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家

高朝很快就回來了,他沒問陳随文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問:“收拾好了嗎?走吧,我開我哥的車送你去市裏。”

陳随文說:“你女朋友呢?”

高朝說:“還不是女朋友。她家就在街上,我送她回去了。”

陳随文覺得非常過意不去:“那怎麽好意思,我自己可以搭車的,你們去玩吧。”

高朝瞪着陳随文:“這事沒得商量,你是跟我回來的,走的時候我都不送,我這還要做人嗎?”

“那你送我去車站,趕緊去陪她,你們這是第一次見面呢。”陳随文說。

高朝不耐煩地說:“我說你怎麽那麽多廢話啊,你不是趕時間嗎?趕緊上車,我自己會安排。”

陳随文不再僵持,跟高朝家人道別後上了車。高大哥的車是輛貨運皮卡,高朝啓動車子,往市區方向駛去。車子開出一會兒,陳随文說:“王丹她生氣了吧?”

高朝一邊轉方向盤一邊說:“生氣就生氣,她又不是我女朋友。”

陳随文突然有點難理解高朝的思維,難道是沒相上?那幹嘛還去看電影。“第一次約會你就放她鴿子,她對你印象肯定不好,以後你們相處就難了。”

高朝說:“無所謂。我陪她去看電影不管你,我心裏肯定會不安,玩得也不開心。我不陪她看電影,并沒有什麽損失,她對我來說,還只是個陌生人,現在你比她重要。”

陳随文聽見高朝這麽說,有點哭笑不得,但也莫名心暖,跟高朝做朋友,應該是很幸福的。“那你跟怎麽跟她說的,回來再請她?”

高朝說:“就說回頭再聯系。”

“對不起啊,還有,謝謝你。”陳随文扭頭看着高朝。

“你不用瞎操心我的事了,我自己有分寸。你還好吧?”

陳随文終于有心思思考自己的事了,他想起那通電話,悶悶不樂地說:“我爸媽要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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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高朝吃了一驚,“你爸媽都多大年紀了,還折騰呢?”

陳随文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聽說是我爸在外面找了個女人,還懷孕了,我回去看看情況再說。你送我到汽車站吧,我查過了,沒有今天的火車票了。”

“卧槽!”高朝小聲地驚嘆了一句,但并沒有多說,“從星城到你家要多長時間?”

陳随文說:“坐汽車兩三個小時吧,差不多天黑就能到家了。”

“那你休息會兒,養足精神回去和他們好好談談,到了地方我叫你。”高朝打開了音樂,放了點舒緩的音樂。

陳随文是感覺挺疲憊的,他将座椅往後調一些,閉上眼睛開始休息。其實也并非真的想睡覺,只是覺得累。當初他出櫃的時候,最生氣的是他爸,不僅把他往死裏打了一頓,還将他媽向容和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她沒有管教好兒子,讓他走了歪路。向容和把從陳旭那兒受來的怨氣全都發洩在了陳随文身上,她一向要強好面子,他卻選擇了一條離經叛道的路,一怒之下,便将他趕出了家門。

陳随文不知道自己的同性戀是先天的還是後天形成的,反正在他的成長階段,父親這個角色是長期缺席的。陳旭原本也是一中的老師,在陳随文還沒上小學時就停薪留職下海去深圳了,後來自己開了一個廣告公司,事業也算小有成就。陳随文學廣告也是這個原因,只是後來出櫃與父母決裂,他才去了上海。

父母聚少離多,兩人相敬如賓,陳随文以為這是感情內斂的雙親表達感情的方式。直到他成年之後,才意識到一件事,他爸獨自一人在深圳那樣的地方待了十幾年,不可能為了他媽守身如玉,他們彼此這麽客氣,不是因為感情內斂,而是因為感情本來就淡了。這個懷孕的女人,不過是唯一拿到臺面上來說的人而已,連孩子都有了,看樣子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陳随文思緒紛繁,理也理不清楚,想累了就睡着了。高朝将他送到汽車站,發現即便是下午了,排隊買票的人依舊非常多。他沒有叫醒陳随文,直接擠到窗口去問,去武陵的票已經賣到下午五點了,也就是說,如果排隊順利買到票,陳随文至少還在要車站坐上兩個小時才能上車。高朝想了想,轉身回到車上,調出導航,直接往武陵開去。

陳随文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路上:“還沒到嗎?”

高朝說:“你要上廁所嗎?前面有個服務區。”

陳随文抹了一把臉,掏出手機看時間:“快四點了,路上堵車了?”他看了看周圍的景物,“不對,這是、你不會開車送我到武陵去吧?”

高朝說:“我之前到了車站,發現沒票了,就沒叫你,直接送你回去。反正也就是兩三個小時的事。”

陳随文驚得下巴都快掉了:“那你也不叫醒我,我可以包個車回去。”

“我開車安全,還是你包車安全?”高朝斜睨了他一眼,“你說怎麽辦吧,車都開到高速路上了,我返回去?”

陳随文哭笑不得:“你送我對我來說倒是方便,但是你不方便啊,你家裏還有事吧,而且開的還是你哥的車,他要用的吧?”

“有什麽關系,要用車叫輛就行了。我也沒什麽事,送你回去也就幾個小時。”高朝打了個哈欠,“你會開車嗎?”

“你累了?那到服務站後我開吧。”陳随文倒是很早就學會開車了。

“行,一會兒換你開,我也睡一覺。”高朝又打了個哈欠,很顯然他已經瞌睡連連了。也不怪他,昨晚就沒睡好,今上午才補了一會兒覺就被叫醒來相親了,這又開了幾個小時的車,不累才怪。

到服務站休息了片刻,換陳随文開車。高朝很快就睡着了,陳随文開着車,開了音樂,音響傳出一個略熟悉的調子:“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底……就在這花好月圓夜,兩心相愛心相悅,在這花好月圓夜,有情人兒成雙對……”他終于聽清後面的歌詞了,頓時覺得大窘,難怪高朝不唱了,當時那情況多尴尬啊。

不過現在陳随文也尴尬,高朝這是什麽意思?請自己來他家過節,撇下新交的女朋友送他回家,這是一般的朋友能做的事?陳随文想到這裏,心裏突然有些慌,高朝他不會彎了吧?他一邊開車,一邊偷眼看身旁呼呼大睡的家夥,說實話,他真不覺得一個人這麽容易彎,高朝是個地地道道的直男,每次跟他出去,眼睛都粘在美女身上的,還妄想收羅三千後宮,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彎了,打死陳随文也不會相信。一定是他習慣對朋友好,所以還是不要想多了,自己也只是把高朝當聊得來的朋友,并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

陳随文長籲了一口氣,關了音樂,專心開車。有些事情,其實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你沒打開過,就不會有任何這方面的想法,一旦打開,就有點止不住念頭。陳随文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從前只覺得高朝老土、俗氣、好色、懶惰,幾乎沒有優點,但是現在卻能看到對方的優點了,比如仗義,比如細心,比如坦率。想到這裏,陳随文不由得微微笑起來,不管怎麽樣,有這樣一個朋友還是挺好的。

抵達武陵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十月的天已經黑了,陳随文開着車子駛到熟悉的街道,在學校門外停下車,給母親的手機打電話,接電話的還是妹妹:“心心,媽媽呢?”

陳随心說:“她出來上了趟廁所,又進去躺着了,中飯和晚飯都沒吃,也不願意跟我說話,但是沒有再鎖門。哥,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好害怕。”

陳随文想了想,母親應該想通了,不至于做極端的事,她是個要強好面子的人,不會就這麽被他爸擊垮的,他說:“你現在可以出來嗎?我已經在學校門口了。”

“真的嗎?那我現在出去。”陳随心激動得帶了哭腔,她已經有兩年沒見到哥哥了。

高朝看陳随文挂斷電話,嘿嘿笑:“你把你妹妹叫出來了?”

陳随文扭頭,瞪大眼睛看着他:“色狼,你給我收斂點,我妹妹還未成年,收好你的狼爪。”

高朝故意擦了一下嘴角:“知道,我就看看還不行嗎。如果咱妹妹漂亮,我會等她長大的。”

“去死吧你!休想染指我妹妹。”陳随文被他給逗樂了,拍了高朝一下,“而且我妹才看不上你呢。”

三分鐘之後,跑得氣喘籲籲的陳随心出來了,她沖出校門口,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扭頭四顧哥哥的身影。

陳随文趕緊從車上下來:“心心,我在這裏。”

陳随心撲上來,抱緊陳随文,“哇”一聲哭了出來:“哥,你可算是回來了。”

陳随文伸手摸妹妹的頭發:“乖,不哭,沒事,哥回來了。心心都長這麽高了。”陳随文非常感慨,兩年前,妹妹還是個小女孩,現在都是個大姑娘了,不過好像胖了點,青春期的孩子容易發胖。

高朝從後面過來,嘻嘻笑:“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麽感人的重逢呢。妹妹你好,我是你哥的朋友,叫高朝,你可以叫我哥哥。”

陳随心從哥哥懷裏擡起頭來,看見了她哥身後的高朝,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一把眼淚,小聲地問:“哥,他是誰啊?”

陳随文說:“哦,這是我朋友,他開車送我回來的。他叫高朝,你可以叫他高哥。”

高朝就着昏暗的路燈打量陳随心,個子不低于1米6,五官長得非常精致,比陳随文還好看,皮膚也比他白,就是臉盤圓潤了些,很可愛的包子臉:“你不會是叫陳随心吧?”

陳随心不好意思地點了一下頭:“對,我叫陳随心。高哥你好。”

“嘿嘿,那我叫你小心吧。有人這麽叫過嗎?”高朝笑眯眯地問。

陳随心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不要叫我小心!我讨厭被人這樣叫!”

高朝笑得合不攏嘴:“我覺得小心是個很可愛的名字。”

陳随心被氣得鼓鼓的。陳随文見妹妹情緒瞬間好了,知道是高朝的功勞,便說:“走吧,去吃飯。”

高朝說:“都到家門口了,不先回去看看?”

陳随文當然知道該先回家看看,但是他跟母親這種關系,回去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會讓高朝跟着不痛快,他說:“還是先吃飯吧,我餓死了。” 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和他媽打硬仗。

“那行,吃飯去吧。去哪兒?”高朝問。

陳随文問妹妹:“劉叔叔的店還開着吧?”

“開的。”妹妹說。

陳随文對高朝說:“随便吃點。去我師父那兒吃。”

“你還有師父呢?教什麽的?”高朝好奇。

陳随文說:“教做菜的。”

“嘿,那我得好好嘗嘗。要開車嗎?”高朝問。

“不用,就幾步路。”陳随文在前頭帶路。陳随心挽着他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小聲問:“哥,他是你男朋友嗎?”

陳随文一下子被口水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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