一團狼藉的床上，柔軟的床榻陷下去，眼眶微紅，語調哽咽。

“我現在這樣，和混不下去有什麽區別？”

“你這幾周不是有上場嗎……等等，華哥跟你說什麽了？”

聯想到先前碰見的華嚴，十二隐約懂了點什麽。

“他告訴我，既然我上場的這幾周打得都挺糟糕的，何少幹脆決定讓那個娘炮重新擔任首發，準備下周的保級賽。”

即使是在兩位中單選手中更加偏向于GoOUT的華嚴，對于老板何少本次的決策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成績第一，如果隊伍連保級都成問題，那麽再多的個人喜好都沒意義。就現在來說，哪怕不願意承認，做出了嘗試的SAG也只能發現，在不更換打野的情況下，沒有比Sin更适合他們隊伍的中單了。

GoOUT性格火爆容易上頭，又時會做出明明優勢卻硬要越塔換頭的舉動。Sin不僅在操作細膩程度上勝出前者許多，更兼有沉穩的線上風格。

說起隊伍保級這個話題，原本有許多話想安慰這個和自己差不多時間來到SAG的少年的十二都噎住了。

想不想贏，想。

想不想保級，想。

只有留在LPL才有去那個最高的舞臺的機會。

他承認他自私了。在他還能留在場上的時候，他總是會希望自己有着更強的隊友。

“我懂了，你出去吧。”

不用他多說什麽，已經明白了對方選擇的GoOUT把臉埋進枕頭裏。

十二一直都記得，他第一次見到GoOUT的時候，GoOUT還有點肥肥的，圓臉上滿是驕傲。

轉眼間他也變成了肮髒的大人，把對方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想念和Lin在一起的日子。

梁昕按下了發送鍵。

看着發送成功的字樣，他當然知道這樣一條微博會引發怎樣的讨論：無外乎嚷嚷着叛徒能不能別繼續倒貼PND，和長籲短嘆心疼他怎麽跟了這麽個成績不好還不讓他上場的戰隊這麽兩種聲音。

但是他就是覺得好玩。

他惡作劇似的刷新着下面的評論，一條條看過來，全是些沒新意極了的老話。

有勸他去和Lin服個軟好好說話的，也有毫不留情諷刺他別東想西想先安心保級的。

多年感情？扔了可惜？梁昕無聲彎起嘴角。

離開PND他并不後悔。就像當初有人問他，願不願意來PND打中單一樣。

他從不猶豫。

願意來到PND是因為他看到了S3最後那幾個月，顧霖均的表現。明明賽季初還在D3的二隊打着可以說是爛到極點的中單位，可被PND看中轉到ADC這個位置後，就像被放對了位置的拼圖最後一塊，幾乎每一場下來都能看到他的進步。

不過很可惜，那一年的PND以微弱的差距沒有進S3。

可他确信，如果繼續保持下去，這個打法偏兇狠新人的ADC将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讓所有人吃驚。

也就是這個時候，合同到期考慮要不要和老東家續約的他接到了PND的邀請。

追逐着光明的腳步，他想看看這個了不起的新人能走到哪一步。

在他的極限到來以前，他不介意站在他同伴的位置。

他們橫掃過LPL和大大小小各項國際賽事，以夏季賽冠軍名頭取得了通往S4的門票。從小組賽開始，他們保持着全勝的戰績以小組第一出線，一路過五關斬六将，擊敗歐洲和韓國勁旅，就像另一邊以摧枯拉朽姿态擊垮SN，D3在內各個強隊的KBT。

總冠軍獎杯仿佛就在眼前朝他們招手。

事實上，顧霖均差一點就做到了。他們站到了韓國首爾的上岩世界杯體育場，離那個所有職業選手都夢寐以求的獎杯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就是天堂和地獄之間的距離。

KBT走進了天堂的大門，他們則是堕入了地獄。

而這一步地獄也就是他當時所看重的顧霖均的極限所在了。

他們将久居地獄，不得解脫。

即使他們最後還是拿到了S5的門票，可他不滿意，一點都不滿意。

現在的顧霖均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他了：他變得畏畏縮縮，不再會勇往直前的挺身而出，他變得錯漏百出，操作意識都比不上當年最輝煌的時刻。

——讓我在你歸于平庸，像是任何昙花一現的傳奇故事最終都要回歸平凡那樣以前，把你毀滅掉吧。

他從不後悔。

“你知道嗎？你一直以為對你最好的何鳥叔叔瞞着你好多事呢。”他湊近了顧霖均，在他的耳邊呢喃。“比如你這輩子都将活在痛悔之中。因為你永遠見不到你父親最後一面了，更別提替他送終。他死啦，你現在是個可憐的孤兒啦！”

當年那樣光彩奪目的顧霖均都只能止步于亞軍。

現在這個殘次品又能走到哪一步？

突然他回過神來。轉發和評論像是瘋了一樣猛漲。他好奇的點開，卻發現有意料以外的事情發生。

PND幾乎很少對外界發聲，低調得近乎于背景板的前SC2傳奇選手現任LOL項目教練阿七轉發了他的這條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