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局中局

看着眼前秦雪梅那張不斷張合的嘴，還有蘇安逸那張陰沉攝人的臉龐，蘇行只覺得自己額頭的冷汗不斷涔涔地淌了下來。

此時，秦雪梅還在不斷規勸着蘇行去找蘇糖，可是這時的蘇行耳朵似乎已經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了，只覺得耳邊一陣強烈的耳鳴聲。

他連忙撫了撫滿臉的細汗，按了按自己額邊的太陽穴，想要讓自己快點清醒起來。

卻是沒有想到，就連眼前也模糊起來了。秦雪梅和蘇安逸的臉此刻已然不清，只能依稀辨認二人的身形輪廓。整個視界好像被蒙了一層薄紗一般，讓人頭暈目眩。

“老蘇，你聽到沒有，你怎麽還在這裏裝傻啊。”

“咚！”傳來一陣沉悶的落地聲。

還未等秦雪梅說完，只見蘇行眼睛微微發白，順着沙發椅從上面摔倒了地板上，人事不省。

這日，蘇糖正在公司的複印室複印下午開會的資料。這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看着亮起的屏幕上“爸爸”兩個字在閃爍着，蘇糖愣住了。

自從上次在法國相遇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與蘇行聯系過，兩父女如今已成為了陌路。可是如今蘇行突然打來電話，用意不明，倒是讓蘇糖躊躇起來了。

手機一直再震動着，發出了嗡嗡嗡的聲音。思緒雜亂的蘇糖把手機放在桌面上，繼續複印着手中的材料，打算就這樣忽視這個電話。

但是好像蘇行格外的執拗一般，電話一直在震動，響了很久。

看着桌子上緩緩移動的手機，終于，蘇糖沉沉地嘆了口氣，然後走過去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是小糖嗎？你終于肯接電話了。”

聽筒裏傳來蘇行沙啞的聲音，不知為何，蘇行的說話聲音似乎格外的緩慢，仿佛喘氣都困難。

“爸爸！”

如今的蘇糖面對自己的父親，卻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二人的關系了，胸中似乎有許多話，吐出來的卻是這無奈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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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糖，聽說你去江城市了，你現在在那裏過得好嗎？”

“嗯，過得不錯。”

“那就好，那就好，我…”

“哎呀，老蘇，你幹嘛說話吞吞吐吐的，你直接跟蘇糖說你生病了啊，你想見她不就是了。”

蘇行話音未落，只見旁邊傳來秦雪梅那尖銳刺耳的聲音，聽到這裏，蘇糖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

“爸爸你身體不舒服嗎？”蘇糖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反常，連忙追問道。

“嗬…”

聽筒裏傳來蘇行的吱唔聲，就在蘇糖還打算繼續追問的時候，她卻聽到對面傳來一陣嘈雜的雜音，手機似乎被別人搶過去了。

“蘇糖，你爸爸生病了，病的很嚴重，是腦梗。醫生說要是再晚一點，整個人都要癱瘓了。”

秦雪梅流利而又急促地說着，蘇糖聽到這裏，手不由得下意識攥緊掌中的手機，連忙追問。

“怎麽回事，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現在爸爸怎麽樣了。”

“就是前幾天的事情，當時我和你哥哥真的是手忙攪亂，我跟你講啊，要是我們兩個再晚點送醫院，只怕你再也看不到你老爸了。”

雖然對于秦雪梅的話，蘇糖持保留态度，但是剛剛蘇行電話裏沙啞而羸弱的話音卻是騙不了人的。想到這裏，蘇糖本來沉穩的內不由得開始隐隐不安起來。

“蘇糖啊，雖然你怨恨我跟你爸爸，但是你爸爸如今大病，你作為女兒怎麽也要過來看看，盡盡孝道啊”

電話裏的那端秦雪梅依舊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聲音刺耳又呱噪，蘇糖問了他們如今的地址之後便草草地挂了電話。

挂掉電話的那個瞬間，蘇糖的腦袋一片空白，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腦中如同幻燈片一般，閃過一幀一幀關于她和蘇家的過往，她和父親的故去。

乘着周末，蘇糖決定回方明市一趟，她無法說服自己面對父親的病情可以做到無動于衷。

她告訴自己，只是過去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蘇安逸告訴她的那個地址不難找，是位于方明市街區的一個高級小區裏面。這個小區有名的便是內部綠化和治安，所以極受本市一些中産階級的青睐。

看着小區下面停着的一排排的豪車，蘇糖心中倒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那天跟林申聊天之後才知道，蘇行已經把蘇家原來在靜和路的別墅給賣掉。賣了三千多萬之後把那些錢都給了蘇安逸，而他正是拿着這些錢選擇與慕林集團合作。

看着電梯顯示屏上面的數字在不停地跳動，不知為何，蘇糖心中竟然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待會兒看見秦雪梅如何面對，看見爸爸如何面對？

“叮！”

一聲輕響，顯示已經到了。蘇糖走到了蘇安逸提供給她的那個門牌號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胸脯中的那些不安和忐忑全部呼出，然後輕輕地叩響了門。

很快，門就打開了，蘇安逸的頭伸了出來。本來冷漠淡然的面容，一看是蘇糖，臉上立馬綻放出璀璨的笑容。

“小糖，你來了，爸爸念叨你很久了。”

蘇糖微微地點了點頭，并沒有過多的客套寒暄。當初她和秦雪梅母子已經鬧到如同陌路的地步，如今實在是難以假裝欣喜，笑得出來。

此時，秦雪梅也走了出來。雖然才短短幾月不見，但是蘇糖卻覺得之前一向光彩照人的她，如今好像老了幾歲一般。

只見她微微下垂的眼角下面，有幾道清晰而深刻的皺紋，顯得她格外疲憊。之前往往都精心打理的頭發，今天也只是拿了一根皮筋草草地紮了一下。

“小糖，你總算來了。”

秦雪梅熱情地走上前來，大步一跨，竟然緊緊地握住了蘇糖的雙手。因為常年養尊處優，所以秦雪梅的手尚算的上細膩，只見她緊緊地攥住，讓蘇糖動彈不得。

蘇糖嘴角強行扯出了一個笑容，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秦雪梅問道：“爸爸呢？”

“哦，老蘇現在在房間裏呢，走，我這就帶你去看看他。你不知道啊，你爸爸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些日子沒有少念叨你。”

秦雪梅一邊走在前面一邊嘴裏念叨着，而蘇糖卻是漠然地跟着他走着。

進了房間以後，只見蘇行此時正靠坐在床頭，身後拿着一個枕頭墊着，看見蘇糖進入房間以後，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小糖，你總算來了，你不生爸爸氣了吧。”

蘇糖走在了床邊坐了下來，她看着蘇行眼前蠟黃的臉，鬓邊的發絲已經微微發白。微腫的雙眼眼白部分有些紅血絲，眼瞳之中的眸子似乎都渾濁不已。

縱然蘇糖之前對蘇家的種種無比失望，可是看見眼前蘇行的樣子，鼻子卻不由得微微一酸，心中楚澀無比。

“醫生怎麽說？”

蘇糖為他提了提被子，然後拿起床頭的水杯給蘇行倒了一杯白開水遞了過去。

“哎呀，你不知道啊，真是要吓死了，那天我和安逸好好說着話，你爸爸就突然這樣栽倒在沙發下面了，醫生講很危險啊。”

而這時的秦雪梅也跟了上來，見蘇糖問起，還沒等蘇行回答便搶過話頭，争先恐後地說了起來。

“醫生講爸爸這次屬于腦梗，這次算是比較幸運，這是這幾天暫時行動不方便罷了，下次要是再複發，只怕是要癱瘓了。”

許是見蘇糖對于秦雪梅的插話面色不豫，蘇安逸連忙對秦雪梅使了使眼色，止住了她滔滔不絕的話頭。

“醫生講以後要注意什麽嗎？怎麽在家裏，不需要打針吃藥麽？”

蘇糖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并沒有看見床頭有任何的藥品，所以不禁好奇地問道。

而蘇安逸和秦雪梅臉上卻是閃過一絲難以言語的表情，只見二人張皇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說道：“醫生..醫生說主要是還是在家療養為主，以後怕是要戒煙戒酒了。”

不知為何，蘇糖走進來之後便覺得哪裏有些不妥，說不出來的什麽感覺，但是卻是沒有發現什麽奇怪之處。

“來，蘇糖，喝杯茶吧，外面天氣不好，你還特地從江城趕過來。”

眼前蘇安逸遞過來一杯白開水，蘇糖有些微微的詫異。要知道以前在蘇家的時候，蘇安逸可是一點也瞧不上蘇糖的，母子二人幾乎沒有給過好臉色給她看。

如今卻是對蘇糖如此的殷勤，這倒讓蘇糖心中微微疑惑，不過遲疑之下她還是接過了拿杯水，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一路的坐車，她也實在是渴了。

“你的出院病例有沒有，可以讓我看看麽？我有幾個醫生朋友，到時候請教一下他們，看看以後有哪裏要注意的地方。”

喝完水以後，蘇糖站了起來看着蘇安逸和秦雪梅說道。

“不急，不急，你先陪爸爸說會兒話，等下我再找出來給你。”

此時，蘇安逸一邊擺手一邊推辭到，而眼睛此時卻看着躺在床上蘇行，一直對他打着眼色。

蘇糖這時才發現其中的不對勁，看着眼前的蘇行，雖然一副病态，但是她發現他雙眸的深處，似乎有着絲絲的愧疚和不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