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鎮物

戚同塵和海青山聽到諸長泱這沒有法力, 全是動力的一鑽子直接把七醴城的護城法陣給破碎了,眼中一時都有些恍惚。

片刻後,戚同塵才回過神來, 仍是不解:“可是這跟王泉益有什麽關系?”

君倏垂眸斜觑了已經整個扭曲的王泉益一眼:“這個人是法陣的鎮物。”

陣眼一破,鎮物即衰。

“什麽?”戚同塵悚然一驚, “他是鎮物?”

許多厲害的法陣都有鎮物, 但通常鎮物都是死物,怎麽會是一個活人?

而且這七口井已經用了不知多少年,王泉益才多大年紀?

眼看王泉益的氣息越來越弱, 海青山連忙提醒:“師兄, 不能讓他死, 我們還有事要問他!”

戚同塵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 趕緊上前一步, 掐訣抵在王泉益的額心處,将氣息渡入他的靈臺。

王泉益頹勢稍減, 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 緊緊抓住戚同塵的衣袍一角,睜大眼睛痛哭流涕:“仙師, 救、救我——”

“我問你, ”戚同塵一邊渡氣一說, “你之前典給當鋪的血玉珊瑚是哪裏來的?”

王泉益已經被死亡的恐懼所籠罩,此時唯有戚同塵能稍稍緩解他的痛苦, 根本不敢賣關子,喘着氣應道:“是、是在井裏撿到的……”

“井裏?”戚同塵凝眉,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想了一下, 又問, “你怎麽會成為鎮物的?”

王泉益目露茫然:“什麽鎮物?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什麽……”

“還敢耍花招?”海青山就要大罵,被諸長泱攔了下來。

諸長泱看着王泉益的樣子,感覺他不像說謊,心頭一動,轉而問道:“你為什麽能控制那七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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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泉益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立刻閉口不言,想要裝死,這時一道劍氣飛過,瞬間将他的耳朵削了下來。

君倏冷眼看他:“說。”

王泉益眼看這人一擡手就削了自己一只手一只耳,情知這人是真的會殺了自己,頓時吓得渾身哆嗦,不敢再有隐瞞,當即撐着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是、是兩個路過的仙師,給我吃了仙藥……”

說數月之前,有兩個修士途經七醴城,在城裏找人做向導,要尋一處風水絕佳的藏屍之地。

王泉益平日游手好閑,卻有些小聰明,知道這些修士出手比一般凡人大方,便積極攬下了這個活計。

但王泉益這人很不老實,在做向導的時候,總是想方設法地偷聽修士的談話,想再弄些好處。結果還真給他聽到了一些東西,原來那兩個修士身上帶了上好的丹藥,說是服之能得仙人之力,驅禦鬼神什麽的。

王泉益聽到後立刻起了歪心思,他平素人憎狗嫌,七醴城裏人人都看他不起,若是能得仙人之力,就不信還有誰敢小看他。如此越想越是心癢,竟膽大包天地趁着那兩個修士歇息的時候,偷偷潛入他們的房間偷取丹藥,結果自然被修士發現。

兩個修士初時怒不可遏,當場就要殺了王泉益。就在王泉益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其中一個修士突然想到了什麽,沖另一個人悄聲說了幾句話,接着兩人放了王泉益一馬,只嬉笑地問王泉益是不是想要吃仙藥。

那種情況下,王泉益哪裏敢吃,那兩個修士卻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徑自塞了一顆黑丹到他口中,逼着他吞了下去。

王泉益吃下之後,只覺五髒翻江倒海,渾身氣力猶如決堤般流失,接着失去了意識,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失去了控制,就像是被人提着線的木偶一般四處游走,直到“撲通”一下,跌進了七醴城的一口井中。

随着冰冷徹骨的井水漫過他的四肢、口鼻,他的神智稍稍恢複,掙紮着試圖爬出水面。

然而井壁全是岩石,直上直下,上面布滿了日積月累留下的滑膩青苔,根本沒有着力之處。

彼時明月高懸,溶溶月色在冷冷的水中晃蕩,晃得他頭昏眼花。

漸漸體力耗盡,越沉越下,不知到了多深之處,忽然間眼前閃過一點紅光,他渾渾噩噩間抓住那點紅光,終于徹底昏死過去。

王泉益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不料待夜色消去,明月落下之後,他猛然間又清醒了過來。

醒來後,他發現身上徹骨的疼痛已經消退,不僅如此,整個人還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變得神清氣朗,氣力百倍,竟然能夠徒手攀住井壁了。

王泉益大喜過望,便要掙出水面,離開井底前,他再次看到那道紅光,拿過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簇品相極好的血玉珊瑚。

這可着實是意外收獲,王泉益更覺自己運氣過人,當即帶着這簇珊瑚,攀着井壁,在城裏其他人醒來之前,離開了井底。

從井底出來後,王泉益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簇珊瑚典當換錢。

因七醴城建城至今不知多少年頭,從未聽誰提起過井底有這等寶貝,他猜測這珊瑚可能是誰無意間丢失的,還是盡早脫手比較穩妥。

之後王泉益很是過了幾日逍遙日子,迅速把錢全部賭光,正愁怎麽繼續弄錢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竟然可以控制那七口井。

王泉益又驚又喜,聯想那幾日的種種經歷,猜測這應當就是兩位修士給他吃的丹藥所起的效果,不但讓他洗精伐髓,身輕體健,還讓他得到了傳說中能驅禦鬼神的仙人之力。

只可惜他落井之後,那兩位修士就離開了七醴城,沒能當面一問。

當然,對王泉益來說,這力量到底是怎麽獲得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怎麽利用這個力量。

再之後就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了。

聽完王泉益的講述,戚同塵和海青山面面相觑,這個答案和他們所想無疑相去甚遠。

正在思考,君倏忽然開口:“他的力量,不是來自那顆丹藥,而是來自血玉珊瑚……那簇珊瑚,才是這個法陣原來的鎮物。”

君倏初見王泉益之時,就隐隐感覺這人不太尋常。王泉益本人氣息渾濁,虛浮猥瑣,絕對沒有修煉過,但身上的靈力又分明十分豐沛。

所以君倏當時就猜測,這人應當是遇到了什麽機緣,意外得到了不屬于他的力量。

待諸長泱開始打井時,王泉益突然爆發,所釋放的力量,正與法陣相合。

君倏立刻意識到他就是這個法陣的鎮物,不僅如此,這股力量,還十分熟悉。

就在不久之前,君倏剛在另一樣東西上接觸過同源的力量。

等到諸長泱破掉陣眼,王泉益的手掌被斬下,那些寄存在他身上的力量如決堤般全部爆發出來,君倏終于确定,這力量與鲛人族的那簇珊瑚同出一源。

“當日他所服用的那顆丹藥,應該是一顆毒丹,他在那天晚上就應該死了,是珊瑚上的力量救了他。”君倏猜測道。

無論是王泉益對吃丹藥後的描述,還是他失去鎮物之力後迅速幹枯的樣子來看,當時那兩個“仙師”給他喂下的應當是致死的毒丹無疑,而且還是非常陰毒的一種。

估計那兩個修士覺得他必死無疑,所以驅他跌入井中,随後揚長而去。

沒想到王泉益命大,竟然意外地觸到了被作為鎮物填在井底的血玉珊瑚。

據說遠古時期,鲛人就會救助在海上溺水的人,或許是珊瑚上還留有上古鲛人意志的緣故,又或許是丹藥或別的緣故,總之王泉益在這種機緣巧合之下,打開了與血玉珊瑚的通道,從而獲得了珊瑚上的鎮物之力。

這股力量把王泉益從瀕死的邊緣救了回來,珊瑚失去鎮物之力,被帶出井底,典給了當鋪,重回鲛人手中。

而王泉益則代替珊瑚,成了這個法陣新的鎮物,所以他才有了能夠控制七口水井的力量,還有了一身堪比一般修士的所謂“修為”。

鲛人與人族無論族類、生活環境都不相同,修煉功法大相徑庭,其所煉的珊瑚跟人族法寶自然也有着差異,因此君倏很快發現了問題。

而王泉益哪怕在凡人中都只是個不入流的地痞流氓,卻不能分辨這其中的差別,誤以為他的力量是那顆丹藥所賜,還洋洋得意,借此在城裏作威作福。

直到諸長泱一鑽子打穿法陣的陣眼,陣法被破,鎮物之力再無法維持,王泉益也就被打回了原形。

王泉益現在這個樣子,并非被君倏斬了手掌所致,而是他服下的那顆毒丹的作用。

王泉益哪懂什麽是鎮物之力,只覺得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灼熱,血液仿佛要被蒸幹一般,頓時肝膽俱裂,想要抓緊戚同塵的衣袍,卻連這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扭曲着面孔,喘着虛弱的氣息哀求:“仙、仙師……救、救我、我不、不想死——”

只見他渾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癟,頃刻間已經看不出人形。

周圍不少人被吓得連聲驚叫。

這情狀實在太慘,戚同塵下意識看了君倏一眼:“君兄,他還能活嗎?”

君倏淡淡瞥了一眼,漠然道:“他早就死了。”

從來鎮物都是死物,王泉益也不例外。

早在服下毒丹之時,王泉益實際就已經死了,只是強烈的求生欲讓他沒有咽下最後一口生氣,那口生氣成了他與血玉珊瑚之間的橋梁,讓他得到了鎮物之力。

換言之,這些天活着的,本來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戚同塵聞言啞然,緩緩将點在王泉益額間的雙指移開。

一個早就死了的人,自然是救不活的。

諸長泱突然想到什麽,上前按住王泉益的手腕:“你知不知道那兩個給你丹藥的人是什麽來頭?有沒有什麽特征?”

但已經太遲,王泉益最後一絲氣息遽然消失,只餘下一具幹枯的屍體。

海青山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咽了口口水:“不知是哪個門派的丹藥如此陰毒。”

無論如何,人死燈滅,圍繞着王泉益的一切,就此落下了帷幕。

幾人的注意力随之又轉移到了鑽井機剛剛打穿的洞口上,那洞口還在往外汩汩冒水。

諸長泱實在好奇極了:“話說回來,這七口井到底是個什麽法陣?是作什麽用的?”

直播間:

【笑死,都把人陣法給破了,結果還不知道是個什麽陣呢!】

【別人破陣:分析陣法,針對陣法破解!諸長泱破陣:管它什麽陣,幹就完了!】

【太草了,萬一這是個有重要作用的法陣呢,他們就不怕坑到人嗎?】

【不是,長泱一開始不知道這是陣眼啊,是君倏提議的。】

【emmm,你們有沒有覺得,君哥很多時候,真的不是很在意別人的生死的亞子……】

幾人還在疑惑,地上忽然晃動了幾下。

周圍一衆群衆吓得“啊啊——”大叫。

“怎麽回事?地怎麽動起來了?!”

“快,快躲起來——”

“躲什麽躲,幾位仙師都在這裏——”

地面晃得越來越厲害,諸長泱不得不搖搖晃晃地扒住君倏胳膊,問道:“怎麽突然地震了?”

君倏扶住他的手背,将他往身邊帶,同時垂眸看了一眼那個被破開的出水口,突然注意到了什麽,掐訣收來一塊剛剛鑽出的岩石碎塊,仔細看了一會,說道:“七醴城地下的岩層,并非普通石頭,而是某種遠古東西所化。”

“那不就是化石?”諸長泱愣了一下,“什麽化石那麽大啊?”

君倏釋出修為,探向地下,法陣被破之後,地下剩下的微弱力量無法再抵擋他的探尋,片刻後,他便大致勾了出那岩層的形狀,“像是一種甲片……應當是異獸鱗甲所留。”

遠古異獸體型都非常龐大,鱗甲有一城之大也不足為奇。

思及此,他驀地明白過來,“這個法陣,是用來鎮住這個甲片的力量的。”

所以現在法陣被破,這個力量自然就鎮不住了。

“什麽甲片動靜這麽大?”諸長泱剛說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啊”的一聲,扭頭看積金宗的兩人。

戚同塵和海青山同時精神一振,“鳌魚鱗甲!”

諸長泱先是一喜,複又一憂:“等等,鱗甲不會全成了化石了吧?”

這樣還有用嗎?

“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塊應該還沒有化石。”君倏垂眸向下,“如果全部化作石頭,力量早就消失了,不會有這麽大的動靜。”

那最重要的一塊不僅還在,而是就是這個法陣的陣眼所在。

諸長泱這才松了口氣:“幸好。”

說話間,戚同塵一驚迫不及待地從芥子袋中拿出八方地動盤。

這一次甚至不用掐訣,地動盤中的珠子就自行滾動起來,戚同塵跟着珠子的方向走動,當地動盤移到諸長泱剛剛打出來的水孔上方時,珠子終于停了下來。

“就在這下面。”戚同塵一邊說一邊掐訣,果然隐隐感應到地下有一股力量,但是相隔甚遠,中間似乎還有岩層,無法将其取出。

海青山見狀拿出雷火珠:“師兄,要不試試這個?”

“哇,別別別,這裏是民居,別把人家的路都給炸了。”諸長泱連忙攔住,轉頭問戚同塵,“确定在這下面是吧?大概在多深的地方,能确定嗎?”

“可以。”戚同塵轉動八方地動盤,珠子再次滾動,擺出不同的幅度,他很快作出判斷,道,“應該在二十丈左右的深處。”

“OK,看我的。”諸長泱一邊說一邊再次啓動鑽井機,“二十丈是吧?問題不大,我這機子能打到……等等我換算一下,哦,大概能打到三十丈的深度。”

戚同塵、海青山同時一呆:?

凡人境挖井最多一般挖到三丈左右的淺水層,到了三丈以下,空氣稀薄,很容易出事,被視作凡人無法觸及之處。

所以他們定位到那引發震動的東西還在更深以下的水層裏時,第一反應就是以法器将地破開。

結果諸長泱這機器一下子給人挖到三十丈以下?

這都能挖到地府了吧?

直播間:

【艹,鑽井機破了法陣不說,還帶尋寶的啊??】

【哈哈哈,鑽井機立大功!!!】

【最震驚是鱗甲化石吧,原來修真界的異獸也會變化石的嗎?!!】

【修真界都地殼運動了,化石不是很正常?】

作者有話要說:

小葵:鑽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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