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宴會變故

說完正事, 諸長泱和君倏、江徽三人返回殿中。

一回到,立刻感覺到四周投來許多探尋的目光,都在好奇諸這兩個陌生的年輕人是何身份, 居然引得江徽長老親自招待。

諸長泱老神在在,主播嘛, 早讓人看習慣了。比較讓人不習慣的是合歡宮那兩位。

南容薄見他們回來, 立刻湊上前來,目光在三人臉上轉了一圈,笑得那叫一個熱情洋溢:“原來諸兄和君兄認識江長老啊, 果真是人以群分, 讓在下看得好生豔羨, 恨不得能夠加入你們之中。”

陸纖凝用力點頭:“在下也是。”

諸長泱狂汗。神特麽人以群分, 這兩人分明是想說人以臉分吧, 你們合歡宮名聲那麽差不是沒有原因的。

南容薄癡癡看着江徽,真誠說道:“實不相瞞, 我合歡宮上下都非常喜愛音樂, 我母親早就想在宮中開設一門琴課,可惜一直沒找到合适的先生。不知長老有沒有興趣到合歡宮小住幾日, 為我們授上幾課……至于一應待遇, 長老盡管開口便是。”

陸纖凝熟練捧哏:“我太想學琴了, 如果能得長老點撥一二,真是死而無憾了。”

江徽:“……”

但凡這兩人不是合歡宮的, 他可能就要信了。

諸長泱嘆為觀止,湊近君倏耳邊, 小聲吐槽:“他們可真會胡說八道啊。”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 君倏垂眸觑了一眼靠到了頸邊的腦袋, 慢騰騰點頭:“嗯。”

南容薄還要繼續勸說, 忽然之間,一陣尖銳的琴音陡地響起,大殿中氣息為之震顫,衆人只覺心神一蕩,腦中有瞬息的空白,頃刻嘩然。

“怎麽回事?”

“這是殺音,瑤音閣要幹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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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十數名瑤音閣的弟子快步從後首走了進來,人人手持琴、簫、埙、笙等樂器,一臉肅穆。進殿以後便迅速分散到周圍四角,形成陣型,另有四人守到了門口的位置。

江徽眉頭皺起,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那十餘名弟子卻閉口不言,反而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隐有戒備之意。

諸長泱心中咯噔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衆弟子方一站定,上首又出來數人,均是一身華服,看樣子應是長老以上的高層。

領頭一位頭戴金冠,長得十分年輕,但是眼神沉穩,自有一股威嚴氣度。

諸長泱現在已經勉強能夠通過眼神氣息判斷這些修真人士的年齡,一眼便看出,這人歲數應該不小。

金冠男子旁邊是一位中年人,與其餘長老不同,此人衣着樸素,不過眼中精光極盛,看得出修為不俗。

江徽看向那金冠男子,不解問道:“閣主,發生什麽事了?”

原來這金冠男子,就是瑤音閣的閣主臨流渡。

諸長泱心中更驚,瑤音閣這架勢,分明是要拿人。可殿中全是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弟子,哪需要勞動閣主出馬,還如此大張旗鼓。

那這一番陣仗是針對誰,不言而喻。

臨流渡未及說話,他身側那中年男子先往前一步,厲聲喝道:“江徽,你可知罪?”

江徽眉頭微凝,道:“桓長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這中年男子正是瑤音閣中管理俗務的長老,名叫桓弱蟬。

“你休要裝傻充愣。”桓弱蟬森然說道,“我已查明,你與魔教鬼蜮暗中勾結,設下陰謀,想要加害我一衆正派同道,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殿中一衆人馬聳然動容,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啊呀”出聲,紛紛看向江徽。

正魔兩道纏鬥不休,平時一提魔教,正道無不咬牙切齒。突然聽說江徽這樣一位正道名宿,居然與魔教暗中勾連,自然大為吃驚,一些人眼中更生出不善之色。

江徽道:“桓長老這話從何說起?我平日甚少踏出山門,與魔教素無往來,這勾結、陰謀之說,未免過于荒謬?”

桓弱蟬“呵”的一聲:“好一個‘素無往來’,你敢不敢發誓,你與魔教護法殷堪為毫不相識,不曾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江徽原本尚屬鎮定,聽到此話,臉色登時一變。

臨流渡一直沉默看着,此時方才開口,面色沉沉:“江長老,桓長老所說是否屬實?”

數百雙目光集中到江徽身上,期望他能否認。可江徽卻一語不發,過得一會,終于嘆了一聲,道:“不錯,我與殷堪為确是認識,他乃是我的至交知己。”

這話大出衆人意料,殿中頓時交頭接耳,嘈雜紛亂,一些人臉上更驚怒交加。

江徽面不改色,繼續說道,“但我二人往來,全因志趣相投,只談音律美食,從不涉及門派之事。至于什麽陰謀詭計,那是一樣也沒有的。”

他目光清明,聲音朗朗,沒有絲毫畏縮隐藏之意,實是坦坦蕩蕩。

衆人面面相觑,在場的多是少年意氣的年輕人,最重情義,雖憎惡魔修,但見江徽如此坦蕩豪邁,仍不由有些觸動。

臨流渡心中亦是微微一動,他素知江徽與同門修士有所不同,貪吃好飲,不作辟谷。門中其他人對此多有非議,常在背後說,江徽若非耽于口腹之欲,境界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江徽若因此與旁人結交,倒不奇怪,奈何偏偏是魔教中人。

桓弱蟬卻毫不動容:“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花言巧語?十年前,你得了一把極為罕見的焦尾桐琴,技藝由此大進,當時大家都說你際遇非凡,得此機緣。實際上,那桐琴乃是殷堪為所贈。是也不是?”

江徽不解:“凡人境的朋友間尚且有通財之誼,殷堪為既是我知交,送我一把桐琴,又有什麽問題?”

桓弱蟬冷冷一笑:“那不過是你的強辯之詞,衆所周知,魔修最多鬼蜮伎倆,如此罕有的仙品寶琴,光要獲得便十分不易,怎能輕易贈人?定然是你暗中為魔教做事,這是他們給你的回報。”

又道,“說不定那桐琴上就有魔教設下的惡法,暗中加害于我派。”

說到後來,音調越高,顯出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江徽目光射向桓弱蟬,冷冷道:“桓長老明知這不是事實,何以如此颠倒黑白?”

“是不是事實,閣主自會分辨。”桓弱蟬洋洋說道,轉身向臨流渡請示,“閣主,江徽已經認罪,請将他捉拿起來治罪。”

臨流渡全程少言寡語,唯眉間一直緊鎖,顯然猶疑不定。但見江徽承認确與殷堪為來往,那桐琴亦是殷堪為所贈,不由輕嘆一聲。

此事不但牽涉江徽本人,也關乎瑤音閣名聲。臨流渡原是想等宴會後再處理,但桓弱蟬給了他不得不立刻行動的理由。

此時當着衆多賓客的面,他想對江徽稍有回護都不行,只能說道:“來人,先把江長老押起來……”

話未說完,就聽一人大聲喊道:“等一下,我不服!”

臨流渡一頓,擡眼望去,就見說話的是站在江徽身側的一名青年,這青年容貌出色,但修為低微,身上也無任何門派标識,便疑惑問道:“你是?”

諸長泱還沒開口,南容薄搶先往前一步,說道:“臨閣主,這位就是最近名動九域的煉器天才,諸長泱大師。”

說完覺得氣勢略有不足,不足以顯示諸長泱如今的名氣,便朝陸纖凝使了個眼色。

合歡宮的人多有默契啊,陸纖凝立刻領會意思,手一揚,一捧粉白相間的花瓣飛出,伴随着一陣香風,自諸長泱頭上紛紛飄落。

這一幅如夢如幻的場景,瞬間把所有目光吸引到了諸長泱身上。

大家:“……”

諸長泱:!!!

靠,這合歡宮的人居然還随身帶着花瓣,時刻準備手動加濾鏡的啊!

南容薄對效果尚算滿意,拍了拍諸長泱肩膀:“諸兄,不用客氣。”

諸長泱用死魚眼回看他:“我謝謝你全家。”

南容薄聞言越發美滋滋,這個道謝可太隆重了,學起來!

被合歡宮兩位這麽一操作,殿中的氣氛都不自主地詭異了起來,接着又是一陣竊竊。

“啊,他當真是諸長泱?”

“沒錯就是他,我在長春樓見過他一回,難怪我剛剛覺得他那麽眼熟呢。”

臨流渡回過神來,說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諸少君,久仰。不知閣下有何高見?”

諸長泱本來還擔心閣主不屑聽一個小人物說話,見狀暗自松了口氣。看來出名還是有些好處的,就是希望下次出場方式可以稍微樸素點。

“高見不敢當,只是覺得很奇怪。”諸長泱眨了眨眼,一臉納悶,“你們說了大半天,我都沒聽明白,江長老到底犯了什麽罪,怎麽就要被抓起來了?”

“這還不夠明白嗎?”桓弱蟬瞥了諸長泱一眼,“江徽勾結魔教,罪大惡極,他自己都已經承認了。”

“這位長老的理解能力很有問題啊。”諸長泱“啧”了一聲,“江長老明明只是說他跟殷堪為是朋友而已,怎麽就成勾結魔教了?你非要說他罪大惡極的話,起碼得舉個例子吧?他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還是偷看你洗澡了?我聽來聽去,都沒聽出他到底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南容薄在旁邊“咦”了一聲:“對哦,就算江長老跟魔修做朋友,頂多算交友不慎,怎麽就罪大惡極了?桓長老的說辭是有些牽強哦。”

陸纖凝附和:“我覺得江長老長得就不像壞人。”

君倏觑了三人一眼,慢吞吞點頭:“嗯。”

桓弱蟬沒想到這種情況下居然有人為江徽出頭,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冷嗤道:“幾位這是在強詞奪理,衆所周知,魔修都是些陰毒狠辣之輩,數千年來,不知濫殺了多少正派同盟,在凡人境更是害人無數。我輩既為正道,怎麽能跟這種人交往?何況殷堪為這種作惡多端的大魔頭,這與助纣為虐又有何異?”

他侃侃而談,義正言辭,人群中就有人喝起彩來:“桓長老說得好,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誅之。”

“我正道中人誅惡勿盡,怎能跟妖邪往來?”

諸長泱循聲看去,發現大聲說話的正是方才對他怒目以對的禦虛派幾人。這幾人這時候出聲,除了彰顯其大派威風,恐怕還是故意要跟他唱對臺。

諸長泱立刻用力鼓掌,比他們更大聲地說道:“說得好,說得太好了!桓長老高風亮節,急公好義,聽得我心潮澎湃,此起彼伏。”

這話一出,周圍一衆人都是一愣,有些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尋思這人不是江徽的朋友嗎?怎麽才幾句話就倒戈了,這跟牆頭草有什麽區別?

桓弱蟬見他被說服,心中一松,臉上微微一笑:“不敢當,不過是我輩應盡之責而已。”

諸長泱同樣面帶微笑:“桓長老剛才說,魔修可惡,是因為他們殺害同道,為禍凡人,所以不應與他們來往是不是?”

桓弱蟬一臉正氣:“不錯。”

諸長泱道:“那魔修救了正道中人又怎麽算?”

桓弱蟬冷哼:“魔修素來只會殺人,怎麽可能救人?這位少君可不要為了給江徽脫罪而胡言亂語。”

“長老偏見真重啊,不過這事是我親眼所見,可不是胡言亂語。”諸長泱攤手,“實不相瞞,我前陣子剛好去過孤蓬秘境,剛好在裏面碰到了殷堪為。”

遂将殷堪為從白額虎王爪下救了一名劍修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孤蓬秘境坍塌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都知道殷堪為曾經出現在孤蓬秘境之中,對這一節并不懷疑。

但說殷堪為居然在秘境中救了一位正派的劍修,這一點就委實意想不到。

尤其在此刻,桓弱蟬剛洋洋灑灑說了一通正邪之分,自诩清高,突然聽聞正道還受過殷堪為的恩惠,實在不亞于當面打臉。

桓弱蟬就是一噎,不過又迅速收斂神色,冷笑道:“閣下故事編得倒是有模有樣,不過在場的可都不是三歲小孩,豈會相信這種笑話?”

其餘人聞言,都暗自點頭,覺得這話甚有道理。

桓弱蟬心中暗自得意,遑論這事情是真是假,只要他一口咬定是假,眼前這黃毛小子便無可奈何。

此番進孤蓬秘境的多為散修,諒在場賓客中沒有去過的人,又有誰能證明呢。

就聽大殿另一處突然有人說道:“他說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證。”

衆人循聲望去,見開口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清俊少年,登時嘩然出聲,不是因他本人,而是因他身上所穿的道袍。那道袍是青白顏色,衣襟上繡着祥雲,卻是劍宗昆侖的标志。

有知情人“啊呀”一聲,說:“他是昆侖今年新收的弟子,名叫萬裏征,聽說很得溫掌門賞識。”

其餘人聞言恍然大悟,心道不怪,才剛入門就能被派來瑤音閣參加樂游宴,那可不是一般的賞識。

萬裏征年紀雖輕,神态卻十分持重,看着桓弱蟬,淡淡說道:“我派為尋找昆山劍的下落,曾尋訪過諸多去過秘境的人,曾有多人提起過白額虎一事……殷堪為确實救過一位劍修。”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一默。

昆侖派作為當世最強劍宗,威望遠超瑤音閣,甚至可以力壓在場所有門派。昆侖門人這時候站出來,所言自然非虛。

不少人立刻看向桓弱蟬。

桓弱蟬:“……!”

萬萬沒想到,這事不但有證人,還是全場最有力的證人,場面頓時有些尴尬。

不禁幽幽地看了萬裏征一眼,年輕人就是沒有眼色,居然在這種時候為魔修說話。

萬裏征一臉漠然,對他的瞪視恍若不聞。

不愧是做到一派高層的人物,桓弱蟬反應極快,立刻“呵呵”笑了兩聲:“好,就算殷堪為救過一次正道好了,那也不能說明什麽。魔修為害甚廣,豈是偶然做一次善事就能抵過的,說不定這也是他們的陰謀罷了。”

他這話多少有些強詞奪理,但是正道與魔教結怨極深,衆人聞言,又覺得确是如此。

那禦虛派幾人又再應和:“沒錯,魔修害人無數,我們不能被他們蒙蔽。”

“桓長老明察秋毫。”

諸長泱忍不住笑出聲來,一臉滑稽道:“按照桓長老的說法,你們整個瑤音閣上下都在跟妖邪結交往來,怎麽就抓江長老一人呢?”

桓弱蟬眼睛微微眯起,語中含怒:“此話怎講?我派何時跟妖邪往來了?”

“喏,就這幾個啊。”諸長泱指了指禦虛派那幾人,說道,“你不是說魔修為害凡人,所以可惡嗎?大家可別忘了,禦虛派為了強娶長春樓的花小姐,可是放縱君棺疫在凡人境蔓延,害得許多人白白沒了性命……還有他們的孜大師兄,欺男騙女,人人皆知。這樣一個卑鄙下流無恥的狗屎門派,你們居然還請來當座上賓。”

他頓了一頓,擡頭直視桓弱蟬,目光朗朗,厲聲喝道,“桓長老,你說,你是不是跟禦虛派暗通款曲,私相授受,想要跟他們一樣禍害凡人境?”

“說得好,”南容薄拍掌附和,“跟這種狗屎門派來往,還不如跟殷堪為做朋友呢!”

陸纖凝沉思:“聽說殷堪為長得還不錯,我覺得他人品應該比禦虛派的好一些。”

君倏:“同意。”

禦虛派所做之事才過去沒多久,大家的記憶都還熱乎着。只不過畢竟是丹宗大派,威勢甚高,其他人當面總不好說什麽。

難得有人絲毫不給禦虛派面子,直接公開譴責。諸長泱這一通輸出,有理有據,一下說到了不少人的心坎上,立刻有人朝他投去贊同的目光。

年輕人最是輕狂義氣,黑白觀念簡單明了,便有人當場倒戈:“諸大師說得有道理,禦虛派先前的所作所為,可不比魔修光明多少。”

“如此聽來,殷堪為救了正道中人,禦虛派倒是累了不少凡人,還差點害了長春樓……這麽指責江長老,屬實是有些不太合理。”

桓弱蟬:“……”

禦虛派幾人:“…………”

萬萬沒想到,剛剛一番慷慨陳詞,最後全化作回旋镖插回他們身上了。

尤其禦虛派那幾人,瞬間成了全場最卑鄙的狗屎,只恨不得能挖個地洞趕緊把自己埋起來。

直播間:

【好耶,長泱嘴炮完勝!】

【笑死,禦虛派再次重傷?!】

作者有話要說:

昂,這一段的靈感來源是金庸先生《笑傲江湖》中的劉正風和曲洋,每次看笑傲江湖看到這一段都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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