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天道變

九龍城內城, 紫族秘地入口。

距離季淩恒和紫陽璇進入秘地已經多日，前日秘地發生震動，已經關閉, 但仍然不見季淩恒和紫陽璇出現。

紫族族長，九龍城的統治者, 紫陽璇之父在秘地外久久停留，于秘地中察覺到殘留的不同尋常的波動, 是時空受到幹擾的跡象。

他從殘留的跡象推算, 施展無上秘法，想要将當日情形重現, 找出季淩恒和紫陽璇消失的原因以及去向。

但虛空只是如同水波劇烈震顫，仿佛一張無形的薄膜被牽扯晃動, 卻始終浮現不出畫面, 最終薄膜破碎，如同一朵夢幻般的水晶花朵碎裂成一瓣一瓣。

紫陽璇之父當即受到反噬, 俊美成熟的臉龐閃過一陣黑霧, 血絲從嘴角留下, 為他成熟的面容染上些許妖異之感。

他用拇指摩·挲擦去血跡, 眸光深沉，負手靜靜屹立片刻, 消失在虛空中。

他的身影再次于虛空中浮現，已來到紫族最隐蔽的地點, 紫族的真正底蘊所在。

穿過重重嚴密的陣法, 他來到一扇刻畫着人面，仙氣飄渺的大門前。大門上的人面面容安詳而美麗，宛如仙人，不屬于人世, 仙氣從人面中逸出，讓人僅僅是觸碰到，就有羽化登仙之感。

紫易伸出手掌，手掌無聲裂開一道口子，像是被無形的氣浪割破，一滴滴蘊含着道之法則的寶貴血液從傷口湧出，連成一條絲線垂落直門前，自行在門前勾勒出複雜而繁複的符文。

而後光芒一閃，血液消失，大門無聲打開，紫易走了進去。

大門內是一座座宏偉的宮殿，奇花異草環繞，仙氣缭繞，襯托得這裏仿佛天上宮闕，绮麗無比。

這裏就是紫族真正的底蘊所在!

在其中每一座宮殿中都沉眠着紫族的老人，他們在過去都身居高位，實力滔天，但最終敵不過天道。壽命将近，卻遲遲沒有突破的期冀，只能沉眠于其中，接受濃郁生氣的供養，維持生命，等待着最後為紫族奉獻出最後的力量。

在他們的時候，都曾叱咤風雲，傲視古今，在修真界個個稱尊，如今卻只能沉眠，在安靜中一複一日的等待。

紫易信步從宮殿中走過，最後在一處宮殿中停下，穿過宮殿中的陣法，踏步走進。在大殿正中，盤膝端坐着一人，身上散發出的威嚴仿佛天子臨世，讓人不敢擡頭，只能恭敬低伏。

這是紫族過去的一任族長，自出世以來，歷經大大小小的戰鬥三千場，三千戰鬥未曾一敗，力壓當世，堪稱當世第一!

如今卻只能盤坐在宮殿中，靜靜腐朽，任由身軀僵硬風化，如同曬幹的枯木，已然沒有了生機。

這位族長最終只差一步便能突破至渡劫境界，然而就是這一步如同天塹，讓他窮極一生一萬五千載的壽命也無法跨越。

大道無情。

紫易眸光平靜，手指伸出，大殿中盤坐的老者軀體已經消失不見。紫易繼續前往下一座宮殿，再次停下腳步。

這一次，他來到一位渡劫境界的大能先祖宮殿前。

這位老祖一生亦是傳奇，老祖出生在紫族的旁支，生來天賦驚人，但是在龐大的紫族中仍算不上出彩。修煉中進度也時常比紫族其他天才慢上許多。

在他的時代耀眼的天才修士有許多，在這許多璀璨發光的明珠中，他只是一刻不起眼的石珠。雖然一直默默無聞刻苦修煉，卻始終不曾大放異彩，平凡無奇。

但就是這麽一個沉默不起眼的人，一步步從練氣境界的小修士修煉到築基，到紫府，到金丹，到元嬰，甚至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突破至洞虛境界，遨游天地，可稱真人!

而與他同時代的天才有的在成長過程中被扼殺，有的在成為洞虛真人之後遲遲不能突破至渡劫境界，熬不過歲月長河隕落。

只有這位老祖，在生命将盡的最後幾年，竟然參悟大道，突破到了渡劫境!

那是他的時代，在神明已逝的今世，能夠突破到渡劫境界的人少之又少，數萬年只得一個，前人已老，後人未繼。在他的時代，他就是頂峰，在他面前無人敢稱尊!

但他的時代終将會過去，在五萬年的歲月之後，他已經垂垂老矣，随時可能隕落，如今也只能沉眠于地底，等待着被喚醒，發揮最後的作用。

在紫易走進之後，這位沉眠的老者睜開眼睛，他的眼眸仍然銳利教人不敢對視，但是眸子中的滄桑和疲态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

他對紫易道：“沉眠幾千年，你終于來了。”

紫易點頭，在這老者面前他放下身段，只有恭敬。

老者長長嘆一口氣：“等待數千年，終于等來解脫，六萬年的歲月，我已經活得夠久。”

他的眸光望向紫易，眸光威嚴中帶着慈祥：“我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息，你的命運之盤受到幹擾，我已經看不透你的命運。”

紫易臉上閃過深思，沉吟着問：“原本我的宿命該是如何？”

老者面容帶着笑意，就這麽沉默着看着紫易，手指指向眼前這一個浩大宏偉卻無比森冷的宮殿。

老者的意思是，如果沒受到幹擾，他的宿命原本應該和這裏的人一樣，在生命臨近終點時，沉眠于大殿中，等待着被喚醒。

紫易面色不變，對此結果早有預料，他繼續問道：“能看到幹擾的源頭嗎？”

老者深深凝視着紫易，面色漸漸變得沉重，最後竟是額頭滲出汗水。

許久之後，老者才平靜下來，眸子中仍然殘留着剛才的驚恐。聲音中透着無限的疲憊和滄桑，仿佛下一刻就要寂滅。

“天道變了!”

紫易的脊背一瞬間繃直，竟有種蒼穹欲裂的坍塌下來的錯覺。天道變了，這四個字說明什麽他很清楚。

只聽得老者道：“天道已變，滅世的大劫就要到來。未來掩藏在迷霧中，看不真切，只能冥冥中得到感知。”

“我嘗試窺探天機，想于迷霧中窺見未來的一隅，卻失敗了。天機不可測，我遭到反噬，今日就是我隕落之時。”

他平靜的說完這段話，眼角交錯的皺紋在輕輕顫動，眸中劃過遺憾和不甘。何曾遺憾，他曾傲視古今，到最後大劫将至卻不能親眼見證，做出寫什麽。

長吐出一口氣，他才轉頭看向紫易問道：“你今日找我是為何事？”

紫易面色沉凝，将紫陽璇和季淩恒消失的事情說出來，希望老者能夠推算出紫陽璇的所在。

老者聞言點頭：“紫陽璇這孩子來頭極大，他的未來我看不穿，也推算不了。我只能試一下。”

他的手指忽然動起來，像是從虛空中輕撚起一根虛無缥缈的絲線，動作輕柔卻慎重。老者眉頭緊皺，閉眸緊緊感應，忽然間他的眼角滲出血液，緊接着是耳朵，最後全身都詭異的變得青紫起來。

他猛地睜開眼眸，眸子變得全黑，看不見一點白色，聲音如同雷霆震耳：“紫族的未來全關系在紫陽璇身上，紫陽璇不容有失!我看到，他曾到過幽冥石林北方，他往西域去了!”

“他身邊跟着一人，看不清面容，身上籠罩着迷霧，像是不存在天地之間!”

“我用生命獻祭，終于窺見一點天道!天道大變，帶回紫陽璇，前往天人界，徹底封閉紫族!”

“上天賜予的，終将收回來!”

說完最後一句，老者身上騰地燃起黑色火焰，徹底消散在天地間，連灰燼都無。

幽冥石林北方。

一位青衣打扮的老者靜靜伫立，忽然睜開一雙如同鷹隼銳利的眼睛。

他于虛空中找到一處縫隙，終于開啓聖陰邪教的青銅大門。

他是紫族的陣法大師，其修為亦已經達到洞虛境界，乃是紫族中的一位長老，堪稱當世大能。

他來此地是要調查出紫陽璇前往幽冥石林是為了做什麽。

紫族中人早已知曉聖陰邪教在幽冥石林北方，但是由于小世界太過隐蔽，衆人一直不能得知小世界的入口。沒想到今日來此，竟然能察覺到小世界的氣息。

大門開啓，老者的靈性直覺并沒有感知到危險，他略微思索，踏步走入青銅門中。

而紫族中的另一批人，由紫陽璇身邊的老仆帶領，已經趕往西域。

又過半日，之前進入聖陰邪教小世界的老者已經離開，一道人影飛速從遠方趕來。

這道人影穿着繡有白色蜘蛛的黑袍，正是聖陰邪教之人!

此人之前一直在外界活動，根本不知道聖陰邪教已經發生了變故。此時回來，真好與紫族之人錯開。

他從青銅大門走進，只覺得裏面寂靜至極，小世界中空無一人，而且周圍一片廢墟場景，顯然是才遭遇過一場大戰。

他越看越覺得心驚，只覺得背後冷汗直下，讓他頭皮發麻僵在原地。偌大的一個聖陰邪教，竟然一息之間全部消失，像是從來沒存在過!

到底是哪個門派所為？是天境派還是天炎宮，亦或者是青丘山和梧桐山，除了這幾個延續百萬年的大教派以外，他想象不出還有誰有這個實力。

要知道聖陰邪教的小世界可是連洞虛真人都發現不了蹤跡!

而且要将教派中這麽多元嬰修士通通殺光，這需要多麽恐怖的能力!

難道對方教派出動了渡劫境界的力量？

一時之間，他只覺得毛骨悚然，飛速逃遁出去，怕極別人知道自己來過這裏。

聖陰邪教覆滅的消息不知被誰洩露，一夜之間所有較大的教派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其中便包括天境派。

天境派中的顧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顧家的山門中，數位長老探讨此事。他們自然知道覆滅聖陰邪教的根本不是大門派中的任何一個。

有人嘗試用大神通還原當時的場景，卻根本無法推算出任何消息，反而遭受到反噬。

有人懷疑是幽冥石林發生暴動導致聖陰邪教的滅門災禍，因為小世界中還殘留着些許幽冥石林的鬼霧氣息。

然而顧家卻從中發現更多跡象，他們在小世界外發現不少陣法跡象，可以确定是有人刻意出手。

可這人到底是誰，莫非是哪個世家不出世的強者？

就在這時，有人提到顧鹹陽的名字。

“顧鹹陽也是在幽冥石林外死掉的，兩者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當日顧鹹陽魂燈熄滅，惹得顧家衆人驚動，然而顧鹹陽死前的場景卻沒能通過魂燈送回，像是有什麽東西遮擋阻攔住了，只能看到白灰色的霧氣。顧家大能出手，推算出顧鹹陽的死亡地點，發現正是在幽冥石林。

又有人道：“顧鹹陽是去追殺那個殺害顧藍的小輩。”

“以顧鹹陽的實力，區區一個小輩怎麽會三番五次都殺不死？莫非是背後有高人存在？”

“此子乃是藏鋒派的弟子，藏鋒派慘遭聖陰邪教滅門，此子逃出不知去向。”

有人調查散落在外界的聖陰邪教魔修的下落，發現曾經參與過藏鋒派滅門一戰的魔修都不知不覺死去。方向逐漸轉移到季淩恒身上。

顧家族長終于下命令，讓顧家大能出手推斷季淩恒的下落。

顧族秘地中，一位洞虛境強者大能從虛空中截取天機，撚指推算。可忽然間，他的神情浮現出痛苦之色，臉色變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噴出一口鮮血。

他整個人像一瞬間蒼老了幾百歲，變得憔悴虛弱不已。

“我推算不了……”

“什麽！連洞虛境的真人都無法推算出來，這季淩恒到底是什麽來歷!”衆人震驚。

顧族族長臉色沉黑，默然不語半晌，才開口道：“請出顧族老祖，再次推算!”

衆人聞言更是震驚，要知道顧族老祖已經活了四萬七千年，乃是不出世的渡劫大能，只有關系到顧族存亡的時候，才能請出老祖。現在只是區區一個季淩恒，未免太過高看于他!

最終，顧族族長和三位顧族中地位最高的長老來到顧族老祖的閉關地。

再三叩拜之後，閉關地打開，顧鹹陽一行人走進，将事情禀告，并且将印有季淩恒氣息的畫像交給顧族老祖。

顧族老祖微擡眼眸，一雙能看穿人心的悠遠眸光落在畫像之上，忽而長嘆口氣：“我能感應到此人将為顧族帶來大禍，找到此人，鏟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