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合法童工

季淇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搭在沙發外面的一只手都已經麻了,掀開毯子剛想要起身,忽然發現了抱着布包蜷縮着身子的毛小生。小個子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個球,額頭頂在沙發邊上,呼吸平穩,睡得安安靜靜,而一只手始終扯着毛毯的一角,就像一只趴在主人身邊的小狗狗。

不知怎麽,季淇就這樣呆呆地盯着窩在地上的毛小生看得出神,雨過天晴後陽光從窗戶透進來一縷,恰好就打在地上人的臉頰上,原本就幹淨的小臉此時柔和的更可愛了,甚至連臉頰上的小絨毛都可以看清,心也漸漸地軟了下來,某個地方猛地一顫,鬼使神差間他就已經伸出了右手,輕輕地貼上了毛小生的額頭。

溫熱的觸覺從手指尖蔓延到全身,仿佛是一道暖流,将季淇的心都融化了,好像有什麽地方松動了下來。

勾唇笑了一下,季淇對自己的這種想法表示可笑至極,他怎麽會覺得毛小生可愛,地上的這個人就是在安靜也和外面那些騙人的術士一樣。這麽想着,他拍了拍窩在地上人的屁股,張口喊了一句:“幾點了,起來。”

“嗯……”

地上的一坨哼唧了一下,蜷縮的更緊,晃動了兩下身子沒有睜眼的跡象,昨日毛小生跑來跑去還淋了大雨,幾乎是倒頭就睡着了,這一會兒還睡得沉,任憑季淇怎麽戳他拍他都沒有醒。

“啧。”咂了下嘴,季淇見這人睡得安穩,也不想管這人了,原本拍攝就是提前結束的,這一下便多了好幾天的休息時間,偶爾仁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把毛毯重新蓋到了毛小生的身上,季淇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眼就看到了昨天晚上被他扔到桌子上的玉石,就那麽随意地擺在桌子上,走過去将玉石拿起放進了包裏,安心的感覺又騰升了起來。

因為左手只能一直保持着“凸”的狀态,季淇幹什麽都非常的不方便,脫衣服不方便,穿衣服不方便,洗臉刷牙上廁所全都不方便。

煩躁地将擠了一手的牙膏扔進了垃圾桶裏,憤怒地盯着面前鏡子裏自己詭異的手指造型,大影帝恨不得直接把手砸爛好了,至少包紮起來不會這麽“搞笑”。

一想到自己這樣的神秘pose還要維持大概兩周,季淇真的是哭笑不得,都怪白慕雲那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這一下倒是想起了昨天和白慕雲聊微信時那人說過的話。

“君子以非禮弗履……難道我真的對小家夥太過分了?”

嘴裏面嘟囔着這句話,季淇不太懂前一句,思來想去利用了便利萬能的搜索引擎,這才明白白慕雲的意思,只是想着自己之前對毛小生的種種刁難甚至是侮辱心裏猛然間抽動了一下,好像真的過分了……

使勁甩了甩頭,他重新拿出了一支牙膏,手停在空中頓了好一會兒,拉門走出了浴室,徑直走回到客廳,強行把迷迷糊糊的人提了起來,朝着他喊道:“起來給我擠牙膏!”

毛小生一個激靈,“噌”的一下就竄了起來,一雙眼睛卻還是朦朦胧胧的,茫然地揉了揉眼角然後瞪了吵醒自己睡覺的罪魁禍首一眼,搶過這人手裏的牙刷牙膏擠好牙膏後将牙刷遞回到了季淇的手裏。

“醒了?”季淇瞅着毛小生帶着起床氣這氣鼓鼓的樣子覺得好玩兒,忍不住戳了戳這人臉,似笑非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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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搭理季淇,毛小生盤腿坐到了地上,手裏抱着自己到哪兒都不離身的布包一個人生悶氣,原本在剛剛的的夢裏面他都夢到自己的二師兄了,馬上就要師兄弟會面了,誰知後腦勺一陣疼痛直接就讓人給拎了起來,這一下就連令人感動的重逢都沒了。但是一想到昨天看到的帖子他就又忍了下來,看着季淇的眼裏也透出了同情。

“收拾一下東西,等會兒我送你回家。”酷酷地撂下這句話,季淇左手“凸”着,右手舉着牙刷,邁開腿就朝浴室走去。

毛小生愣愣地盯着季淇詭異的背影,昨天他還沒有發覺,今天再一看,這人受傷的手怎麽感覺那麽奇怪呢……有點像金剛指的指法,但是總覺得透露着一種淡淡的嘲諷感……

不過他也不知道那個“凸”到底是什麽意思,甩了甩頭起身到陽臺上去看自己昨天洗過的濕衣服,經過了小半個晚上那一身衣服還沒有一點要幹的意思,又潮又濕根本沒辦法穿上身,毛小生兩手捏着衣服反複确認衣服沒法穿才又苦惱地返回浴室。

浴室門敞着,季淇正龇着牙對着鏡子“唰唰唰”地上下揮動牙刷滿嘴泡沫,哪裏有一點平時謙謙君子的有風度的樣子,從大鏡子裏看到了偷偷露出了半個腦袋的毛小生,停下手,滿嘴沫地含糊開口道:“腫麽了?”

捏着自己的布包帶子,毛小生強忍住笑意,扯了一下自己身上季淇款大襯衣,為難地問道:“我的衣服沒有幹,我能不能過幾天再把衣服還給你?”

直到毛小生提出來季淇這才發現這人身上穿的是昨天自己扔給他的衣服,大襯衣袖子不知道挽了幾圈,一大坨邋遢的挂在毛小生瘦小的手臂上,那條運動褲就更是了,穿着這條褲子的毛小生簡直就是個人型拖把,連腳都看不見。越看越覺得這小騙子挺可愛的,季淇擺了擺手,大方說:“沒事兒,不用還了。”

“哦。”

毛小生竟然也沒拒絕,聽到季淇這話還挺開心地直接轉身跑了,沒穿拖鞋光着的腳踩在地板上“砰砰”的發出歡快的聲音。

季淇哼了一聲,一轉身發現鏡子裏面的自己竟然是笑着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後面了,泡沫都從嘴邊流出來了,連忙收斂起笑意,狠狠地刷牙。

等到兩個人都收拾好了,季淇這才又是墨鏡又是口罩的将自己的臉活生生的包裝成了一個搶銀行的,拿起車鑰匙朝毛小生揚了一下。

“走吧。”

背好自己的包,毛小生把長的拖地的褲子撸了起來,露出兩條又瘦又白的小腿,朝季淇咧嘴一笑,“嘿嘿,走吧。”

楞了一下,季淇發覺這應該是毛小生第一次這麽真誠地沖他笑,雖不知道這人在笑什麽,但是口罩下的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

重新坐上了季淇的坐騎,蘭博基尼,毛小生仍然緊張又無措,重複了昨天的乖巧坐姿,安靜地捏緊安全帶。

“你住哪兒?”季淇左手中指豎起,但是仍然游刃有餘地控制着方向盤,将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之後朝身邊局促的人問道。

“嗯……”這一問毛小生倒是真的想不出來了,他只知道走路怎麽過去,但是并不知道具體在什麽街道什麽位置的什麽天橋底下,只能答道:“我給你指路吧。”

瞟了一眼毛小生,季淇原本就一直覺得這人奇怪,不知道家住哪兒估計也挺正常,畢竟上次他指着荊山也說是自己家來着。

一路上毛小生便充當起了人肉導航,跑車嗡鳴着朝外環開去,眼看着越來越偏僻的地方,季淇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他在城裏住了這麽多年還真沒來過這麽破爛的地方。

“你家到底在哪兒啊?這都快到護城河了。”看着四周的垃圾、廣告還有流動的人群變得奇怪了起來,季淇忍不住問道,表情很不善,因為周圍很多要飯的見到他的跑車已經有要圍上來的跡象了。

“快了。”

不過這景象毛小生倒是這些日子司空見慣了,擡手朝前面的一個拐角指過去,“那邊拐過去。”

季淇聽話的在那個拐角轉了彎直接就拉下了臉,這人還正住在護城河邊上啊……

“你家住這兒?”懷疑地問道。

“不是,”毛小生搖了搖頭,“我沒有家了,借住在這裏。”他順手指了一下河邊遠處隐約可見的小棚屋。

臉色更加的陰沉,心裏悶悶的,季淇把車子停在了坡上,朝下面那個被垃圾包圍着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刮倒的小棚屋看去,反複确認:“你住這兒。”

“嗯。”

“你和誰住在這兒?”

“一個老人。”

“你家人呢?”

“我師父沒了,我也找不到二師兄……”

“那你之前去哪兒都是用腳走過去的?”

“嗯。”

“昨天晚上也是從這兒跑到醫院的?”

“嗯。”

季淇聽着毛小生的回答,死盯着這人的眼睛,終于相信這人沒有說謊,心底裏怎麽都不是滋味兒,就像是被無數螞蟻鑽過似的,又酸又疼,他沒想到毛小生的處境是這樣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大坨棉花,一咬牙重新發動車子直接轉彎掉頭原路返回。

原本毛小生都已經準備解開安全帶下車了,誰知道直接一個大磚彎差點讓他頭撞到車窗上,他拍了下窗戶,指着那個小棚屋沖季淇叫到:“我就在這兒下車,不去別的地方了。”

“閉嘴。”季淇陰沉着臉不耐煩地吼道,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得知了這些事後的自己怎麽會這麽的煩躁。

抿着嘴不敢再開口了,毛小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小棚屋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了視野裏,最後嘆了口氣,他走了這麽久都沒有和那老人說上一聲,也不知拾荒老人會不會擔心。

“去哪兒啊?”過了許久,毛小生總覺得車子開往了一個不熟悉的方向,終于沒有忍住對季淇問道。

“從今天起你住我家,我手受傷了,你要照顧我。”季淇眼睛直視着前方的路,沒頭沒尾地就來了一句。

毛小生微張着嘴愣了半天,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覺得如果自己的同意的話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但是如果他拒絕的話日子只可能更難過,猶豫地說道:“沒關系,我住那裏,你有事情給我打電話就好。”

“我現在就有事!”甩了一下自己的受傷的“凸”字左手,季淇吼道,“要是讓記者知道我的助理住在垃圾廠裏講不好第二天就會出我虐待童工的新聞!”

“那不是垃圾場……”毛小生不滿地嘟囔着,又小聲更正到:“我成年了,不是童工……”

季淇氣結,不知道再怎麽說這個人好,索性不再搭理這人,一腳油門又将車子提速。

坐在一旁的毛小生心裏說不的糾結,讓他和這個什麽都不信的人住在一起豈不是要他的命麽,這樣的話他就什麽都做不了了……

但是要是住在一起的話,他倒是可以再研究一下關于失靈的鈴铛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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