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送親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諸長泱又撥了撥開發商後腿:“好了,今日是猲狙大王的大喜之日,別吓到人。”

開發商立刻“喵嗚”一聲, 又變作了一只小黑貓,還無辜地舔了舔前爪。

君倏、殷堪為:“……”

要不是知道這只妖虎是怎麽收來的, 他們都要懷疑這是諸長泱親手養大的了。

這一人一虎配合不要太默契, 以及這只妖虎是真的沒節操。

三人一貓便往城門走去,那守門的護衛本來被現出虎形的開發商吓得要關上大門了,聽說是猲狙派來的, 愣是沒敢關門, 恭恭敬敬地把他們放進城裏去。

絲香城不算大, 遠比不得當今的滄波城、宮羽城這些城市。

不過城內街道縱橫, 随處可見商鋪、酒肆, 民居鱗次栉比,密密麻麻, 可見平日之繁榮。

只是眼下大部分商肆民宅都門庭緊閉, 路上行人甚少,偶有人影走動, 無不行色匆匆, 滿臉慌張。

暮色隐沒, 餘晖将空空如也的街道鍍成血色長河,到處彌漫着蕭瑟又緊張的氣息。

孤蓬那位青梅竹馬姓蘇名缇, 出身窮苦,與孤蓬舊家比鄰而居, 就住在城東。

三人往城東走去, 不消多時, 就找到了地方。

無他, 因那地頭十分顯眼。

此時全城門戶緊閉,各人躲在屋中,連燭火都不敢點燃,唯有城東一條陋巷兩側各挂着一排紅色的紙燈籠,此時燈籠已經亮起。

陋巷中有人影來回走動,似乎正在忙碌。

諸長泱一行人便要往裏走,巷子口兩邊的角落裏驟然蹿出來兩名雜役打扮的漢子,伸手将他們攔住:“你們是什麽人?這裏不能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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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長泱正要繼續扯出那猲狙大王的大旗,其中一名漢子突然直勾勾地看向他:“這不是孤蓬嗎?你怎麽回來了?”

諸長泱:“嗯?”

他一時莫名,但臉上沒有顯露,只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随行同伴。

殷堪為略一沉吟,壓低聲音道:“你手上有孤蓬的意劍,所以在這個幻境裏,你應當是孤蓬的化身。”

諸長泱了然。

這個幻境是孤蓬的心障,孤蓬想回到當年的絲香城阻止這場悲劇,那把形意之劍,既是他的修為,亦是他的意志。

是以持着意劍的自己,在這段回憶裏,便成了孤蓬本人。

這些人應當是孤蓬的舊識,因而認出他來。

想通此節,諸長泱輕咳一聲,鎮定道:“我聽說了蘇缇的事,特地趕回來看看。”

攔路的兩人聞言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幾分尴尬。

先頭那人道:“你回來有什麽用,那猲狙大王法力無邊,我們從外頭請來的仙師都打他不過,還叫他殺了……聽我一句勸,你還是趕緊離開吧。”

便要趕他,這時陋巷深處走過來一個留着兩撇胡須,一身錦衣的矮胖男子,問道:“前面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仆役應道,“城主,是蘇缇的鄰居孤蓬回來了。”

原來這錦衣男子正是絲香城的城主。

“哦,是那個孤蓬?”城主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來,此時日光已經完全隐沒,巷中黢黑。

城主借着兩邊燈籠的火光,看清諸長泱的模樣,當即一把搭到諸長泱手腕上,笑眯眯道,“孤蓬,你回來得正好,猲狙大王今夜要迎娶蘇缇,你可是蘇缇的知交好友,應當送她一程。”

諸長泱眉頭輕蹙,覺得這人說的話讓人極不舒服。

蘇缇是被那猲狙強擄,這人身為城主,不但不設法救她,還一副急着送她去和親的樣子。

旁邊的雜役有些不忍,道:“城主,你就不要為難孤蓬了。”

“你少多話。”城主怒視雜役一眼,雜役瑟縮一下,只能悻悻閉口。

城主又回看諸長泱,“我聽說你此前上哪裏學藝去了,想來應該藝高膽大,由你送親,最是合适不過。”

諸長泱見狀便有了猜測,蘇缇出嫁,需要有送親隊伍,但城中人人懼怕那猲狙,想必人手不足,或有人臨時逃脫。

這位城主應當正在張羅人手,一見到孤蓬,便連哄帶騙。

傳言當年孤蓬家中甚窮,這城主分明絲毫不将他放在眼裏,亦不覺得孤蓬外出求道能有什麽建樹,若非要哄他送親,只怕已經不假辭色。

諸長泱差點沒忍住想給這城主來上一腳,但情知此乃幻境,此舉除了出口惡氣,于正事并無益處。

當下心念電轉,頃刻便有了決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好,那我就送蘇缇一程。”

又指了指身側的君倏和殷堪為,“這兩位是我朋友,小君和小殷,他們也要與我一道去。”

小君已經習慣他各種亂七八糟的稱呼,神色自若地點了點頭。

魔教護法小殷一時卻不太适應這親切的小名,臉色有些一言難盡。

城主正愁人手不夠,諸長泱居然自動送上來三人,頓時笑得牙花都露了出來,摸着小胡須道:“很好很好,蘇缇若是知道有你送親,想必也會開心許多。”

諸長泱心中實在惱火,又不便表現出來,便用腳尖輕輕撥了開發商一下。

開發商心領神會,貓身弓起,悄無聲息地猛撲上去,沖着城主的臉“刷刷”就是兩爪子。

它長得黑不溜秋,夜色中根本無人發現它,那城主毫無防備,臉上瞬間被撓了幾道血淋淋的爪痕,當下慘叫一聲,怒沖沖地喊道:“快抓住那只野貓——”

巷子中腳步大亂,但開發商極為矯健,一撓得手,便蹿上屋頂,叫人無從下手。

城主氣急敗壞,偏又無可奈何,眼下尚有要事,也不能繼續去追捕那只莫名冒出來的黑貓,只能悻悻地拿了塊帕子捂住兩頰,領着諸長泱三人往巷子中走去。

陋巷的盡頭處并排着兩間竹屋,屋檐上張着紅綢,還有兩個通紅的燈籠,屋中亦是燈火通明,與其餘黑燈瞎火的民宅形成鮮明的對比。

門口一頂四擡花轎,邊上站着數名腰紮紅綢帶的大漢,應是儀仗和轎夫,各人俱是面色惶惶。

三人到時,屋中正好傳來禮生的聲音:“吉時已到,準備起轎。”

儀仗轎夫等人趕緊上前準備。

一名女傧相攙着蓋着紅蓋頭的新娘從屋中出來。

諸長泱擡頭看去,但見那新娘身段婀娜,聘聘袅袅,即使見不到樣貌,亦可看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蘇缇。”諸長泱喊了一聲,便想上前,卻被那城主攔了下來。

“幹什麽?”城主臉色極是不虞,說道待嫁女子不得與外男相見,小心惹怒了猲狙大王。

諸長泱心中隐隐覺得奇怪,既然蘇缇不能與外男見面,何以是這個城主在張羅送嫁之事,而不是蘇缇的家人在操辦?

當下卻不容他詳細探問。

蘇缇不知有沒有聽到他的喊聲,始終是一言不發,在女傧相的攙扶下上了花轎,四名轎夫便将轎子擡起。

城主趕緊命人拿了紅腰帶來給諸長泱三人紮上,讓他們一人挑着一擔嫁妝,說道:“你們跟在後面走就行。”

三人見狀,互相使了個眼色,便跟到了隊伍後面。

他們都很清楚,想要徹底救下蘇缇,最關鍵的是解決那只猲狙。而眼下找到那只猲狙最快的辦法,便是跟着送親隊伍一起過去。

“起轎——”

儀仗開路,鑼鼓唢吶奏響,隊伍便沿着巷子,緩緩向外行去。

夜色漸深,連傍晚少數出門的行人都躲回了家裏。

整座絲香城仿佛空城一般,既不見人影,亦不見火光。

青石街道黑沉沉的,只有送親隊伍的燈籠漂浮在黑暗的長街上,随着花轎行進緩緩移動。

唢吶聲和鑼鼓聲尖銳響亮,與四周的沉寂形成鮮明的對比,格外突兀,也格外刺耳。

諸長泱默默跟在隊伍後面,一邊走一邊用餘光觀察道路兩旁。

他如今五感敏銳非常,輕易便可察覺周遭的動靜。

那些緊閉的門庭背後,無不躲藏着一個個瑟縮而恐懼的身影。

雖知這些都已經千百年前的夢幻泡影,仍是忍不住一聲嘆息。

直播間:

【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麽陰間送親畫面!我人麻了!】

【不過蘇缇好可憐,那個城主好過分,根本不在乎她會怎麽樣!】

【不過蘇缇為什麽不理長泱啊,她跟孤蓬不是初戀情人嗎?好歹有點反應吧?】

送親隊伍穿過城門,向城外那片竹林走去。

烏雲蔽月,四野寂寂。

然後諸長泱就看到了更瘆人的畫面。

那片深深的竹林裏,原有一條供人行走的小徑。

此時小徑的兩旁,赫然挂着兩排紅色的燈籠,從竹林的邊緣起,一直深入到竹林深處。

送親隊伍的腳步明顯凝滞了一下,有幾人更是雙股輕顫,前頭開路的儀仗互相對視一眼,終究是硬着頭皮,從小徑走了進去。

這竹林本是密密叢叢,燈籠懸在竹枝上面,風一吹,竹枝搖晃起來,那燈籠便也輕輕飄蕩,映得小徑上枝影晃動。

其中一個吹唢吶的吓得氣息一弱,那唢吶頓時沒了聲響。

其餘幾人見狀大急,連忙朝他使眼色,那人自己更是一頭大汗,然而越是着急,越是事與願違,一口氣怎麽也吹不出來。

便在這時,平地驀地卷起一陣狂風,竹叢左右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響,兩旁的燈籠随着熄滅,四周驟然陷入黑暗。

送親隊伍頓時亂作一團,驚恐地互相詢問。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那麽大風?”

“是、是不是猲狙大王來了?”

正手足無措,一名轎夫忽然“啊呀”一聲,驚叫道:“轎子飛起來了!轎子飛起來了——”

此時天上月色全無,只有數點疏星,而竹林深深,到處竹影幢幢。

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約可見到那頂花轎居然憑空升了起來。

諸長泱見狀,連忙丢下肩上的擔子,上前抓住花轎的一邊擡杠,殷堪為随即抓住了另一邊。

一抓之下,放察覺那托起花轎的無形之力極大,幸虧殷堪為修為深厚,才不致讓花轎飛走。

他們旁邊的一名轎夫卻再也忍不住,當場大叫一聲,扔下轎子便往竹林外跑去。

本來這隊送親隊伍就是被趕鴨子上架,一路走來,各人心中早就緊繃到了極致。

那轎夫一跑,其他人也瞬間崩潰,紛紛丢下手中的儀仗、鑼鼓等,“啊啊”大叫着,慌不擇路地逃将而去。

不消片刻,整支隊伍便逃得幹幹淨淨,只剩下諸長泱、殷堪為和君倏三人和一頂仍懸在半空的花轎。

諸長泱正要詢問花轎裏的情況,前方陡然響起一道沉沉的聲音:“你們還不将本王的新娘放下?”

諸長泱被吓了一跳,擡眼望去,就見前方數丈之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竹林中黑黢黢的,不過三人俱是身懷修為,耳聰目明,隐約辨認出那人的模樣。

那人長着一頭紅發,身穿喜服,眼睛像老鼠似的,正不善地盯着他們。

諸長泱問:“你就是猲狙?”

“大膽!”那人登時大怒,“竟敢直呼本王名諱——”

話音未落,眼前忽然襲來一道極淩厲的劍氣,一口長劍悄無聲息地便沖着他的門面直飛而來。

猲狙一驚,反應更是極快,瞬息一個側身,讓過那口劍。

長劍一刺不着,在他身後一個回轉,又再刺回。

“你們是什麽人!”猲狙大怒,罵道,“狗日的城主好大的膽子,竟然出爾反爾!”

手掌往虛空中一抓,一根銀色鋼鞭便憑空出現在手中。

“以為随便找幾個修士就能對付我嗎?”猲狙冷笑一聲,手中用力一甩,鋼鞭便如靈蛇一般,卷向再次飛來的長劍。

不料長劍更加靈活,頃刻間便變幻了個角度,從斜裏刺去,躲過鋼鞭。

猲狙鼠目微微一眯,聲音中多了幾分戒備,“你們到底是什麽來頭?”

君倏根本懶得與他廢話,手中連掐數訣,鏽劍綻出更強悍的劍氣,對猲狙連連進擊。

猲狙也是當真了得,一道鋼鞭甩将出去,妖力洶湧而出,與君倏的劍氣在空中相撞。

空氣為之震蕩,周圍一圈竹子向外倒下,終至生生折斷。

諸長泱連忙把花轎向後一拖,君倏則上前兩步,站到他的身側,右手在他前方劃了一圈。

無形氣息便在他身前化作一個盾,擋住了沖擊。

與此同時,長劍與鋼鞭已經又再撞上。

黑暗之中,只聽“铿铿铿”的金屬撞擊聲連響,不過瞬息,一鞭一劍便交換了數十招。

猲狙乃當世大妖,自妖域逃出後,便在絲香城作威作福,何曾遇過這樣的情形。

當下氣得“荷荷”直呼,鼠目中精光一燦,手中釋出磅礴的妖力,重重地壓向長劍,鋼鞭同時脫手而去,終于将凝滞的長劍卷入其中。

猲狙面露得色,但還來不及笑出聲,眼神便是一變。

只聽“丁丁當當”連響,他那布滿妖力的鋼鞭,竟生生被那把劍絞成了碎塊。

下一刻,那劍再次刺将過來。

猲狙始料未及,饒是他反應再快,這次終究是慢了一點。

“嘶”一下,長劍從他臉側擦過,猲狙大叫一聲,只覺頰邊一陣劇痛,鮮血汩汩流下。

他連忙伸手去捂,卻發現一邊耳朵已然不見,只留下一道血口。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大妖暴怒不已,仰頭朝上,化出猲狙原形。

諸長泱察覺到四周妖氣大漲,定睛再看,眼前赫然站着一頭巨大的妖獸。

此時烏雲散去,月光照下,溶溶月色中,可見那妖獸的形貌。

但見它身形像狼,腦袋是紅色的,眼似鼠目,一邊耳朵被削去,傷口還在流血。

這模樣着實有些可怕,諸長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猲狙目視着他們,弓背挺身,大口張開,發出一聲震天的吼叫:“哼哼哼——”

諸長泱一口冷氣還沒吸完,當場噴了出來:“噗——”

這猲狙突然豬叫是什麽意思?

君倏斜睨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點了點頭,道:“猲狙,其音如豚。”

豚,也就是小豬崽。

諸長泱:“……”

沒想到你猲狙大王聲名赫赫,背地裏居然小豬叫。

直播間:

【靠!看得正緊張呢,大王這嗓子太突然了,直接把我氣氛整沒了!】

【這不是我的笑聲嗎?褐狙為什麽偷偷模仿我!】

【前面的,是猲(hè)狙,不是褐!】

猲狙體型龐大,紅色的腦袋在夜色中格外可怕。

殷堪為眉峰一凝,道:“要小心了,猲狙現出原形後很厲害,很多修士吃過它的虧。”

“明白,那我們離遠點。”諸長泱面色一凜,腳下往後退了一步,接着雙手團成喇叭狀抵在嘴邊,發出一聲大喊,“開發商,咬它!”

竹林中響起一聲震天的虎嘯,黑色猛虎一躍而出,兇猛異常地撲到那只猲狙身上。

猲狙猝不及防,兩只鼠目一瞪,滿臉寫着難以置信。

但事實就在眼前,只能揮爪抵擋,兩只威名赫赫的妖獸就這麽扭打到了一起。

諸長泱松了口氣,撫着胸口道:“還好我的貓也有原形。”

君倏、殷堪為:“……”

直播間:

【草!】

【見過養靈寵的,沒見過把靈寵用得這麽徹底的,這就是多功能靈寵嗎?】

【《開發商打工記》,社畜欣然落淚。】

【開發商早知道跟着長泱要幹這麽多活的話,會不會後悔沒選擇跟魔頭哥去魔域做聖貓……】

作者有話要說:

開發商: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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