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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決賽開始的前一天，PND基地一樓客廳裏空空蕩蕩的。

這段時間選手們每天都訓練到很晚，早上這個點肯定都還在睡夢裏。他們一直睡到午飯時間，吃過簡單的中飯後再開始一天的訓練，周而複始，枯燥又規律。

等到何鹄下樓只看到教練阿七一個人看着雜志，順便舉起手跟他打了個招呼。

阿七的胡子好幾天沒刮了，眼睛下面也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你來的不是時候，做飯的都快忘了這裏還有人需要吃早飯。”

“待會我們出去吃就行了。話說訓練得怎麽樣？”

何鹄一屁股坐到他身邊，享受着沒有上面那群小麻煩精成天無止境的給他找麻煩的安逸時光。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糊弄上面那群小鬼的就是，挺不錯，再加把勁。他們挺争氣了，有的時候我都覺得我提的要求有點過分，他們還都是照着做，基本沒什麽怨言，有怨言也就是‘你無情無義’之類的騷話。”

“當然是真話。專門趁他們沒起床來聽假話我是不是有毛病？”

忽略掉阿七嘴裏嘟囔的“你哪裏沒病”，何鹄撓了撓頭，擺出副“你說，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好”的死樣。

“真話就是，我不看好他們。”阿七無奈地笑了笑，笑容裏有多少遺憾和惋惜就不得而知。“這話我也就跟你一個人說，敢說出去你就完了。”

“你說，我嘴牢。”

近幾年國情持續低迷，各大戰隊無數次在世界性賽事上铩羽而歸。

“雖然我們總吹什麽聯盟無弱旅，但就事實說話，LPL整體還是維系在一個菜雞互啄的水準上。”阿七第一句話就足夠勁爆，見何鹄沒露出什麽奇怪的表情，接受度也良好後他才繼續往下說：“我開始接手PND是S4，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隐隐約約有點預感了。不是我們的選手個人實力不強，他們很強。但是歐洲、北美、韓國這些賽區最頂尖的選手們又有哪個是菜得摳腳？”

如果實力沒有被拉開差距到一定程度，決定勝負的就将是別的東西。

“我不知道是誰在我們的隊伍裏開了這樣幾個壞頭。鬥勇鬥狠，能殺一次就是厲害，殺不到就是菜比，抱團打架比誰都兇，真比運營又慫成孫子，優勢拉不開，劣勢追不平。不重視運營的惡果我們吃了多少年了？”

甚至有段時間裏，沒有幾家俱樂部會在教練這個位置上下功夫。

叢林期留下的固有觀點就是：沒教練照樣強，教練有什麽用？

“運營到底是什麽，很多人都很模糊。我也說不出來，不過我能肯定，這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通往勝利的關鍵。”

“這段時間我想要試着讓他們學會更好的運營，但是你知道的，LPL整體大環境沒改變，訓練賽真的東西又太少，他們的極限在哪裏說實話我也很模糊。”

“不過總體來說，他們不是沒有希望的。”對于自己帶了這麽久的隊伍，阿七還是相當有感情的。“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好的東西，但是相信他們吧，也許奇跡真的會發生。”

看了看時間，再過一兩個小時，他們談話的主角們就該起床吃飯開始一天的日程了。

阿七拍拍何鹄的肩膀。

“賽場上的人是他們，我們只是旁觀者。要知道王朝的建立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萬衆矚目的半決賽準時拉開帷幕。

PND對LMT，SINCE對AG，無論哪一邊都充滿了看點和刺激。

先賽的SINCE又一次展現出了IEM10上的恐怖實力，幹脆利落3:0帶走了AG晉級明天的總決賽劍指總冠軍。

但是這不是讓PND感慨SINCE強大的時候，在他們面前還有着LMT這座大山。只有翻過LMT，他們才能夠站到SINCE的對面争奪所有選手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目前場面上的局勢是PND2:1落後，第四場正要進入BP階段。

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PND今天整體狀态并不算太好。第一場，打野幾次夢游般的強行越塔令PND前期就陷入了6:0近乎崩盤的大劣勢。第三場，SarieL在線上直接因為打得過于激進導致被對方打野連抓兩次，以至整場都一蹶不振。

下路雖然沒有爆炸，但是動不動被對面壓上幾十刀的表現根本不像以往的顧霖均和楊卓希。

“好好打。”阿七把他們的表現都看在眼裏。“如果你們覺得這就是你們的極限，就停下來吧。”

五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們只要再失誤一點，就會讓過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為灰燼。沉默蔓延開來。

贏下這場或許同樣會失敗，但止步于此就真的一無所有。

第四場，PND重振旗鼓，靠着Kazuki幾次時機恰到好處的gank和Devin的傳送支援幫助下路迅速建立起壓倒性優勢。

遠處的外國解說對于Kazuki這一場的表現給出了相當高度的贊揚。

——如果在賽季開始時，他只是個不起眼的，被Lin、SarieL甚至是Devin光芒淹沒的小個子打野，那麽現在我看到了他的勇氣。他通過前十五分鐘死蹲下路的做法打開了整場的局面。非常了不起的戰術，他足夠信賴自己的隊友，也清楚自己在團隊裏的定位。

成功扳回了一城的PND将比賽帶入了BO5的最終決賽。

最後一場的苦戰雙方各自有來有回，線上SarieL的沙皇單殺Scorpions的妖姬一次證明了自己，轉頭Witch就帶着上單三人抓中。直至比賽的第四十二分鐘，搶先占據大龍處優勢地形的PND憑借六神裝的沙皇和達到優勢期最巅峰的小炮完成了一波完美的團戰。

大屏幕上亮起PND的隊标。

他們在最後關頭找回了自己，成功淘汰掉LMT晉級總決賽。

鏡頭的一邊給到本場BO5的勝利者PND戰隊：沒有人的臉上是帶着笑容或是任何正面的情緒，他們只是疲憊，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望着沒有邊際的遠方。

看上去比還能勉強維持表面風度的LMT更像被淘汰的一方。

賽後雙方握手時，祁瑞和Witch擁抱了一下。

輸掉比賽的Witch和Scorpions都看出來了他的狀态不好，兩個人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在接下來的比賽裏加油。

離開賽場時，顧霖均跟以前一樣在前面等他。

試圖活躍氣氛的何鹄連說了好幾個段子都無法改變從某天開始亘隔在他們中間的隔膜。

“去贏吧，贏下去一切都好了。”

——他們已經有多久沒有站在世界性賽事總決賽的舞臺上了？

從S4總決賽的一敗塗地開始，就再沒有過了。登場的一瞬間，顧霖均感到明明熟悉得不得了的場地變成了另一幅他完全不認得的模樣——就像是露天的上岩體育館，夢想開始和終結的地方。

挑戰SINCE将會是無比艱難的一場比賽。自從S3韓國隊在世界性賽事上展現出了一邊倒的壓制力開始，其他賽區就鮮少能有與之抗衡的隊伍。

一切都像是昨天的翻版，只不過對手換成了更加強大的SINCE。

PND比分1:2落後，第四場的BP即将開始，只差一場就要成就對方的王朝。很久以前阿七在iem結束後問過他們的問題又浮上了心頭。他們能夠走到哪一步？

答案就将在接下來的對抗中揭曉。

他們不是沒有和LCK隊伍打過訓練賽，但是這和真正在國際賽事上感受到韓國隊給予對手的壓力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就連被KBT3:1血洗的那次訓練賽都沒有感受到如此令人絕望的死亡氣息。

阿七一直在盡力讓他們往前走，等到他們走到足夠前了，以為自己和對手的差距不再那麽大的時候，SINCE用事實告訴了他們他們之間到底還差多少。

從前期到現在，沒有激烈的團戰，也沒有小規模的人頭爆發。只是Kazuki的吞噬者到三十分鐘都沒有疊滿三十層，野區永遠是屬于對方的，楊卓希做下的視野永遠被排得一幹二淨，外塔一座座被蠶食殆盡。

裝備差距被進一步拉開，即使不是可以直觀看到經濟的上帝視角都能感受到可怕的經濟差距。

就像是他們在春季賽半決賽裏對VE做過的那樣。但是SINCE比他們更加成熟老練，也更加的謹慎冷酷。

對抗韓國隊如果不在前期打出巨大的優勢，進入中期，在運營和入侵方面，幾乎沒有隊伍是他們的對手。這是在所有賽區裏公認的。現在，他們正在緩慢溺亡，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死期。

團隊語音裏一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該做什麽，該怎麽做才能打破這可怕的僵局。

很遺憾，最後的殊死一搏他們失敗了。

SINCE成為了2016英雄聯盟賽季msi季中邀請賽總冠軍，所有的歡呼和榮耀都将屬于他們。

回去的路上沒有人想多說什麽。即使粗神經如楊卓希，都陰着臉看窗外的風景。接下來就是短暫的假期，可目前，沒人想要讨論有關假期的安排。

顧霖均坐在祁瑞身邊。腦海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斷掉了，額角一抽一抽的疼。

如果真的要一直贏下去才能把對方留在身邊，會不會太勉強了？

“我們分手吧。”

在他們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更多讓對方痛苦的事情以前，分開吧。

祁瑞點點頭，默許了他的這句提議。

他想說這樣也好，但是喉嚨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令他狼狽地挪開視線，錯過了同樣一塌糊塗的顧霖均。

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