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chapter 40
村裏的招待所雖然不講究裝修,比較樸素,但是環境整潔,也沒有什麽常年沒人住的黴味,看來應該是經常有來打掃着的。
“條件是次了點,你們将就将就,明天早上我來帶你們去潘洪家問情況。”村長站在招待所院子門口說着。
謝景笑道,“好勒,您客氣,我送送你。”
村長忙在外面擺手,“不用了,不用,這熟門熟路的還送啥啊,你們趕緊洗洗睡吧。”
招待所的床是硬板床,謝景自己租的房子也這個條件,他也沒有什麽睡不睡得了的問題,倒是比較擔心白夜,畢竟人家一直都是養尊處優的。
結果他發現倒是自己想太多了,和村長寒暄幾句進來,白夜已經洗漱完合衣躺下了——招待室裏面有兩張床,謝景也是草草洗漱完,自覺躺在另一張床上,閉眼睡覺了。
淩晨2:15,手機的幽幽熒光照射在白夜俊朗的臉孔上,他披上外套出了招待所,坐在院子裏面的水泥階梯上,點了根煙。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想買個大房子,然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每天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狀态:銷毀。’
‘我确實實際年齡是要大一點,不過因為身份是神都給的嘛,總是要适應啊。’
‘我們不是一樣的人,我光是活着,就已經很辛苦了。’
‘你可能不知道,這個世上是沒有公平可言的。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
‘哪個豐功偉績不是踩着千萬人的血汗爬上去的?’
‘如果你敵對的人有一天告訴你,想和你站在同一陣營,你會接受嗎?’
村落裏面只要天一黑,天上沒有月亮就灑着星子,在沒有适應黑暗的情況下,簡直有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意味。大橋村坐落在山腳,背靠着山林,風聲鶴唳,一到深夜偶爾聽到幾聲狗叫,就再無其他的聲音,不免讓人覺得人心惶惶。
白夜深吸了一口煙,指尖的光點明明昧昧。
過往交談伴随着風吹過山林的簌簌聲響再次響徹在白夜的耳邊,只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不由得激起心底掩蓋的疑惑和些許壓抑的自嘲。
他甚至已經分不清謝景給自己說的話哪些是真的是,哪些是假的。
他說自己的身份是神都給的,但是檔案狀态是銷毀,數據庫查無此人。或許真的是神都某位大人給他的,但是他沒有說出口的部分,恰如一道萬丈鴻溝橫亘在他們之間,無法逾越。
‘你認為那些犯了很嚴重錯誤的人,有重新變好的可能嗎?’
白夜當時只是常規的給他說了自己的看法,現在再次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簡直就像是他自己以自己為例子在詢問別人的意見一樣。
是這樣嗎?
——他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嚴重到什麽地步?
謝景和那些能從神都出來的普通妖物混血種都不一樣,他體魄心智都要高上很多。這一點白夜早有所疑惑。
神都考核妖物的首項标準就是不具備傷人的條件,也就證明身體機能要與普通人持平。但是謝景的身體素質,白夜多多少少還是能夠看出高于常人的地方的。
上次去白雲小區執行任務的時候,雖然關心則亂,白夜當場就對謝景發火了,但是他也知道,謝景确實是在肯定自己有能力自保的情況下,才敢擋在他的面前的。
“呼——”算了,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就算是有什麽秘密,遲早也能挖出來的,不願意告訴他的,他就自己去找。
秘密這樣的東西,誰能沒有呢。
一支煙抽完,白夜丢在地上,用腳摁滅,然後站起身走回了房間。
謝景醒了,他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看向走進來的白夜,“隊長,你是睡不着嗎?”
“嗯。”白夜應了一聲,站在門口,他倒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把謝景吵醒。靜默良久,他走到謝景的床邊坐下,“想事情。”
“想什麽,案子嗎?”謝景眨了眨眼睛,“其實不用想那麽多,現在朱建賓是在我們的控制範圍的,而且他母親的筆錄也間接證明了朱建賓的作案嫌疑不存在。但是他肯頂罪,證明他是知情人,只要我們找出能夠鐵板釘釘證明他不是兇手的證據,到時候再詢問他誰是兇手就行了。”
白夜語氣出奇的柔和,他垂手揉了揉謝景的頭發,“不是的,我不是想這個。”
“唔?”謝景唔了一聲,疑惑問道,“那你是在想什麽?”
“在想你。”
他倆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在昏暗的環境中一高一低的隔空對上目光,适應黑暗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見對方眼瞳倒映着的缱绻柔光。白夜唇角帶着淺淡的笑意,柔和得能讓人無聲無息沉醉其中。
謝景登時咳了起來,“咳咳……隊長你閑着沒事開什麽玩笑呢?想……想我……想我幹什麽?”
“是啊。”白夜的聲音輕而柔和,“我也不知道想你幹什麽,不是有句話說,我想你是人間最大的疾苦嘛?”
謝景神情微怔,屋子裏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良久的沉默後,謝景低聲道,“嗐,有什麽好想的啊,又不能想出花來。”
謝景聲音很小,他自己也不确定白夜能不能聽見,他甚至覺得這說話的聲音都蓋不過自己的心跳聲。
白夜似乎是聽到了,又似乎是沒有,但是他坐在那裏,久久都沒有動,時間好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因素凝滞了一般,混合着震撼人心的樂章在虛空中盤繞回旋,每一秒每一分都格外漫長。
“隊……隊長,這麽晚了,要不你還是趕緊……”回去睡了吧……這話沒有說完,白夜再次對上他的眼睛。
“其實那天晚上我聽見了。”窗外傳來風聲席卷山林的聲音,白夜每個字都說得特別輕,但是又很清晰,一字一字的敲擊在謝景的耳膜,“就在虹谷縣的那晚上。”
‘我如果是女的,我一定追你了。’
‘倒追也願意。’
“晚安。”白夜低沉地說,接着他站起身子,連帶着一串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謝景抿了抿唇,閉上眼睛無聲地呼了口氣。然後一睜眼,猛然發力——抓住了白夜的手掌。
白夜疑惑回頭看他,“還有事嗎?”
“不是的。”謝景說完嘴唇抿得微微顫栗。
“不是什麽?”
溫度一點點升高,沿着兩人掌心交握的紋路順着血液流經全身,直抵心髒,一點一點的混合着心跳勃發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奇妙分子。
白夜輕笑一聲,“問你呢,嗯?不是什麽?”
謝景擡起空餘的另一只手曲着小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含糊着,“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白夜大概覺得挺有意思的,就這麽站在原地,既沒有坐下,也沒有走開,就這麽任由謝景拉着自己的手,在等他給自己說清楚。
“你和我說過,你沒有我想得那麽好。但是白夜——”他叫他白夜,不是什麽隊長,“你确實就是這樣,你特別好。”他聲音有點哽咽,“好到我覺得自己一點也配不上你。”
配不上我?
白夜神情微動,他反握住謝景拉住自己的手,用指腹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謝景,你或許不太清楚,喜歡只和心意有關,至于般配?”白夜不由微微浮現出一絲笑意,“對于喜歡的人,總是要抱着除了自己,沒有誰能配得上他的想法才是啊。”
——喜歡只和心意有關。
“可是你說的那句話,确實是對的,我也沒什麽好的。”
白夜挑眉,捏了捏他的手背,“把你手拿開,看着我。”
“……”謝景你真的是夠了,明明是你先主動拉住他的,現在又在這裏悶聲不作為,簡直能讓人直接上來照臉上扇一巴掌了。
他這樣想着,但還是沒有動作,時光靜默,白夜面沉如水。
“謝景!”白夜再次出聲,“你在虹谷縣說的話到底作不作數?”
由于謝景擡手擋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是什麽神情,但是白夜看見他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放,好像是只要一松口情緒就會破閘而出一樣。
白夜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然後漸漸俯下來。
下一刻,謝景在失去視覺的感官下,唇角處感覺到了白夜溫熱的親吻。
這太突然了,與謝景的想象完全背道而馳,他以為自己這樣軟硬不吃的态度,足以消磨人心,白夜會不耐煩的甩開自己的手,然後離開。
離開也沒有關系,謝景是這樣想的。
但是,此時此刻,謝景的腦海裏面只有一個念頭——這吻足以讓理智焚化成灰。
然後他慢慢感受到了異樣,白夜說話時語氣冰冷又強硬,但是他的唇不一樣,這個親吻溫熱又輕淺,幾乎帶着一股微小的電流唰的流經全身,令大腦和脊柱都産生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微麻感——讓人目眩神暈。
謝景擋住自己視線的左手指甲掐進掌心裏,但是他完全沒有感到痛,這痛感早就淹沒在了那人溫熱的唇際。
周遭凝固般安靜,白夜趨近于平穩的喘息和呼吸異常清晰。他幾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将謝景抓住自己的手反扭開,然後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我回去了。”
可能謝景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抓他抓得有多緊。
謝景止住胸腔起伏,細白的犬齒緊緊咬在一起,他腦海裏面有一個聲音在大吼——不行!
動作比思想來得快,幾乎是條件反射,在這個想法還沒有抵達腦海的時候,謝景已經下意識的翻爬起來,直接從白夜的身後勾住他的脖頸一把把他摁在自己的懷裏。
謝景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他不該這樣,從一開始就不該這樣。可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至少現在不想。
他一只腳還搭在床上,而另一只腳撐在地上,冰涼的地板帶來的涼意順着腳底攀爬上來。謝景其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等真的拉住了白夜,腦海裏面倒是一片空白,唯一的觸感大概就是自己靠在白夜頸肩,從那人身上傳來的溫熱體溫。
“其實我沒想給你說這話的,我總覺得時機還不夠,畢竟我們是兩個男的,在外人看起來會很怪。當然,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男的。”白夜微微側頭,用側臉摩挲着謝景微涼光滑的臉頰,“我們明明也才認識沒有多久,也沒有經歷過什麽大風大浪,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會喜歡上你。但是——”白夜輕聲呢喃,“就是很喜歡你了,真的,我自己都不太想得明白……”
體溫蒸騰着,不知道過了多久,謝景才咬着牙輕聲說道,“沒有。”
“嗯?”
“我們認識挺久的了。”
白夜唇角揚了揚,但是緊接着這笑意就凝固了,因為他聽見謝景說道,“我那時候說的話不作數。”
白夜臉色微微地變了,他幾乎想回過身去質問他,但是他被謝景從後面抱得更緊了,這讓他無法動彈,他猜不到謝景到底是什麽意思。
溫度一點一點攀高,從兩人相貼的皮膚傳遞開來,就連窗外無邊的風聲都仿佛裹挾着熏染過清甜的春花從夜色中迤逦而來。
謝景輕輕地在白夜耳邊說,“不算數的,因為——”他低聲笑了笑,“就算我是男的,我也想追你。”
仿佛無數靜默的樂章在指揮棒的指導下轟然奏響,有些事情注定有了開頭就無法停止下來的。
白夜轉身定定看着謝景, 眼睛裏閃着深邃的微光,他咬着牙輕輕笑道,“我親你了啊?”
“哈?”
很顯然,雖然是問句,但是白夜并不打算征求謝景的同意。白夜攬住他的腰身,把他架回床上,然後就這麽順勢俯身而上,衣料摩擦和喘息聲在安靜的屋子裏格外清晰,少傾吞咽唾沫時連帶着的細微的聲音響了起來,謝景擡手抵在白夜的肩上,清晰的喘息聲和糾纏的呼吸足以讓人心猿意馬,謝景幾乎就是下意識的含糊了一聲,“嗯?”
謝景整個人被白夜裹得嚴嚴實實,手腳都被壓住,畢竟體格在這裏擺着,白夜不用費什麽力氣就讓謝景動彈不得。
謝景被親紅的嘴唇微微半張着,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白夜擡手用指腹輕輕摩挲着他的唇瓣,良久咬着謝景耳垂,沙啞道,“我可以再親一次嗎?”
“你……”謝景耳朵燙得要命,
“我怎麽?”
“你這人真的是……唔——”未說出口的話被盡數堵了回去,白夜再次低頭親吻了上去,窗外淺薄的微光投射進來,在牆上映出模糊的密不可分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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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